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阳光倒入榨汁机,炸出来的是氧气。
Part倪珈祎:
和向铮吵架后的第四天,我坐上去往香港的飞机。我将在那里转机,再到墨尔本。以前和向铮同行的时候,我们一直坐韩航,但这一次,我固执的换了一条陌生的路线,我告诉我爸,我刚好想去香港转转。
哦,美丽的香港,只可惜一个人实在没什么可逛。我打车去了许留山,听说那是个挺有名的地方,Cyril还说要和我一起来的,结果我却爽约先来了。我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觉得每个人都在看我,目光中全是讥笑。可恶的孤独感在心里隐隐作祟。我要了一份芒果布甸,为我自卑的孤独罩上一个大大的幌子。其实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机。
应该说是,四天以来,第一次开机。
我幻想开机的瞬间最好是短信堵塞,然后一连串小信封后面跟着的全都是向铮的名字。甚至能看到他备受折磨的小脸。然而,想象总是和现实有一段无比大的差距。
精巧的手机始终没皮没脸的显示着我和向铮的合影,除此以外别无任何动静。
我索性将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please try it later.
我的内心开始不安起来,我扔下手中的甜品,直奔机场。
抵达墨尔本的时候,正是这个城市一天之中最为温暖的时间。我回到阔别一个多月,但丝毫不想念的留学生宿舍。Cyril见到我时,出乎意料的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比我早几天回来。
我开始四下张望,这个地方不曾变化,似乎能感觉到向铮的存在,可是又不能。
“我刚才正在想明天找谁陪我去买些东西,没想到你就回来了。”Cyril很兴奋的用英语搂着我欢呼,她是太兴奋了,竟然帮我把行李拖上楼,以前,即使我喊她帮忙,她都不可能帮我做诸如此类之事。
“Vincent没跟你一起回来吗?”她忽然问。
“他不是早就回来了吗?他没回来吗?”哦,这个轰炸性的消息把我变成了韩剧中啰嗦的中年妇女。
Cyril的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好,她捏捏我的脸说:“这应该为你啊,宝贝。”
我哑然失语,她的话让我所有的希望落空,只能木讷的跟在她后面上楼。经过向铮的房间时,我忍不住停下脚步,盯着房门上被我贴上去的蒙奇奇,总觉得像以前一样,推开门,就能看到他。
我不由得将手放在门把儿上,轻轻用力,却发现门已上锁。那个小小的门把儿,忽然在我手里变得越来越冷。
晚上,我登陆我所有的账号,QQ,校内,MSN。我希望能从网上找到他。然而得到的只有失望。QQ上,他那个小小的头像始终是灰色,留言也不回。只有校内网,我惊讶的发现他最后一次回复一个老同学的时间竟然是两天前,而他回复的内容竟然是:“现在在墨尔本,前几天回来的。”
那一刻,我开始胡思乱想。比如说向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是不是出了车祸被送进医院,或者像上次一样被人劫持。总之,所有的预测都比他故意躲着我这种情况要好,我甚至为这些不可信服的理由准备了大把眼泪,然后任性的决定了一件事——回国。
到机场接我的只有夏柠,她将我直接带去了秦睿和吕骁炀开在一沫商场的创意服装店,但我们只看到了吕骁炀一个人,他是不可能给我什么答案的。我于是摆弄着店里印着稀奇古怪团的T恤和牛仔裤,来掩饰我急于见到秦睿的心情。
“都是我和秦睿亲自设计,怎么样,不错吧?”吕骁炀得意得像在招呼一个普通客人。
我是没有艺术细胞来觉得这些东西好看。
“吕骁炀,秦睿呢?”夏柠问他。
“去公司上班了。”他看了看表:“他晚一点过来,你们帮我看店,我上个厕所。”他拍拍他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对我说:“无聊就上会网,我马上回来。”
“吕骁炀!”我没头没脑的喊住他:“向铮呢?”
我一定是憋了太久,所以才会显得这么迫不及待。
吕骁炀不怀好意的歪了脑袋看着我说:“你怎么找我要人啊?我俩没那关系,真没有。”他学起了小沈阳,得逞后一阵大笑:“帮我看店啊,小美女!”他呶呶嘴做了个飞吻,吊儿郎当的走出去。
我坐在吕骁炀的位子上,享用他的电脑,即使有客人偶尔进来,我也不会像夏柠那样,突然变身成为一个有资质的导购员,咬文嚼字的把店里的东西夸到天花乱坠。
我又登陆了QQ,打开我百看不厌的向铮的资料。
“我的男人,不许碰。”
我凝视这条在他临走前被加上去的好友印象,心里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丫头!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关晓熙?”夏柠指着斜对面的小店嚷嚷。
我僵硬的站起身,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嗬,还真是。很不巧,她也看到我,匪夷所思的是,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慌张的转身又跑回店里。十分钟后,她得意的挽着一个很潮的男人的手臂走出来。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她有了新的男朋友,那么如果向铮当真喜欢她,真为他感到不值。
“你不去问问她吗?”夏柠提醒。
我摇摇头,刚要坐下的时候,吕骁炀拿着盒饭进来,同回来的还有秦睿。这让我觉得多少有些安慰,仿佛所有的谜底都将迎刃而解。
秦睿“哗”的一声将店门拉上,然后倚着个桌子看着我问:“怎么了,小孩儿?”
“你们不做生意啦?”我问他。
“先说你的事儿吧。”
我从心里感谢他,但是没说出口,顿了几秒,我说:“向铮没回墨尔本,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他像看一个小题大做的孩子一样看我:“他不回墨尔本还能去哪儿。你想太多了吧?”
“不可能。”我赌气:“除非是飞机失事了。”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幼稚。”秦睿嘟囔着,把桌上的电话往自己跟前拽了拽,按了免提键,手指轻巧的按下一串陌生的数字,电话竟然通了,几秒后,对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只有一个字。
是他,是向铮!
我忽然觉得委屈,很想哭,老天跟我开了一个华丽丽的玩笑。这忽远忽近的声音就像连在我们之间的风筝线,放出去却收不回来。
“你现在在哪?”秦睿问。
“学校啊,上课呢。”向铮的声音不大,似乎很符合他现在的环境,又似乎有些过于平静。
我给秦睿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向铮没有回学校报道,我想他一定很吃惊,这些从他莫名其妙的看我的眼神就能确定。
我在他的目光下,像是一个打报告的小孩儿,惴惴不安,他疑惑的目光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你那个小女朋友也回去了吗?”他终于扭回头继续问。
那边似乎犹豫了很久,我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道,我另找地方住了。”他回答,在秦睿再一次发问之前,他忽然抢先说:“我还在上课,晚上回你电话。”
“嘟————”
电话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迅速挂断。这均匀单调的“嘟嘟”声嘲笑,赤裸裸的讥讽我的愚笨。
“他换手机号了?”我问秦睿,然后看到他点点头。呵,原来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
“不早了,先找个地方住下吧。”秦睿说:“让吕骁炀开车送你。”他说完,去拿我的行李。
“你觉得他是个花心的人吗?”我问。
呵,冲动让我变得更加愚蠢,话出口的时候,我开始后悔,不安的站在原地,像在接受审判。我看着秦睿缓缓转过身来,此时,我已经不奢望他能正经八百的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可能跟你评价他,既然你喜欢他,就应该了解他,你自己亲眼看见的,比别人跟你说什么都管用。”
我忽然说不出的感激他,在我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他的嘲讽时,他却诚恳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尽管,他其实什么也没透露给我。
那天晚上,吕骁炀和他们一起送我到了他爸爸开的酒店,三天后,秦睿再次来酒店找我。
“小孩儿。”他叫我:“向铮在墨尔本他同学家住,你现在订机票,明天就回去。”
他用了命令的口吻。可是对于他的话,我不信,一丁点儿都不信。
“我不信,你给我他的电话。”
“电话啊。”秦睿拖长了音,冲我嬉皮笑脸:“到了以后你自己找他要吧。”他拍拍我的头:“听话,现在就收拾东西。”
他们一个个的都很不得我赶紧离开,我赌气答应了他。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好对付的乖乖女。可是他错了,我在心里暗暗决定,我再也不会墨尔本,当然,也不告诉任何人,包括夏柠。
既然我已经是个任性过的孩子,那不如,任性的彻底。
Part关晓熙:
然而实际上,向铮是真的没有再回到墨尔本。
他妈妈陪他到机场后,他拎着行李进了登机口,然后从另一个出口出来。我在我们事先约定好的地方等他。
就这样,一向自命清高的我轻而易举的拐走了别人家的儿子。我把他安顿在老房子,我们一起住,一人一屋。
“你后悔吗?”我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把行李中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
“做都做了,有什么后悔的。”
“你现在回墨尔本也来得及。”
“下礼拜比赛,完了以后再说吧。”
“你想晋级还是想淘汰?”
“晋级啊。”他错愕的抬起头,用他单纯的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我问:“哪有人参加比赛还想淘汰的?”
呵。真是个单纯的小风筝。
我环视整间卧室,这里曾经住着关羽和曾慧乔,而现在,它迎来了新的主人。我走到向铮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他,突然伸出手,在他深栗色的头发上揉了两下,像在揉一只小狗。
“头发弄乱了。”“小狗”抬起头抗议。
“小风筝,下午去买点东西吧?”
“谁叫‘小风筝’?”
“你啊。”我狡辩:“反正都有个zheng字呗。”
我没告诉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风筝没有鹰那样的野心,也不像燕雀那样贪恋自由,即使它飞得再远,都能回来。
下午的天气格外的好,阳光很温和,忽隐忽现,不觉得太热。
公交车上不算挤,可也没有座位,坐了两三站,才有一个人下车。向铮让我坐在那,他站在我身边。车子晃来晃去,开得贼快。我惊讶的发现,我距离他那么近。能闻到他身上被阳光晒过的洗衣粉的味道,然后稍一偏头,就能倚在他的怀里。
下车的时候,我收到同学的短信,这样正好。否则空出手,和向铮肩并肩的在街上走,还不尴尬死。然而几分钟后,我的右手却被他牵了过去,这个有点内向的孩子,竟然愿意主动牵一个女生的手,我有些意外。
我抬头,除了车来车往的马路,我又一次看到他的眼睛。
“过马路呢,你等一会儿再发。”他说。
我却不知好歹的抽回手:“我会过马路。”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站在马路的正中间,路口的绿灯让我们身前身后穿梭的车辆开始加速,我的手也再一次被他牵了过去。
“我不会过马路。”他最终败下阵来的说。
我的心里霎时引发出一丝小小的得意,笑骂:“你是笨蛋。”
“那你不就是笨蛋的女朋友吗?你说咱俩谁笨?”
“你笨。”我继续狡辩。
“好吧。”他叹气:“我笨。”
我得意的一笑。从车站到商业街,能经过街边的几幢老房子。他们是早年外国人们盖得小洋楼。我始终认为,那些外国人是笨蛋,自负的以为从此便能扎根中华土地,花大把银子,请著名的某某设计师们盖了这些房子,把这座城市装扮成小世界,最后被咱雄赳赳气昂昂的中华儿女扫地出门。
我指了指稍显破旧的一幢:“你应该住这儿。”我解释:“这事关笨蛋的地方。”
“行啊,你跟我住我就住。”
我于是作呕吐状。
我走进一家商场,直奔三楼男装。我一直想交个像衣服架子一样的男朋友,然后把我看上的所有衣服都给他套上带他回家。现在,我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然,让他老老实实的把每一件衣服都试给我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幸,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向铮同学买了两套他自己最喜欢的。
我惊讶的发现,这也是我最喜欢的。
从商场出来,我带他去了赤峰路,在绕来绕去的胡同里兜圈圈从不转向,是我逛街多年以来练就的本事。我们进了一家很潮的小店,我看上一双很酷的板鞋,向铮积极地去付钱,却被我拦住。
“我看上的东西不用男人付钱。”我固执的小脾气又没有理由的探出头来。
“不行,谁让你是我女朋友的。”
“你买的你自己穿。”
向铮拿着钱,哭笑不得。
店员小妹开始好心的见缝插针:“这款鞋子有情侣款。”
果然,她如愿以偿的收到了来自向铮的两双鞋子的钱。面对这个连价都不划的冤大头,店员小妹乐不可支的把嘴巴咧成开了胶的皮鞋,她赶紧奉承:“这款鞋简直就是给你们定做的,换别人我都舍不得卖。”
切,不给她钱她什么都舍不得。
我心里还在强烈鄙视店员小妹的夸张嘴脸时,向铮竟然凑近我的耳朵,带着得意兮兮的小口气跟我说:“我给我女朋友买的,你要是不穿我就找别人穿。”
哼哼,不知死活!我微微牵动嘴角,算是对店员小妹送过来的鞋子抱以淑女似的微笑。但是手却神不知鬼不觉的伸到向铮背后,在他本来就清瘦的背上揪了一小块肉,然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成功使他疼得呲牙咧嘴,却死要面子的不好意思叫出声来。我将这个动作持续了十秒钟之久,等把手从他背上拿开时,刚好看到他一脸委屈的看着我,然后偷偷背过手自己揉着后背。
呵,活该。
走出小店,我哼着歌轻盈的走在前面,偶尔低头看着穿在脚上的新鞋。嘿,有什么了不起,有人心甘情愿买,我就心甘情愿的要。我回头看看和我穿同样鞋子,帮我提东西的他,心里小小的喜悦开始生根发芽。突然,后面没了动静,再一次回头时,却看见他面色痛苦的蹲了下去。
“别装了,一点儿都不像。”我走到他身边:“起来去吃饭,我饿了。”
可是向铮根本就不理我,捂着肚子,低着头好像很痛苦,他这样,弄得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甚是为难,心里也被迫开始动摇。
“你真的肚子疼?”我弯腰看着他问,我很少这么有耐心去关心一个男生:“我去打车,你在这等我,我们去医院。”
我说完以后,他的身体却开始抖动起来,他低着头,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这才知道我中计了,心里也不由为刚才傻了吧唧的关心一阵脸红,我看着他站起来,然后泄恨的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我发誓,这一脚,我绝对是用了些力气的。
“逗你玩呢,这么小气。”他抱怨。
“我也是跟你逗着玩呢。”
“那还下手这么狠。”他赌气:“不是掐就是打,好玩啊?”
我用力点头,发出“嗯”的一声以示赞同。
“看来是不心疼我。”他又嘟囔一句然后哭笑不得的拿着东西往前走:“走吧,吃饭去吧。”
他“生气”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笑,我三两步追上他,一只手跨上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悄悄伸到他背后,在刚才我掐过的地方轻轻揉了揉,然后问他:“好了吧?不疼了吧?”
我看到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我,宠溺的对我说:“小妖精。”
就这样,我们磨磨蹭蹭的错过了吃晚饭的高峰时间,等到达餐厅的时候,那里几乎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不过这样正好。我挑了个最喜欢的位子坐下,红色的沙发,有白色的珠帘环绕。我喜欢这种小分割,如大都市中的世外桃源一样让人欣喜。我们分别要了牛排和鸡排的套餐,让人目瞪口呆的分量乘以二,再加上向铮执意要点的奶茶和冰激凌,成功的占用了我们桌子上任何一个角落。我不由想起我们去吃麻辣烫的那一次,呵,真是个眼大肚子小的家伙。
我拿起刀叉,迎上他颇为意外的目光,在他的盘子里切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振振有词。
“以前听人说过,别人的东西都是好的。”
“是吗?”他并未如我所想那样,露出诧异的神色,他大方的将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切了一半分给我:“那你就多吃点,你再胖一点更好看。”
我停止咀嚼,记得初中那会儿,安东瑀当我男朋友时,他曾连续很长时间强迫减肥中的我吃中午饭,然后告诉我,让你胖的男生才是真正对你好的。
我抬起头看着向铮,忽然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值得信赖的朋友,而我对他的依赖,也从那一刻开始,滋意增长。
那个晚上,我将关羽和曾慧乔的事告诉他,以至于我们在餐厅呆了很久,甚至差一点错过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老房子,我突发奇想的给我们的鞋子拍了照片。
我让他和我面对面的站着,脚尖碰脚尖,然后镜头朝下,只拍那双鞋子。
我把照片传到博客上,名字叫“一起旅行”。
“如果是失眠,我希望是白天,如果是隐身,我希望是深夜。”
我在博客上敲上这句话,几秒之后,又将它一字不留的删去。Backspace键成就了一个魔咒,每当我有一肚子诗意,想要文邹邹的拽上个一二三,结果打开博客时,却写不出一个邹到点儿上的字。我想,我一直都是不善于玩弄文字的孩子,所以常常被文字出卖。
我只好关掉博客,看我的电视剧。
深夜,洗完澡,换上舒适的睡衣,坐在铺着柔软浅色床单的床上,抱着大把的零食,看偶像剧,这是唯一能吸引我宅在家里的理由。大学生活嘛,本来就很混,日子过得很悠哉,未来真的看不到。
我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将耳朵伸到对面向铮的房间,能如此清晰地听到他整理东西,甚至换衣服的声音。我突然想到关羽和曾慧乔,假如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和一个男人同居了,会不会气急败坏的立马复婚,像国共合作抵抗鬼子一样,把矛头指向我。
我决定亲自去验证一下。
梦里,我仿佛感受到,关羽对曾慧乔的想念,以至于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是无比的高兴。
“おはよう。”
我冲进客厅的时候忍不住大声喊,很庆幸,早上醒来的时候能看见向铮,这让我确定,我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おはよう。”向铮回答。
“你会日语?”我有点小惊喜的问。
“我在墨尔本的宿舍里有日本人。”他问我:“你怎么报日语系?想去日本?”
“我姥爷是日本人。”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是四分之一的日本人。”
“是吗?”
他成功被我骗到。
我得逞后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说:“骗你呐。”我又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说:“我姥姥才是日本人。”
“小骗子。”他捏捏我的脸:“我还是纯外国人呢。”
我不信:“说谎话都不眨眼睛。”
“真的。”他开始强调:“出了国我就是外国人啊!在墨尔本的时候,他们都这么说我。”
哼哼,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其实我没骗他,我是真的真的四分之一的混血儿,我姥姥真的真的是日本人,所以我才会考音乐学院失败以后,被她弄去外院的日语系。
我想,如果有机会,他以后会知道的。
快乐可以传染,我的好心情,从这个早晨开始,无法阻挡的向我身体的各个角落蔓延,即使到最后,我和向铮还是像拍电影一样收尾,那也要有个精彩的过程。
结果偏偏在两天后的一次午餐时间,有了小小的分歧。因为我要请客,向铮不让,于是我干脆赌气不吃了。
下午从KTV出来的时候,我告诉他,晚上,我要回关羽家住两天。其实我本来打算明天他晋级赛之后再回家的。
“明天去看我的比赛吗?”他问我。
“不去。”我继续赌气,然后为这个赌气掩饰:“明天我想约我爸我妈出去转转。”
“也好。”他说,我看着他迅速用微笑冲淡眼里那一点失落,他还是捏了捏我的脸,说:“在这等我一会儿。”
没等我答应,他已经转身走进商业街熙攘的人群中。
我注意到,他走进一家KFC,我没有等他。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他有些匆忙的拎了袋子跑过来。
我坐在位子上,透过车窗,看着还站在车站,有些无奈的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对不起。他不是真正爱着我的男朋友,即使是,我也不愿意在一次次的约会中花只让他花钱,我同样有权利为自己的爱情消费,尊严和平等,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梦有很多种,远的近的,好的坏的,周公解得开和解不开的。它离你远的时候,不着边际的可笑,可是它好不容易离你近了,却只隔了一面镜子。
我推开家里大门的时候,开始对梦这个字深恶痛绝起来。我后悔自己为什么愚蠢的想要给关羽一个惊喜。如果我事先打个电话,应该就不会看到那个女人和她为关于准备的一桌饭菜。而现在,我买回来的炸鸡和下酒菜看起来无比幼稚。
“晓熙,你回来了?”关羽干涸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有些惊喜的接过我手里的东西:“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爸爸呢,我好去接你。”
我盯着站在关羽身边,系着围裙,面露紧张的女人,毫无表情的说:“是啊,我应该提前告诉你们。”我刻意强调了“你们”二字,我看到关羽脸上的皱纹尴尬的展开,发出苍白而毫无说服力的干笑。
“这是张阿姨,爸爸的老同事。”他介绍。
“晓熙你好。”女人的微笑在我眼里被诠释成可恶的讨好,她说:“你比你爸爸说的还要漂亮。”
“是吗?他没跟你说,我长得很像我妈吗?”我从上至下打量她,目光最终落在她脚上的拖鞋上:“请你把我妈的拖鞋换下来。”
我的敌意她应该能感受得到,所以她看关羽的眼神,也像是在散发出一种令人生厌的求救信号。
“晓熙,张阿姨是客人,不能这么没礼貌。”关羽轻声责备。
他竟然向着她说话,我赌气等着他,这使他迫不得已换下柔和的语气:“好了,快过来洗手吃饭吧。”
我向餐桌环视一圈,荒唐,这本来应该是曾慧乔的位子,这个女人,她凭什么在这儿。
“我不饿,我来拿几件衣服。”我说:“拿完就走。”我避开他们的目光,冲进我的卧室,如果再多呆一秒,也许我的眼泪会流下来,就算要哭,也不能当着那个女人的面儿。
我打开衣柜,曾慧乔放进去的樟脑球散发出熟悉的味道,刺激着泪腺。
“砰”的一声,我用力关上衣柜的门,在关羽日益苍老的目光中,义无反顾的冲出家门。
回到老房子的时候,向铮正在一个人消化他买的KFC,他真的买了不少。电脑中,重复的放着一首歌。Truly madly deeply,明天比赛的歌曲。可见,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怎么回来了?”他拉了把椅子让我坐下问:“你爸没在家?”
我的情绪从他问我这一刻开始再也忍不住,我哭了。我承认,“爸”这个字真真切切的触碰到我的伤处。
向铮一定聪明的猜到了什么,他什么也没问,伸出手轻轻的给我擦了眼泪。
“你还没吃饭吧?吃点东西吧?”
我看着他买的KFC,像是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我不吃你买的东西!”我冲他喊。我想,我总是这样,任性起来,就不顾一切的刺伤身边关心我的人,像一只刺猬。我对视他的目光,就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讨厌我,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能因为发泄而觉得痛快。
“好,不吃。”他调皮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不吃我买的东西,我做的东西能吃吧?”他得意的炫耀:“我做饭特别好吃,真的。”
我停止抽泣,看着他有板有眼的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那些早已被我冷落的食材,那些是魏唯帮我放进去的,但我是不会把它们变成可口的饭菜的。
可是,半个多小时后,我面前的餐桌上却放着一盘像样的寿司,一盘孜然炒肉,一盘咖喱土豆和一碗米饭。
我被这意外的惊喜包围,之前的怨愤也渐渐淡化。
“尝尝。”他递了双筷子给我。
呵,这样的男人真好,最起码不用女人照顾,我又不可控制的想起了关羽。
“明天我比赛。”他在我身边坐下:“要是晋级了,你请我吃饭奖励我,要是淘汰了,你请我吃饭安慰我,行吗?”
他总算妥协。
我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很好吃,我故意卖了个关子:“看我明天的心情。”然后我指了指那盘寿司岔开话题:“上次也是你做的吧?”
他刚要回答的时候,门铃响了。我很奇怪,有谁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里。
他站起来开门,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门开的时候,关羽和向铮面对面的站着,我只觉得自己被放空,我们可真是父女,我想。
“晓熙,他是谁?”
“那个女人是谁他就是谁。”我赌气。其实我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就知道你还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关羽叹口气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他看了看向铮,似是不愿再说下去,忽然转换话题:“你经常来这里?”
“不是。”向铮迅速否定:“我是东东的朋友,他今天有事,我替他来送东西。”
他聪明的搬出了东东这张牌。关羽沉闷的应了一声,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不信。
“叔叔。”他叫了一声:“我还有事,你们聊。”
我想不出更好的谎话,一直到向铮离开,我都还木讷的站在原地。关羽猜疑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然后落在客厅的每个角落。心跳加速,我等着他进入卧室,继而制造出一场新的暴风雨。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关羽即将踏入向铮卧室的脚却又收回来。
他调头回到餐桌前坐下,有些不满的嘟囔:“东东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随便找个男孩子就告诉他你的地址。”他问我:“你跟他很熟吗?”
我赶紧摇头。
“以后不熟的人别让他们进来,你一个女孩子,万一让人欺负了怎么办!”他看看我,又好声劝说:“不然还是跟我回家住吧。”
“不用,碍事儿。”我用我一如既往的倔强回应。
关羽低声下气的解释:“张阿姨是爸爸的老同事,最近有个活儿,想找爸爸一块干,就来得勤了点儿。”我见我不信,又说:“她以前是对爸爸有点意思。但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人家有家庭的。”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他安慰起我:“况且,你不喜欢的人,我怎么能喜欢。”
“我只喜欢我妈。”我脱口而出。
忽然看到,关羽前额的白发又多出几根,我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小脾气感到自责,一直说要对他们好点,再好点,可是总是在事后才想起来。
我们就这样安静的呆到将近十二点,吃饭,看电视,他陪我看娱乐节目,我贪恋这样的相处,如果曾慧乔也在的话就更完美,可是我也开始惦记起向铮来,他没地方能去。
“爸,你明天还上班,不早点回去吗?”我开始试探,我真是个坏透的孩子。
“我在这儿陪你住一晚不好吗?”
我无语,哪有理由说不好。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真是救命的声音。
从他遮遮掩掩的目光,我就知道一定是那个女人。
“是她吧?张阿姨?”我控制不了自己将“张阿姨”这三个字用一种奇怪的音调说出来。
“晓熙,她帮爸爸联系的客户提前下飞机了,我得去一下。”他拍拍我的头说:“你放心,等我生意好起来,咱就把你妈接回来。”
关羽的最后一句话给了我无限的希望,我看着他出门,然后想起曾慧乔,那个爱他的女人,除了信任,其实她什么都能不要,可是这一点,关羽终究还是不明白。
他走后,我开始打向铮的手机,结果屋里却响了起来,果然,他什么都没带。
那一晚,我难得的收拾屋子,我在客厅的茶几下面看到一本两个多月前的杂志,封面是台湾著名音乐人沈粤鹏痛哭流涕的照片,匪夷所思。我好奇的翻了翻,大致内容是沈樾鹏的太太因病去世,他怎么怎么的难过。
我的第一反应便是作秀,难能可贵的爱情现身娱乐圈?扯淡。
我想到向铮,我纯净如水的小风筝进入娱乐圈以后,是不是也能变得让我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