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和胖子两个人马不停蹄赶到警察局的时候,值班的实习警察招待了他们,态度尚可。他带着两个人走进了里间,陈诚四下观察了一会,这里隔着一堵墙,再过去那边一点就是一个审讯间,不过墙壁很厚,隔音很好,一时半会听不出另一边在做什么。实习的小警察给两个人端了两杯水,关上门出去了。
“老兄,这是干什么?你不会犯了什么大事吧?”
“我还想问你呢。”
“不过这家伙没把我们的手脚都铐起来,看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才对……”胡胖子有点心虚,他四下观看。
“你别鬼鬼祟祟的,说不定这里有监控正看着你。”
胡胖子心里一惊,刚端正坐好,门就开了。
“请问哪位是陈先生?”来者是一个中年人,一身制服,留一个板寸头,脸上刚毅,身体硬朗,从站姿就可以看出一种风水日晒的军人气质。
“我是。”陈诚点头示意了一下。
“这位是?”对方又看了看胖子。
“胡军,我朋友,陪我一起过来的。”
“你们好。”对方在桌子对面坐下:“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杨,叫我杨山就可以。”
“今天找你们过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只是想问陈先生几个问题。”敲门声响了,是之前那个实习的小警察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本东西,递给杨山。
“物理学家方教授自杀逝世的消息让大家都很难受,在这里我们不多说了。但是陈先生……”杨山抬头和陈诚对视了一眼,“这里有调查资料显示,方教授在自杀之前去过你的心理诊所做过一些心理上的咨询和治疗,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他本人那一段时间有什么异常的状况?”
陈诚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时候想到的不是方教授,而是张天明临走之前那一句“我会再联系你的”。
“没有。”陈诚摇摇头,“方教授只说自己在精神上出现了一些波动,其他的一切正常。”
“没有说过其他的东西吗?”
“没有。”
杨山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诚一眼。“是这样的陈先生,介于方教授逝世的蹊跷,可能我们还需要你做一些配合,我希望你把和方教授生前的接触和谈论内容都能给我们阐述一些——”
陈诚皱了皱眉头,胖子也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方教授是自杀身亡,但是看样子警方是要怀疑到陈诚头上?
“杨先生。”陈诚说,“如果因为这件事情怀疑到我头上,不太好吧?”
“陈先生多虑了,只是做一下记录而已。”
陈诚摇头:“我心理诊所还有预约要前来咨询的病人,我现在没有时间。”
“对不起,我们得走了。”陈诚站起来,铁制的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他心里大概猜到这一个上午不到的时间发生了什么,此刻他毫不犹豫,和胡胖子一起,往门外走去。
“陈先生!”杨山笑了笑,对着两个人的背影喊了一句。
“有事?”
“没什么。下次我们会在见面的。”
杨山目送两个人走了出去。
“老兄,这是什么情况!把我搞糊涂了!”一出了警局,胡胖子就惊魂未定地大叫。
“别说你糊涂,我现在也一头雾水。”陈诚拍拍脑袋,今天上午还没过,他从心理诊所一路辗转到胖子家里,再跑到这里警察局,他现在脑袋更乱。
“他们怀疑你跟方老师自杀的事情有关?”
“不知道。”
陈诚实话实说,他脑袋里又掠过刚才在警察局那一丝猜想,这个时候有短信进来了。
是张天明。
——陈医生,打扰了。我是张天明。今晚九点半……
后头是一个咖啡厅的地址,是陈诚和胡胖子上次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陈诚深吸一口气。对胡胖子说:“看来今晚有点事情要干了。”
他们两个人从警局出来,倒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下午的预约陈城是已经推掉的了,现在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做,胡胖子足足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两个人现在是无所事事的闲汉。陈诚心中一动:“我们去西宁路的市区图书馆走走。”
他要找关于兰州实验中心的资料。
在此之前他在网络上搜索过,陈惠琴也整理过一些。但有些东西众口纷纭,总有一部分是隐藏起来,对不上号的东西,他想查查这点东西。
从大量书库里提取信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忙乎了一个下午,胡胖子才从一大堆科研报告和记录书上找出一点想要的东西。
陈诚把它们都记了下来:
兰州实验中心,成立于1980年,一开始建立的规模很小,只是为了监测发射卫星的各项数据,这个实验数据中心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初被沿用,期间还因为设备落后而暂停翻修,遗弃过一段时间。2006年开始扩建,大型粒子加速器落成,位置在地底100米深处的环形隧道中,全长估计二十五公里(将近上百名科学家和各地区的人员参与其中,有来自不同国家同个领域的顶尖学者)。而关于环形隧道的公里数每本书的记载不同,陈诚记下的是一个大概的信息,这些信息无关痛痒,让陈诚感兴趣的是后面的一些:
大型粒子加速器落成之后,各项实验开始进行,其中领军人物是我国物理学的顶尖学者和教授……方候淳作为其中一员,提出了“我们的宇宙或许也是一个智慧生命用粒子对撞制造出来的”假设,引起了物理学界内一阵大风暴。
很多物理学家表示这是不可能证明也不可能证伪的假设,这不是一个严谨的观点,就连普通人也可以猜想到的东西,被作为物理假设提出来,未免太不可靠。方候淳随后解释,仅仅是一句调侃之语,意在说明粒子碰撞对于研究万物初始的重要性。并且对各方研究者真诚道歉。正如方候淳和各个领域顶尖学者所言,这是一个不能证伪的命题,那么我们的宇宙到底是不是一个更大的宇宙其中的一个粒子……
后面的内容,陈诚没有去看。这并非一本严谨的百科书,而是一本不知道出处的科幻猜想,传闻之中往往才有真相。杂七杂八的东西提取出这点内容,已经是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陈诚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看见窗外夕阳下来了,像一个巨大的锅面把整个地面罩住,从窗边洒进来。他脑袋里突然间冒出这个念头:
我们的世界,真的是某个智慧文明的微观世界的一隅而已吗?
念头随之而来,又随之而散。
艾青这段时间过得很郁闷。
首先是家里继续逼婚不断,医院里又来了一批医科大学的实习生,他们总有别人没有的一腔热血,看似注入了活力,实际上却忙坏了她们这一批所谓的“老护士”们。因为工作经验算不上老资格,又要被上头的护士长呼来喝去,还要带领一班一窍不通的实习生,她每天都感觉到筋疲力尽。
这还不是最苦恼的,最苦恼的一点,是新来的实习生有个男生,竟然对她展开了追求攻势。她本来就一根神经绷得紧紧地,对于结婚谈恋爱这件事情向来忌讳如深,此刻更是烦不甚烦。她还想到上一次和她约会的那位姓陈的心理医生,不就是相亲的时候耍了他一道吗?竟然约自己看电影然后堂而皇之地放她鸽子!
一想到这件事情她就越气不过来。联系人已经拉黑了。这几日回想起来,却觉得自己的确失礼在先,或者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打算找个时间去问。她预约了他那个心理诊所的时间,说是今天下午赶到,留名只说是“艾女士”。谁知道,今天有个助理模样的小姑娘打电话过来,轻声细语地告诉自己预约被推掉了。
事事不顺。
她实在是怄气,家里也因为催婚的事情和她冷战,她推脱说有心仪对象,却迟迟带不了人回来。这一会她本来已经请假,打算去和那位陈医生见面,现在倒好,整个下午都没事可干,她在咖啡厅呆坐一个下午,实在不甘心,咬咬牙,把电话号码拉回来,想了一会,还是打了出去。
没有声响。
咬咬牙,再打一遍。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启用来电提醒功能……”
艾青忿忿地摁掉手机,看到外面夕阳都下来了,笼罩住整个兰州市,街上人来人往,喧闹都是别人的,她无端便生出一种孤寂之意,四下萧条,她呆坐着,只怔怔地望着外头出神。
此刻她不知道的是,在相隔不到两公里的地方,陈诚坐在图书馆里,他也怔怔地对着外头的黄昏出神,直到胖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他才回过神来。
“走吧。”
他顺势一摸扔在桌上的手机,没电了,关机。
“胖子,手机借我用一下。”
“嗯?”
“电池没电了,我找一下陈惠琴。”
两个人一边舒展腰背,一边又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