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逍遥散人则是在一旁怔立不动,呆呆的想了许久,相比于剧辛这般心直口快却不懂的用脑子的人,逍遥散人在他谩骂的过程中则是想了许多事情。他想到了当年入昆仑学艺习得逍遥家的武艺,想到了自己不甘就此在昆仑默默无闻了此一生而终于离开了师父和众师兄弟,还想到了自己来到中原后所遭遇的重重酸甜苦辣,最后想到了之前太皞在破庙里对自己的反应和举动,不禁哑然失笑,摇头叹息。
“逍遥大师,你怎么不骂这该死的太皞?”剧辛见逍遥散人一言不发,倒是在一旁有所不解道。
逍遥散人只觉得剧辛愚蠢的可爱,他暗暗自嘲道:事已至此,泼妇骂街一般的大骂还有何意义?既然自己以后便如同一尊活死人一般,他本想把自己诓骗他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但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都着了他的套了。”许久之后,逍遥散人却只淡淡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轻描淡写的仿佛已经不想再做任何挣扎。
“若不是他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来,怎能困住你我二人?”剧辛似乎没能听懂逍遥散人言语中的意思,只当是逍遥散人说的是他二人被骗服食毒药一事。
“难怪昨晚剧辛将军偷袭秦军是这般易如反掌,原来太皞早就知道城中的主要精锐已经前去阻截六军,而剩下的也不过都是自以为是的泛泛之辈,所以才会在栎阳城中大获全胜。”逍遥散人也不理会剧辛的言语,只是继续自言自语道。
“哦?那他太皞既然知道栎阳城中防备空虚,何不自己亲手去擒拿嬴政,却非要你我二人出手相助?”剧辛不但没听懂逍遥散人的言语,反而更是一头雾水,皱着眉头反问道。、“哎,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逍遥散人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他原意并非真的要擒拿嬴政,而是借你我二人之手将嬴政逼到绝路之上,而后他再出手相救,如此他便自然而然成了嬴政的救世主,从此之后他将会获取嬴政对他的深信不疑。”
“啊?竟有此事?”剧辛登时若被泼了一瓢冷水,刹那间幡然醒悟了过来,只是由于太过惊讶,竟然没能接下话来,隔了半晌才向逍遥散人问道,“逍遥大师何以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逍遥散人见剧辛似乎还不太相信自己的言语,于是便接着说道:“今日我本已可在一座破庙中亲手擒获嬴政,可熟料半道上从外头闪进一人,你猜是何人?”
剧辛听得逍遥散人此问,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始终不得要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逍遥散人心中也是一阵苦笑,早知凭他的头脑,又怎会猜到是何人,自己问也是白问了,于是便只好全盘相告道:“此人正是这位深幽墨居的钜子太皞。”
“啊?”剧辛听到此处,又是惊了一声。
“他出言将我支开,让我来这里寻你获取‘万寿丹’的解药,如今看来是我们已经达到了他所想要的效果,所以便不再需要我们了。我本以为你我二人从此便可了却这段苦役,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不肯放过我们。”逍遥散人说道此处,又是一阵苦笑地摇了摇头。
“哼,简直欺人太甚!”剧辛此刻听了逍遥散人这番言语,终于明白了他之前所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思,不由得勃然大怒道。
“罢了罢了,剧辛将军,事已至此,我们便只能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只盼能够早日完成他这次的密令,再次获取‘万寿丹’,多活一时是一时了。”逍遥散人虽然沮丧到了极点,但是‘万寿丹’的药性终究是越吃越减,或许今后还能多存活些日子,想到此处,便也只好好生劝解起剧辛来。
“这天杀的不得好死!”剧辛恨恨地骂了一句,终究也还是跟逍遥散人一样,不得不委曲求全,毕竟谁都会在乎自己的性命。他拿起方才允忌给他的锦囊密令,从中抽出一道布帛,展开一看,登时傻了眼。
他连忙将密令递给正在一旁惊疑的逍遥散人,逍遥散人暗自揣测着接过密令,仔细一看,也是傻了眼,这一次,连他也不知道,这太皞究竟又要葫芦里卖什么药了。
果然如逍遥散人所猜测的那样,嬴政在破庙中被赵高和太皞意外救下,自然是又惊又喜,满口尽是对太皞的赞誉之辞,对他的信任更是如若对神明的崇拜一般,再无半点疑心。他三人在破庙中稍事休息,各自闲谈了许多,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这才发觉自己的肚子都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了。嬴政一路遭受燕军的追杀,受了诸多担惊受怕的苦楚,虚汗更是流了不少,虽然之前也有个蒙恬的狍子腿充饥,只是没吃了几口,便被逍遥散人吓得扔在了地上,自此再无滴水进食,所以此刻一饿起来,顿时觉得疲乏了许多。赵高本自在外饱受饥寒之苦,时常以乞讨为生,一日三餐只吃不到两餐,所以这日本打算大睡一觉,也好节省点体力,再去乞讨。哪知遭遇了朦胧间遭遇了这许多变故来,也是受了不少惊险,此刻听得嬴政肚子饿得直叫,自己也感觉到饥饿难耐,分外难受。
逍遥散人见他二人饿得这般苦楚,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些干黍面来,朝他二人道:“陛下,本尊这里倒是有些干粮,只不过是些素食,还望陛下莫要嫌弃。”
这嬴政此刻哪里还顾得上有没有肉吃,见了吃食,便如同饿虎见了绵羊一般,眼睛登时闪出一道光芒来,一边接过太皞手中的黍面,一边笑道:“仙师这是哪里话,此番美食便如同雪中之炭一般,寡人怎会嫌弃?”他刚说完,便将接过来的黍面一大口给塞到了嘴里,囫囵吞枣一般吃了起来,只是这黍面本就干燥,再加上嬴政此刻已是口干舌燥,所以这一大口可差点没噎的他喘不过气来。虽然难吃,可总也能填饱肚子,嬴政吞着这扎喉咙的黍面,心里好不懊悔之前丢弃的那块狍子腿肉。
赵高见嬴政吃的这般狼狈,兀自不停流口水,太皞见了也只是感到好笑,终于又从怀中取出一块黍面来递给赵高。赵高几乎是一把夺过,口中一个谢字还没出口,便已经被一大口黍面给塞住了发音,愣是捂在了喉咙之中。与嬴政相比,这等干粮黍面便已经是如同天物一般,吃的他津津有味,好不畅快。
待到嬴政和赵高都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太皞这才耐着性子问道:“陛下若是享用完毕,本尊这就护送陛下前往栎阳,总好比在这里受饥寒交迫之苦好。”
嬴政一听太皞此言,不禁连连摇头道:“仙师有所不知,这栎阳已经别六军攻破,寡人是回去不得了。”
太皞微微一笑道:“陛下,如若本尊所料不错的话,栎阳城早已经被李斯李丞相给重新夺回,而且李丞相只怕这个时候正自四处遣人苦寻陛下呢。”
嬴政稍许抬头,看着太皞十分笃定的神情,有些将信将疑道:“仙师此话当真?”
“是真是假,陛下只需随本尊往栎阳城方向走上一走,估计半个时辰便可知分晓。”太皞故意卖了个关子,接着说道,“况且有本尊为陛下护驾,定然可保陛下无虞。”
嬴政对太皞的本事一直颇为器重,此刻见他不慌不忙的言语,心中也安定了许多,便朝太皞笑道:“既然有仙师这话,那寡人就放心了。”说完将手中剩下的黍面放在衣袖中,朝身旁正自吃的欢畅的赵高吩咐道:“赵高,你随寡人一起回栎阳吧。”
“诺。”赵高听得嬴政叫他,立刻将手中的吃食一口塞进嘴里,急忙应了一声,只是嘴巴塞得太慢,这一应声便如同方才一样,也是捂在喉咙内,并不响亮。
太皞先行走出破庙门槛,嬴政和赵高在太皞的贴身引领下,这才放心大胆地出了破庙,直朝栎阳方向走去。
行至半个时辰,便见得前头星火闪动,嬴政和赵高都是一阵大惊失色,本以为又是追杀自己的追兵,倒是太皞淡然一笑,忽而张口喊话道:“前方朋友可是李丞相的座下?”他的声音并不响亮,但是气息雄浑,这一句话即刻便传开了几十丈开外。
那一连串星星闪闪的光亮,听得这边有人喊话,并不应答,只是如同黑夜里的流星一般朝嬴政这边飞逝而来。嬴政见得这般迅疾的架势,不自觉地朝太皞身后掩了一掩。赵高则是取嬴政和太皞的中间居之,既让太皞挡住了自己,又替背后的嬴政作了遮挡。
那闪动的星火只在他二人躲藏之际已经倏忽而至,却是十几匹疾劲的骏马,马上都是一群身着青衣的人众,手中各自举着一个火把,所以看起来便如同黑夜中的群星一般。那领先一人到了太皞面前不远处,便朗声大喝道:“足下到底是何人?为何朝我等喊话?”
太皞冷冷一笑,回话道:“本尊见你们行事蠢钝如猪,只怕回去难以向你们李丞相交代,所以这才让你们过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那领头之人听得太皞如此嘲讽自己,登时大怒,扯着嗓子大喝道:“你这厮好不狂妄,本尊看在你是道家弟子的份上,今日不与你计较,有何事情速速禀来,我还有急事要办。”
“哈哈哈,道家有你这样的门生,也是辱没了李耳的颜面,却连个主人也保不住。”太皞一声狂笑,全然没把那人放在眼里。
那人听得太皞竟敢直呼道家祖师爷李耳的名讳,不由得勃然大怒,大喝一声:“你既如此不停教诲,那本尊今日便替道家清理门户!”说罢,一个飞身从马背上疾扑过来,手中运足的气劲便如同一道洪流一般势不可挡地朝太皞袭来。
太皞反手一转,随手出了一掌便与之掌风相交。两掌相交之际,那人竟然如同撞在石壁上的皮革球一般,一下子被反弹了出去。
此人心下好生诧异,想不到自己这一招“无为神掌”中的排山倒海,竟然这么轻易便被对方化解,即便是之前与墨家钜子荆轲较量之时,也不致落得这般狼狈。原来这人正是“晋中三老”中的无妄,当日李斯返回栎阳城时,将剧辛的残部尽数剿灭,却发现嬴政不见了踪影,正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当即命他师兄弟三人各自领了一部分人手,出城去四下寻找嬴政的踪迹。为了不引起六军的注意,这些人都卸下了甲胄兵装,打扮成江湖人士的模样,但是此举又怎能瞒过早已知情的太皞,所以太皞才把他们引了过来。
而太皞则是将《八龙神策》练到了第九重的境界,《八龙神策》涉及各家各派的绝学,当然也少不了道家,所以他早就知道道家内功的法门所在,所以只轻轻一掌,便让无妄这掌的掌力反噬了回去。
无妄正自诧异间,忽听得太皞身后一人沉着声音喝道:“晋中三老,还不快快下跪接驾,难道要寡人先给你门迎驾不成?”
无妄听得此人声音,登时大吃一惊,细细朝太皞背后钻出来的发话之人打量,更是惊惶失措,原来这威严十足的喝话声正是躲在太皞和赵高身后的嬴政。嬴政在太皞和无妄的对话中已经听出了无妄的声音,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了出来,当即对着无妄喝骂了一通。
“小人该死,不知大王在内,惊了圣驾,还望大王恕罪。”无妄一看既是嬴政,吓的不轻,当即俯身下跪朝嬴政叩拜起来。
嬴政并不领他这叩拜之情,而是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李斯呢?他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