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伦行走了一个多月,天气已入深秋。北方的深秋尽显寒意,北风也渐渐地呈现出它狰狞的面目。
路上行人稀少,他们匆忙地身影在风起叶落的道路上显得孤独而寂寞。
一股寒风袭来,高伦在马上打了一个寒战,这股寒风让久离北地的他竟然感到十分地亲切,他面露一丝会心的笑意。
阿维偷看主人,有点纳闷,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路走来,主人一会低头沉思;一会仰首叹息;一会眼含热泪;一会会心微笑。阿维不敢冒失地去打扰主人,他沉默着伴在主人身旁,小心伺候,随时听候着主人的差遣。
越向前行,越是靠近凉州,越靠近凉州,高伦的心绪越是难以平静。
当高伦行至并州(汉武帝时州建置,东汉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并入冀州)上郡(今陕西西北)北界的一个集镇时,天色已近黄昏,再向前行,穿越一座大山就将进入凉州地界。
高伦在镇上找了一家客舍,暂住下来。想到就将进入已阔别多年的故地,一时间思绪万千。
将行李放置在客房后,高伦带着阿维走出了客舍。
镇上,人们的口音已经和凉州十分的接近。听到这久违的语音,高伦心里涌出一股甜意。他信步走入一家陈设清净的酒肆,在一个角落静静地坐下。
高伦坐下后,示意阿维坐在自己的对面。出门在外,自然没有了很多地讲究。
阿维唤来酒肆内的小厮,从身上拿出一些五铢钱交给小厮后吩咐道:“去为我们安排四样小菜,要鲜活野味,再拿两壶好酒。”
小厮接过钱币,口中说着:“这就安排。”然后退下。
高伦听凭阿维吩咐,也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等待酒菜。连日赶路,他已感身体疲乏。
阿维见高伦一脸的倦态,想逗高伦说说话,提提神。可是他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笑话给咽了回去。
不一会,酒菜来了,阿维起身为高伦把酒给满上,然后自己上了一碗米饭,在高伦对面吃了起来。
高伦问道:“你不陪老爷我喝一点吗?”
阿维笑着摇头道:“老爷,等一会小人要是也喝多了,谁来伺候老爷?”
高伦眯起眼睛看着阿维说道:“你这个浑仗东西,老爷我酒还没喝,你就说我酒会喝多,要你伺候?”
阿维笑了笑,不再接话,揣起碗来吃饭。
高伦知道,阿维沉静,他就是想逗自己多说几句话,排解一下心头的思虑,也会显得笨拙。
想到这一路上总着思虑万千,太过伤感,便扬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伸箸夹了一口菜,送入嘴口,慢慢品嚼。
正在高伦饮酒嚼菜的时候,从门外进来一位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进门后,先扫视了一下室内,当他看见高伦时,竟然一愣,而后面露惊讶之色。
那人坐下后眼睛不时向高伦望来。
高伦见有人注意自已,也向那人看了几眼。这张脸似曾相识,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想到自己被人追杀的经历,于是,便赶忙低头喝酒,不再理会那人。
几杯美酒下肚,高伦顿感通体舒畅。
就在这时,那位中年男子却突然从自己的坐席上站起身来,来到高伦身边,轻语问道:“敢问先生可否是姓高?”
高伦听见有人问他姓氏,一愣,忙抬头仔细打量眼前这人。只见此人中等身高,方方的脸上尽显风霜,他身穿一件胡式皮袄,站在高伦面前微弯身躯,态度极其谦逊。
高伦迅速在脑中搜索,还是无法确定此人身份,于是冷冷答道:“阁下一定是认错人了。”说完,就又往酒杯中倒酒,然后“吱”地一声将酒喝了下去。
那人根本不为高伦的态度所动,他只是嘴角扯动,露出一丝笑意,依然用很谦逊地语气说道:“先生可能想不起来在下了,在下追随陈睦陈大人时,可是没少见过高先生。”
听见“陈睦”的名字,高伦右手一抖,竟将酒杯碰倒,好在杯中无酒。高伦忙将酒杯捂住,没有让其滚落地上。
“阁下贵姓?不知阁下是陈睦的什么人?”高伦急急地问道。
“在下郑闰。曾在陈大人门下充为僚属。高先生虽然是贵人见忘,但是在下可是对高先生印象深刻。”
听说是郑闰,高伦不能再依案而坐,他一脸兴奋,忙起身拱手说道:“原来是郑先生,郑先生是西域都护陈大人的高参。我真是该死,竟然没有认出郑先生来!”
高伦仔细端详站立在面前的郑闰脸庞,不由地摇头叹息道:“这十多年的西域风尘让郑先生的变化如此之大,竟然使我一时间都认你不出了!”
郑闰笑道:“可是高先生却风采依旧啊!”
高伦摇手笑道:“我也老了,哪里还有什么风采?”
两人笑罢,高伦一指食案道:“没想到能在这个小镇遇见旧识,真是太高兴了,不知可否请郑先生赏脸一起小酌?”
郑闰洒脱地回道:“好,不过,高先生是久别重归,这个客应该有我来请。”
高伦笑着说道:“我俩能在此相会,你请,我请,又有何分别?”说完,忙让阿维呼来小厮,撤去原来案上的酒菜,从新布菜。
新的酒菜上案之后,高伦举杯说道:“我已逾有十多年未曾见过郑先生了,刚才怠慢,敬请郑先生恕罪。”
“高先生不用客气,我们也算是久别偶遇,请了!”
两人含笑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阿维忙给两人杯中满酒,跪立在旁伺候。
郑闰看了看高伦问道:“高先生此次西来,是否是为陈都护之事?”
高伦点头认可。
郑闰不再说话,用筷子夹起块糜鹿肉,放入口中,慢慢品味。
高伦见郑闰不说话,便问道:“郑先生久随陈都护,可否给在下细细讲述陈都护此次殉国的原委?“
郑闰端起酒杯,先抿了一口酒,然后一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净,他又用筷子夹了些菜,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两眼盯着桌子出神。
过了一会,郑闰慢慢地咽下口中的菜,轻轻地说道:“高先生,实不相满,我在陈都护殉难前已经离开陈都护了。”
“噢!”高伦失望的吁了一声。
郑闰见高伦神态失望,他又缓缓说道:“不过,我离开‘西域都护府’后却并没急于离开西域,对陈都护殉国的详情也算了解。”
陈睦出身贫寒,但是他在孩童时就志向远大,而不安心于田野农作。少年的陈睦早早地便投身军旅,来到了大汉的西北疆域。
在一次军队结集的时候,陈睦正同战友一起垒筑工事。一名军校突然骑马来到陈睦身边。他卧身马上,盯着陈睦上下打量,只盯地陈睦心中发毛,也忙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有何不妥之处。见自己身上穿着的布衣铁甲,跟周围的兵士并无二样后,便又抬头疑惑地看着骑在马上的军校。
两人对视了一会,那名军校用马鞭指着陈睦,随后一挥,说道:“你,跟我来。显亲侯窦将军要见你。”
顺着军校马鞭所指的方向,陈睦看到一位身着银色战甲的将军被众人拥戴在一个高坡之上。看着这位将军身上火红的大氅在风中翻滚飘逸,陈睦喉咙干涩地懦动了一下。
陈睦放下手中的工具,拍拍身上的尘土,跟着军校向那处高坡走去。
远远的,军校就下马小跑至窦固面前,单膝下跪拱手报道:“窦侯爷,属下已将那人带来。”
窦固稳坐马上,神态威严地吩咐道:“叫他过来。”
“是!”军校应答后,立即站起,躬身后退几步,转身来到陈睦身边,对陈睦说:“窦将军叫你过去。”
陈睦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如此显贵之人招见过,他战战兢兢地来到窦固马前,双膝跪下,俯身在地,口中说道:“小人陈睦跪拜显亲侯窦将军。”
窦固低头看了看陈睦,开口问道:“你叫陈睦?”
“是。”
“这个名子倒很特别。”窦固对陈睦说道:“你抬起头来。”
“是。”陈睦将头抬了起来。
窦固俯下身细看跪倒在地的陈睦,说道:“你会写字?”
原来,陈睦将自己的名子用线绣在了身穿的战衣上,被刚才从身边经过的窦固看见了。
在汉朝的军队中,不要说士兵,就是军官也很少有人识字。当窦固看到陈睦身上的战衣中被绣上了字后觉地很惊讶,于是让手下军校将他叫了过来。
陈睦一听窦固如此发问,知道自己的运气来了,于是底气充足地回道:“是!”
窦固看着陈睦战衣上所绣的字,口中念道:“大汉朝陈睦。”然后双目炯炯地盯着陈睦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将名字绣在战衣上?”
这时,陈睦已不在惊慌,从容答道:“小人这次随大军出战西北,是抱着必死报国的决心而来,想想死后,总应该留下姓名,也算对得起自己的父母,所以就将名字绣在了衣服上。”
对于这个回答,窦固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陈睦,你站起身来。”
“是!”陈睦答应着,站了起来。
窦固侧身打量陈睦,只见他身材修长,眉目间英气爽爽,心中喜欢,于是,对陈睦道:“陈睦,从今天起,你随我中军帐内听差,你可愿意?”
陈睦一听这话,立即又倒身跪下,口中说道:“小人谢谢显亲侯爷,小人愿意在侯爷帐内听候侯爷差遣。”
就这样,陈睦被窦固带入将军账内。
在随后窦固开拓西北边陲的过程中,陈睦表现了很好的政治军事才能,深受窦固赏识。陈睦也因此仕途坦荡,步步升迁。后来,窦固因为哥哥窦穆获罪,而受到牵连,被罢职在家十余年。在这期间,陈睦依然留任西北。这个时候已官居要津的陈睦为人平和,礼贤下士,将一大批很有才能的俊杰笼络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今后更进一步的发展做着准备。郑闰也就是在这时投到陈睦门下而充作幕僚的。
到了永平十五年(公元72年),汉明帝开始重视西北边域,经仔细斟酌后,认为窦固对西北的情况比较熟悉,决定重新起用窦固,封其为“奉车都尉”率兵出征匈奴。
窦固统领大军大败匈奴,随即扬兵西域,稳定西域局势后,会同“驸马都尉”耿秉上书汉明帝,要求重新恢复“西域都护”并向朝庭推举陈睦出任“西域都护”一职。
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春风得意的陈睦前往车师后国国都——金蒲城就任“西域都护”
当陈睦来到金蒲城时,看到许多西域小国的国主都已提前赶到了金蒲城,等着拜会他这位大汉王朝新任的西域地区最高的军政长官。
一时间,陈睦的耳内充满了各种赞誉之声,目及之处尽是各国奉献的异域美女,口中所食的皆是西域珍肴。
想到自王莽新朝时李崇被攻杀后,“西域都护”已绝近五十年。其间,西域十八国上书请求复置都护,而被光武帝回绝。如今,此官职再被设置,而且由自己出任这样一个必将被永载史册的职务,陈睦心中的那份得意真是无法形容。
此时的陈睦有点飘飘然。随后他竟自作主张,下令将“西域都护府”从车师后国金蒲城迁至焉耆国国都员渠城。
当郑闰听说,陈睦迁府的命令后,大吃一惊。他赶忙来见陈睦,不解地问道“大人,何故迁府?”
陈睦胸有成竹地回答道:“焉耆国地处西域中心,便于掌控西域全局。而且离大汉国土也近些,如西域局势有变,攻可以从敦煌调援,退可以立即转回关内。”
听完陈睦的讲述,郑闰着急地说道:“大人,万万不可!”
陈睦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道:“有何不可?”
“大人,西域的稳定全看匈奴和大汉势力的对比。汉强,西域诸国就会投靠大汉。匈奴强盛,西域诸国又会投身匈奴。这一点大人一定清楚。眼下汉军刚刚大捷,所以西域诸国都表现地和汉朝亲近。但是,如果匈奴大军反攻而来,他们又会如何呢?
“现在大人将都护府留在车师后国,此是西域北部门户,如遇匈奴进攻,前有耿恭,后有关宠,依据天山之险完全可以拒匈奴于西域之外。但是,大人将都护府迁入焉耆国后,如果再遇匈奴进攻,西域北国必将心怀不安,也就不会和我汉朝军队同心同德,共同抗击匈奴。留在车师前国和车师后国的汉军也必将成为孤军。当留守汉军被匈奴所破后,西域门户就被打开,到那时西域的局面可就无法收拾了。”
郑闰所说的这些话,对于陈睦来说未必没有想过。陈睦潜心西北军政也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了。可是,汉军在西域的连续胜利,却让他错误地估计了当时汉朝和匈奴的力量对比。他认为匈奴在一系列的失败之后,暂时没有能力组织反攻。
此时的陈睦已是非常地刚愎自用。而且当他出任西域都护这样的高官后,满耳听到的都是阿谀奉承,那里还能听地进郑闰这种逆耳之言。
郑闰的话音刚落,陈睦猛地一拍案几,呵道:“一派胡言。难道对西域的了解,本都护还不如你吗?还不快快退下。”
郑闰只得退下。
后来当郑闰跟随陈睦来到焉耆国后,又见陈睦肆意奴役一些西域小国,在西域尽失人心,他便辞别陈睦,离开了西域都护府。
在郑闰离开后不久,便传来,匈奴大军进攻车师国,龟兹国和焉耆国反叛大汉,攻杀陈睦的消息。
述说完陈睦被杀的事件始末后,郑闰双眼通红,哑着嗓子对高伦说道:“随陈都护前往西域出任‘西域都护’的同僚中只有我一人生还,其他诸君都已不幸蒙难。目前,戊己校尉关宠已在柳中城殉职。戊己校尉耿恭被困疏勒城,朝庭竟无救援之意。如此下去,刚见起色的西域局势又处迷茫之中。也不知朝庭下一步到底作何打算?”
高伦急忙问道:“不知陈都护的家人现在如何?”
郑闰避开高伦的眼神,轻声回答道:“幸好陈都护前往西域赴任时,未带家眷。”
其实,郑闰心中暗暗嘀咕:“陈睦在西域日日怀抱西域美女,他怎会带家眷同行?”
“噢——”高伦长出一口气。
郑闰看着高伦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高先生是不放心陈夫人吧?”
高伦坦然地点头回道:“你也知道,她是我的表妹。”
郑闰说道:“陈都护前往西域赴任,陈夫人带着孩子继续住在凉州酒泉郡府——绿福。不过,我所知,这几日,陈夫人已奉旨前往雒阳了。”
“喔?”这多少有点出乎高伦意料之外。他身体向后靠了靠,不由沉吟起来。
郑闰看见高伦如此神态,又试探着问道:“恕我冒昧,请问先生此去凉州除了探望陈夫人外,不知是否还有其它贵干?”
高伦干脆地回道:“没有。”
“如果没有其它事物,我倒是想劝先生不要再回凉州。”
听到郑闰的这句话,高伦大感兴趣地问了声:“为什么?”
“先生离开北地太久了,对这些年来的变化是有所不知啊!”郑闰说着,向四下看了看。
高伦明白,郑闰有些话已不便在此讲述。于是,高伦让阿维叫来店家,准备结帐。
店家过来,郑闰赶忙从身上取出钱币递了过去,对高伦说道:“我们可是事先说好的,这顿酒有我请客。”
高伦拱手笑道:“是我要与先生小酌,倒要先生破费了。”
两人相视一笑。
出了酒肆,天色尽墨,高伦想到,刚才两人的话还没说完,于是,便对郑闰说道:“郑先生如有闲暇,再到下榻处闲聊片刻?”
郑闰回道:“高先生下塌何处?”
高伦用手一指自己下榻的客舍说道:“就在那里!”
郑闰笑道:“真是巧了,我们住在同一客舍。”
于是,两人携手回到客舍,高伦将郑闰请入自己的客房。
进入客房后,高伦让客舍仆人送一壶茶到他房中。
仆人走后,高伦走到门口将头探出门外四下看了看,过道中一个人也没有。于是,高伦将房门关好插上,让阿维先去休息,自己来到案几前与郑闰对面坐下,看着郑闰。
郑闰开门见山地问道:“高先生约我来你客房,是否想问我为什么要劝先生不入凉州?”
高伦见郑闰气定神闲,双手捧杯喝水,杯中水毫无洒滴,知道他酒未过量,这才放心与他再述先前话题。
高伦说道:“是的!高某请教先生何出此言?”
“先生离开西北太久了,不知这些年西北已有很大变化。”郑闰压着嗓子,低声对高伦说道:“先生还记得当年匈奴内乱,逐日王比自立为‘呼韩邪单于’,投汉后被光武皇帝准许迁入云中郡,后来,匈奴人马又逐渐散居到五原郡、上代郡、朔方郡。”
郑闰所讲述的这些事情,高伦自然十分清楚。十多年前高伦还在凉州经商时,就有匈奴牧民在凉州北部水草地游牧。后来为了保护他们的畜牧不被北匈奴抢夺,南匈奴的右大都尉丘林延至率部住守在凉州。
“问题就出在这里”郑闰继续说道:“自古汉胡从不杂居,授降南匈奴也就可以了,真地有必要将其引入内地居住吗?”
郑闰提出的问题是光武皇帝的决策,高伦自然不便说三道四?于是,他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自南匈奴入内以来,也确实帮助汉朝稳定西北疆域做了不少贡献。”
郑闰一副莫测高深地分析道:“现在北地,胡汉杂居,迟早会出大祸乱。”
说完这话,郑闰也感到有点失言,于是摇头一笑说道:“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还是说说高先生你的情况吧。”
郑闰的话让高伦若有所思。
郑闰喝了口茶继续说道:“高先生十年前为朋友舍弃了若大的家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救下朋友幼子,这番举动让人十分敬佩,当时在凉州盛传一时。”
高伦连连摇手。
“可是,高先生有所不知,‘湖斜尸逐侯鞮单于’怎么能够容忍丘林延至家中幸存一颗可能复仇的种子呢?你带着丘林延至的儿子逃走以后,他不知派出多少杀手潜入内地寻找你的踪迹。十年过去了,这件事已被大家渐渐淡忘,但是‘湖斜尸逐侯鞮单于’却不曾忘记。我刚才说过,此时的凉州境内多有匈奴部落散居放牧,同时,匈奴的军队也随处可见。你现在已到并州本来就很危险了,只是你感觉不到而已。再向前行,随时可遇不测。”郑闰继续说道。
郑闰这一番话,惊得高伦一身冷汗,他疑惑地问道:“朝庭怎会允许南匈奴军队在凉州自由布置?”
郑闰进一步解释道:“先帝派遣窦固、耿秉出兵征讨北匈奴时,‘湖斜尸逐侯鞮单于’也派军队随之征伐。后来汉军大捷,班师回来后住扎凉州,这样,那些随汉军出征的一部分南匈奴军队也跟随汉朝大军一起回师住扎在凉州了。”
郑闰的话让高伦半天无语,最后,他有点气愤地说道:“我真不懂,当年,丘林延至追随‘逐日王’与‘蒲奴单于’决裂,南匈奴自立后,丘林延至也算功勋卓著,‘湖斜尸逐侯鞮单于’又何必要将他一根秧苗不留呢?”
“匈奴人的事也真是让人难懂!”郑闰看着高伦说道:“当年,我们在陈大人府内也多次分析过这件事情,大家都认为这与匈奴人的特性有关。南匈奴臣服汉朝后,南、北匈奴的兵马多次在塞外草原上相遇,每次遭遇,必是杀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们之间的仇恨好象比与汉朝间的仇恨还大。‘湖斜尸逐侯鞮单于’还是王爷的时候本于丘林延至私交很好,但是也就为了一件事,便使他们反目为仇,不共戴天。高先生,你可知是为了什么事吗?”
高伦摇头表示不知。
“‘湖斜尸逐侯鞮单于’还是王爷的时候,有一次在丘林延至穹庐内喝酒,竟然喜欢上了丘林延至的一名侍妾,当时要求丘林延至将这名侍妾送给他。可是那曾想,丘林延至以此女已有身孕为由婉言回绝,‘湖斜尸逐侯鞮单于’当时觉得很失颜面,没想到此事过去仅仅一年,他竟继位单于。正好,丘林延至在塞外和北匈奴相遇,大胜后,俘获了二十几个俘虏,其中有一名被俘将领也姓丘林。高先生知道,这丘林氏、呼衍氏、须卜氏、兰氏本是匈奴四大名族。上层贵族中尽是四姓人氏。所以丘林延至念及同族,就将这二十几个俘虏给放了。不曾想此事被‘湖斜尸逐侯鞮单于’知道后,他便立了个私通北匈奴的罪名将他全家给杀了。”
“原来如此”——十年前,自己置身其中的一场血案原尾,高伦今天才算搞明白。
既然陈睦的家人已奉召回雒阳了,高伦也就没有必要再回凉州了。
他问郑闰今后做何打算?
郑闰答道:“我孤身一人,四处流荡而已。”
高伦想了想,对郑闰说道:“不如先生随我回去,做我义子的授业恩师,这样,一来可以教授我那义子学识;二在先生也有一个息脚之处;三来,十年间,我孤独无伴,先生来与我作个伴,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郑闰一听,大喜,但转而一想,又摇头说道:“此事甚好,不过,我暂时还不能随高先生同去。”
高伦问道:“为什么?”
“我这次所以离开西域,原是想回家中给父母坟头上注香。离家这么多年了,真是不孝子孙啊!”郑闰惆怅地说道。
高伦看着郑闰说道:“先生为国尽忠,定然已经让父母感到无上光荣,这不能算是不孝。”说完,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既然已不去禄福,先生先陪我去雒阳看望表妹,我再陪郑先生同回故里,去给令尊、令堂坟前上香,然后,一起到我的隐身之地如何?”
郑闰听后,忙起身一揖到地,说道:“太谢谢高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