上杉佐茂把头转向了旁边的一间舱室,门上赫然写着“指挥室”三个字。
他推开指挥室的门,装备者看来是比他早来了一步,红木的大椅子正摆在指挥室的中央,他挺着前身坐在椅子上,右手正握着一直连接到天花板上的潜望镜,整个右眼几乎贴在了潜望镜的镜筒上。
“你居然在观察情况?”上杉佐茂感到意外。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将军任命你为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任命我为副指挥,我要是就坐在那里抽着雪茄喝着伏特加,岂不是对你太不公平了?”
“可是你本来就在抽雪茄,喝伏特加啊?”上杉佐茂看了看装备着的左手,搭在左腿上,正攥着一个只剩一半的伏特加瓶子。
“这不是关键。”他又举起酒瓶子灌了一口,“我已经找到了我们的目的地,要看看么?”装备着从红木的椅子上坐了起来,把潜望镜从头的前面移开,把潜望镜前最佳观测的位置让了出来。
上杉佐茂将潜望镜移到自己的眼前,右眼贴了上去,一个惊世的画面从他的视网膜窜入到了他的脑海中。
穿过漆黑却有些幽蓝色的海水,冰层之下俨然伫立着一尊岩石聚成的山脉,正因为耸立在冰海之下,才更显得巍峨壮阔,从山麓往上的部分似乎都被雕刻过了一般,有可能是海水千年侵蚀的雕工,但可能他更愿意相信那是人为的创造力。不管是人类还是妖灵作为它的雕刻者,它都见证了改造自然的鬼斧神工。
在他眼前的已经不是一座山脉了,而是一座与山脉合而为一的城堡。
堆积的山脉外层的岩石,全部被整齐地雕刻成了围墙的形状,但是围墙上没有一扇窗,换句话说,这大概是一组封闭式的城堡。
然而让他感到惊异的是城堡的顶端那些像是被刻意雕刻出形态的岩石群,每一条轮廓都让他不能停止脑中的想象。
城堡之巅盘踞着的是一条龙,双腿稳稳地踏在城墙上,双爪在头顶张开,皮肤上的每一枚鳞片似乎都展开了,阳光垂直射进海水之中,细小的光斑在鳞片上来回闪动;接近体长的巨翼从他的后背像扇面一样张开,在海水的折射中微微颤动着;最让人惊叹的是它的头颅,上杉佐茂甚至诧异它的雕刻者是如何完成它的头颅的:它的额头微微上扬,作出长啸的姿态,在嘴后面一排细小的牙齿都可以看得见,他的瞳孔使用特殊颜色的岩石雕刻的,可正因如此,这条龙才更像是一条活龙,炽烈的目光中释放着君威!
但……那确实是一条死龙,哪怕它在雕刻完成前活过。
城堡的尖顶刺破了它的胸膛,胸前的岩石都是鲜红色的,大概是在寓意着它的死亡,它那个长啸的动作,看上去更像是痛苦地哀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燃烧自己的鲜血来发出震惊万世的愤怒咆哮。
那不就是我们妖灵历史上的王么?站在王座之上死去。
上杉佐茂应该可以想通这样一座“建筑“了,他们这次的任务也不过是潜入王的墓穴之一,发掘出王的尸骨,就像那些盗墓人一样,所谓墓穴,也不过是让人心生恐惧的地方罢了。
上杉佐茂将视线从镜筒前移下,“这里就是封存王之翼骨的海底岩城?”
“应该是。”装备者已经喝的脸上有几分绯红,还在一边打嗝,“如果这情报不是假的的话,可谁又会拿海底的神迹和人开玩笑?”他又补充道:“但我一直对这个情报的真实性有所怀疑,将军明明就是在四月一号截获的这个情报吧……”说罢又大声笑了起来。
“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上杉佐茂的脸比冰山还要冷,恐怕他的笑点会比附近的日均温还低。
“比起跟你执行任务,我还是对将军刚才告诉你的有关王的情报感兴趣。”
“王的力量还未完全苏醒,现在的人选也不一定能确定就是王。”
装备者将已经喝空了的酒瓶子随手一扔,瓶子咕噜的在甲板上滚动着。
“我还是对王的苏醒怀有期待的,毕竟我们已经等待了一千年,如果这次的人选真的继承了王的血统,等到他力量复苏之后,我们就能够拥有与‘逆界’抗衡的实力……只要王不会像千年前那样再一次诱发王朝的灭亡。”装备者又抽出一根雪茄点燃,泛着火光的烟头上升腾起青烟来。
他的话音一落,指挥室陷入了片刻的寂静,一丝青烟爬上了上杉佐茂的额头。
“……但愿如此吧。”
压缩空气在主压载水舱内来回滚动着,原本灌满的海水在空气的挤压下被排出了一部分,“黑鲸号”的重量在海水中很快减轻了,增大了的浮力让它在海水中保持在较为稳定的状态,潜艇两侧分别伸出了钢绳,末端的钢爪凿入海底岩城的石壁中,将“黑鲸号”固定在海底岩城的周围以防被海流冲走。
“黑鲸号”停止了下潜,像一头搁浅的虎鲸,浮尸一样漂浮在海底岩城的外侧。
驾驶员隔离了海水之后,潜艇的舱门缓缓打开,二十几名潜水员从舱内游出,上杉佐茂以及装备者在队伍的最前面。
海底岩城耸立在他们的面前,但是他们却看不到这座城堡的入口,在接近是大门的地方,一块坚冰将大门死死地封住了,连一丝海水也涌不进去。
上杉佐茂握紧了左手边的漆黑的刀鞘,而右手每个手指都已经贴在了刀柄之上。
君影出鞘!犹如归巢的银色蝙蝠划破了漆黑的夜空,即使在200米以下的海水里,依旧能看见阳光像水蛇一般,在银白的的刀刃上蜿蜒游走,刀身上镌刻着的“Shadow Of King”的铭文被冰冷的海水冲刷着,一闪一暗。
他将君影的刀尖直指向面前几米的坚冰,刃尖与冰面接触的瞬间,迸射出的青色火花转瞬即逝。接着他的手腕一翻,锋利的刀刃明显在海水中划开了一道半弧,沿着刀锋所向,海水也似乎被劈成了两半,裂为一层虚空。在刀刃划过的一秒钟内,随着刀身回旋,海水割开的虚空里,气流拂过刀身嗡嗡作响,而在下一秒内,被隔断的虚空就已经被海水填满,宛如两把宝剑碰撞摩擦一般的声音,随着暗黑色的海流四散而去。
他将刀插回到刀鞘里,紧接着就是“咔嚓”,众人面前几米高的坚冰顷刻间碎裂,如同瞬间破碎的镜面,化为了无数碎冰,散乱地漂浮在海水中,海底岩城的大门暴露了出来,海水发了疯一样涌进里面。
装备者顺手捡起了漂浮在自己身旁的一块碎冰,他右手轻抚着君影切割出的剖面,就如同他手中拿的并不是被击碎的冰块,而是一块刚刚打磨好的水晶。
“怪不得他对这把刀如此虔诚……真感谢他没把海底岩城切成沙粒了!”
“全队前进!”他回过头来对身后的潜水员们挥了挥手。
潜水员们从大门潜入了海底岩城,他们不禁赞叹连大门也能雕刻得如此宏伟——那不是普通形态的城堡大门,与其说是大门,不如说是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晚宴自己爬进去,门檐上倒挂着一排锯齿状的锥形岩石,更像是鲨鱼的一排牙齿,似乎随时会把入侵者撕咬成碎片。
“还真是像古墓一样啊……”上杉佐茂也毛骨悚然了起来。
漆黑的海水冲进了城堡的内部,原本已经透不过光的墙内能见度又下降了一层,潜水员们打开了潜水服头顶的探照灯,浅黄色的光束在水波中摇曳着,一直伸向了墙壁的那一端,直至远方越来越暗的光芒消失在了一片漆黑之中,他们就像一群鮟鱇鱼在暗流中快速地游动着,不过他们寻觅的,不是食物罢了。
海流中隐藏着一阵低沉的暗吼,游在队伍最前面的上杉佐茂回过头去,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了那阵细小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上杉佐茂在年幼的时候就被家族安排去学习剑道,他的老师为了磨砺他的心智以及洞察力,常常会让他做屏蔽掉某些感官的练习,比如说将他的眼睛用布蒙起来,让他利用自己的听觉来感知事物,并且将这项技巧投入到战斗中去。因此,他的许多感官都要比普通人灵敏的多。
“队伍停止前进!”上杉佐茂在水中停住,对着后面的队员举起了右手。
他在聆听,那一阵让人发寒的声音正在渐渐靠近,并且通过海流为他传递着信息。现在他需要等待,等待那阵声音的声源从他们身后的黑暗里出现,并能够进入他们所使用探照灯的视野范围内。
“嘶。”那阵声音又像是叹息,吐出的是让人窒息的寒意。
冰冷的双目终于从漆黑的海水中显出了微微银色的光芒,它的身体几乎是和海水一个颜色,像融进去一样,下端整齐的尖齿光滑而锐利,目光在上面停留的话,说不定可以看清自己那张写满恐惧的脸。
“那是鲨鱼!从海底岩城的入口进来的?”那些潜水员们分明是慌了,鲨鱼的出现并不在他们提前预料的措施范围内,毕竟他们现在没有武器进行作战,剩下的只有本能的恐惧,就像兔子见了狼一样。
但对那头鲨鱼而言,他们的恐惧是它前进的助力。它不再像几分钟前那样探索一样地游动了,因为他寻觅到了毫无抵抗力的食物,它摆动尾翼和双鳍,箭一样在黑色水流中冲刺,它的两排牙齿已经完全分开,做好了要吞食的准备。
它是有目的这样做的,在它面前的每一个人都无法抵抗这样突如其来的危险,但除了上杉佐茂,和他手中的君影。
上杉佐茂瞬间从队伍的前面游到了队伍的尾端,鲨鱼的胃已经张开,下一秒就可以把他的头颅吞下,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它食道鲜红的血肉。他这一次不是像往常一样地从刀鞘里拔出君影,而是从君影锋利的刀身外扯下了漆黑色的刀鞘,雪白的刀身从鲨鱼的口腔中刺入,直接穿透了它张开的喉咙,鲜血从喉管中喷射而出,毫无疑问,这条鲨鱼在一瞬间死亡了,甚至忽略了死亡带来的疼痛。
他将君影从鲨鱼的喉管里拔出,暗红色的血液在海水中弥漫开来,散发着浓重的腥味。
“还真是忽略了意外情况的发生呢。”上杉佐茂将君影插回刀鞘中,直视着逐渐下沉的鲨鱼的尸体,四周的海水都已经被血水染红了,视线变得更模糊起来。
“天呐……”上杉佐茂没有立刻放松下来,在血与海水交织着的一片黑暗中,几对亮银色的瞳孔闯入了他的视野。
“四、五、六……”他仔细地看着那一只又只瞳孔,隐匿在黑暗中的吞噬者终于显露了行迹,他们并不是群居动物,但如果受到血腥味的吸引,他们有时会一齐涌上来,成群地捕获猎物。
“快向海底岩城的内部逃去!我给你们断后!”他回过头来,奋力向队员们挥动着手臂。
鲨鱼们的捕食开始了!它们连续地向上杉佐茂游了过去,他一边摆动双脚,好让自己能够向身后移动,一边抽出君影划开朝他冲来的鲨鱼的皮肉,第一只冲上去的鲨鱼腮部被刺中了一刀,在水中不停的翻滚,暗红色的血液从那道深深的划痕中流淌出来。
其他的鲨鱼停住了,看到那只正在痛苦挣扎的同伴,他们也意识到了死亡会随时来临,但是它们没有退去,而是在大约五米以外的的地方与上杉佐茂僵持着,只要找到时机,他们就可以把眼前的人类撕成碎片,吮吸他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