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凌风在书房处理完余下的工作,本来是打算依旧在书房睡,可还是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卧室外面。
当你爱上某一个人,你想要的,或许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风雨同舟。
在门外伫立良久,他竟然打算先敲门再进去,这不是他的卧室吗?
有些懊恼,有些无奈,程凌风又退了回来,突然,房间里发出一声异响,似乎什么东西摔碎了。
程凌风毫不犹豫,立刻冲进了卧房,小巧的台灯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光。
丝语蜷缩在床上,疼痛地痉挛,苍白的脸上冷汗淋漓。
“丝语,你怎么呢?”程凌风忙搂过她,睡袍已经湿透,紧紧贴在那纤弱的身体上。
“肚子好痛,我……我知道错了……”丝语拧着细眉,小脸疼痛得微微扭曲,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程凌风轻轻拭去她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正准备把她抱得更紧,大手触及之处,湿湿黏黏的,床单上已然也染上鲜艳的红。
难道是手术的后遗症?
他心里骂起来:都什么狗屁医院,连这点小手术都做不好。
但马上,他意识到,必须立刻送她去医院,毕竟家庭医生也不是全能的。
“你忍一忍,我这就送你去医院。”程凌风额头上也急出了汗。
“不要……很痛……痛得我……不敢动……”怀里的人儿,紧紧依偎着他,似乎很依赖他。
“好,我把医院的妇科搬到家里来。”程凌风拿起床头的电话,迅速拨给了程沐,自己则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丝语紧紧咬着唇,疼痛得不停在他怀里挣扎,从没有如此深刻的感觉到,有他陪在自己身边,原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冰凉的身体,让他有些害怕,那样的凉,让他想到了死亡。
“丝语,痛的话就叫出来吧。”看着她忍得那么难受,他更加难受,他不了解女人那个时候的痛,会是什么样子的,但如果可以,他愿意代她受。
“我……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不乱吃东西……”丝语眼泪滚落,病痛折磨得她脆弱不堪,又一次主动向他承认错误。
不,他才不要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向自己屈服,他宁愿面前的,还是那个伶牙俐齿、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女人。
不能不提的是,跟随程凌风的人,个个办事效率都相当的高,半个小时的时间,一队妇科专家已经到达程家,还带着不少精良仪器。
但是,这半个小时,却是程凌风至今最难熬的半个小时,看着心爱的人痛得死去活来,自己却束手无策。
“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凌风揪住一个男医生的衣领便问。
“程太太的疼痛现象,是因为流产之后,**收缩造成的。”医生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哆嗦着说,显然被程凌风的举动吓到了。
“可是为什么还会流血?是不是因为手术没有清理干净?”程凌风问。
“这也是……正常现象,手术之后都会排出污血。”医生说,他行医几十年,第一次遇到这样厉害的家属。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她治疗。”程凌风冲着停下手的医生咆哮,脖子上的青筋凸现,一副食人魔的样子。
他回过头:“别想蒙我,她已经做完手术一个多星期了,这样的情况不是早应该结束吗?”
“这……”那个医生扶了扶眼镜,他也没想到,这一个大男人,还懂得这么多。
丝语还在住院的时候,程凌风就咨询过妇产科的医生,了解了许多产后的情况和宜忌。
“这可能是心里因素造成的,比如压力过大、心情抑郁、情绪不稳等等,还有就是没有注意饮食,导致感染,都会使手术后出现类似的情况。”医生受了惊吓,那么多年的经验和学识,一下子全忘了,满脑子搜索着可能的原因,最后这样说。
程凌风松开了医生,他后悔自己提前带她回家休养,后悔自己不该和她闹别扭,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看着她……总之,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昏昏沉沉的丝语,看着暴跳如雷的男人,略带狼狈地在房间里叫骂不停,突然有些好笑,此刻看他内疚的样子,心里酸酸的,伸手握住他也已经冰凉的大手。
“你干嘛这个样子,都怪我自己。”丝语迷迷糊糊地说,似乎还有些发烧,不知是听不清自己的话,还是虚弱得说不出声。
“我告诉你,你以后有什么火冲我发,不准糟蹋自己的身子。”程凌风在床边坐下,俯身望着脆弱的女人说,眼中竟然有不明的液体在滚动。
丝语点了点头,问:“你真的担心我?”
他一直担心她,难道现在她还不相信吗?
“程先生,请你先回避一下,我们还要为程太太做一个检查。”
程凌风话到嘴边,却不得不咽了下去,起身出了卧室。
倚在墙上,程凌风突然叹了口气,或许,丝语就是他的劫,让他的生活全乱了套,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愿意跳下去。
“不用担心,大嫂不会有事的。”林亚杰拍着他的肩说。
“怎么还没睡?”程凌风问,他从来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即便是武装,他也要把自己武装得非常强大。
“这么大的动静,怎么睡得着?你以为我和紫函一样,是猪转世吗?”林亚杰笑,不经意地瞥了瞥紧闭的房门。
于是,两个男人便在走廊上吸烟,烟雾袅绕,却不是醉生梦死,而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痛。
一支烟的工夫,那个医生轻轻开门走了出来:“程先生,你太太吃了药睡着了,现在正在打点滴,由我们守着,你还是去休息吧。”
程凌风瞥了瞥他,似乎仍然不放心:“你们在客厅等着,有事我叫你们。”
医生愕然半晌,只得召唤同事,下楼候着。如果不是院长哭着央求加利诱,他们是不会半夜出诊的,只是听说,刚才那个男人很厉害。至于怎么厉害,他们这样的良民,是不会知道的。
看着程凌风进屋,然后房门轻轻合上,林亚杰连她的人影也没见到,长长叹出一口气,自己一个花心大萝卜,怎么老是念着一个已经是别人的女人呢?
迷迷糊糊间,丝语觉得自己在一片茫茫的沙漠中,嘴里又渴又苦,心里很痛,似乎,被人遗弃了一般,遗弃在了茫茫沙漠中。
醒来,望着灯光下晶莹的、缓缓注入身体的液体,丝语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又渴又苦。
她想喝水,却够不到,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男人,她的手动了动,没有推醒他,她不忍心,他已经因为她辛苦了大半夜了。
丝语斜过身子,探出另一只手,眼看要够到了,却一下子扑到了地上。
手背一痛,针管被拽出了,血珠一股脑地往外涌。眼前,竟然短暂地一黑,似乎要晕了过去,她害怕,胡乱地抓着什么。
那惊慌失措的小手,突然被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握住,此刻,丝语眼前,方才慢慢呈现出那个男人担心的样子。
她真让他担心,即使守着她,也会出状况。程凌风忙将她抱上床,看着满是血的手背,心疼得要死,骂人的话最终咽了下去。
等医生重新给丝语插好针管打点滴,程凌风这才注意到,她的胳膊,已经微微肿起来了。
“你这是向我示威吗?”程凌风问,那语气,明显地无奈和焦躁。
丝语愕然,她没有,她只是不想吵醒他,她只是想自己拿水喝,不想像个废物一样总是要别人帮忙。
看着她那样无辜地瞪着自己,程凌风俯身说:“我再重复一遍,你有什么火尽管冲我发,不要糟蹋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丝语突然淡淡一笑,这句话听得多了,却也没有腻,或许,她终究还是被这一句话感动了。
“你笑什么?我现在是很正经、很严肃地和你说。”他怎么又忘了,她需要有一个好心情养病。
“那我也很正经、很严肃地和你说,我想喝水。”明显的中气不足。
“怎么不早说?”程凌风起身,倒了一杯暖暖的开水。
“麻烦加一点糖。”嘴里苦得像是吃了黄连,她快受不了了,明显是药水起的反应。
丝语接过咕噜咕噜一口喝了个精光,就像久旱逢雨,那么一杯,远远不够,一边注意着他的眼神,又将被子递了过去。
接过第二杯,依旧喝光,但是口里那股苦苦的味道,却怎么也冲不去。
“怎么呢?”看见她一副很难受的样子,程凌风问。
“很苦。”丝语撇撇嘴回答。
“我已经放了糖。”程凌风说。
在他听来,似乎有人在指责他,连糖也舍不得给老婆吃。
丝语没有理会他,慢慢躺了下去,她已经见惯他那副又冷又臭的样子。
程凌风忙过来扶她睡下,直到看着她闭上眼睛睡去,心里才稍微踏实了。
其实,这一晚,丝语觉得不同,虽然自己仿佛去阎王殿走了一遭,可是看着他关心自己的样子,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动了恻隐之心吧。
她很想告诉他:因为这一夜,她便原谅他了。
但是,心里面那些话,最终没能说出来。
或许,这一夜,两人若能坦诚以待,便少了日后那些艰难曲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