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尚、韩厥、项燕三人听得孙膑这般安排,虽然心有不解,但也不敢迟疑,立即纷纷上前,由司马尚领衔接了令箭,点头应诺。
孙膑发出第二道令箭,随即又抽出第三道令箭,朝后胜、苏代、剧辛三人发令道:“后胜将军、苏代将军、剧将军三人随我领军,护卫从约长自后路跟上,若安然抵达,即刻协助先锋和中军一起攻城,务必一鼓作气拿下栎阳城!”
后胜、苏代、剧辛听孙膑此令,立即上前以苏代为首受令,各自唱诺而回。
三军既已安排妥当,孙膑原想就此行进,不料熊完似乎有些不解,连连问孙膑道:“军师原本用兵如神,本王自无需多虑,只是此番我军尚未查明栎阳城秦军的部署,就便这般贸然攻城,只怕有些贪功冒进,军师是否可以明示,也好消除本王心头的疑虑。”
熊完这番话确实点中了诸多将帅心头的同一疑虑,都纷纷点头,以盼孙膑能解释其说。
孙膑只是微微一笑道:“兵贵神速,如今秦军在暗,我军在明,我军想要查清秦军虚实多有不易,秦军若是想查清我军虚实却是十分容易,所以膑以为不如赶在两军皆不知对方虚实之前来一场决战,或许能杀秦军一个措手不及,从而一举得逞。”
孙膑此言虽说有些冒险,但是却不无道理,众将听得孙膑这番解释,纷纷点了点头,以示赞同。熊完也是哈哈大笑道:“孙军师果然思虑周全,如此便是要与秦军来一场狭路相逢,就看谁人能够当这勇者而居胜了。”
熊完对孙膑一番赞叹之言既毕,随即朝众人道:“那就一切按孙军师之意去办吧,切记兵贵神速,兵贵神速,各军既已到位,诸将无需请示,只需按照军师的安排便宜行事便是。”
“诺。”诸将领了熊完的号令,齐声应了一声,便各自回营准备去了。
其实熊完这番号令,原是一番繁复累赘之词,不过是将孙膑的号令反复了一遍罢了,但是他故意要这番反复,便是要看上去好似让诸将听从自己的号令一般,这样自己这个从约长的威严才不至于沦丧,他时刻不忘要在孙膑跟前展示自己的威风,却也算是费尽了心机了。
六军在孙膑、熊完、荆轲等人的引领下一路长驱直入,直往栎阳城而去。荆轲受命为探路先锋,领着高渐离、信陵四客、杜三娘、惠施等几个轻功内力较好的人,在栎阳城五里之外遍地寻找秦国伏兵的踪迹,只是探寻了许久,竟然没有一丝收获。荆轲原本也是个谨慎的人,既然之前孙膑断定秦兵定在这五里之内有所防备,绝不可能会找不到任何线索。但是孙膑之前有令,此番行军兵贵神速,若是一路没有任何阻碍,可发号给中军,让司马尚、韩厥、项燕等人火速进军,他暗想既然寻不得秦军的踪迹,多半前些时日在这周围一带活动的也是少数秦军的探马哨报,所以即便小股成军,也是不足为虑。想到此处,荆轲也不敢耽搁,随即朝中军和后军发了冲天的响雷信号,示意后续部队可火速集结,随时攻城。
中军既得荆轲的信号,自然丝毫没有多虑,因为他们对荆轲行事也是颇为信任,于是由司马尚、韩厥、项燕三人领军,向栎阳城发出号令,刹那间,全军若洪水一般奔腾不息,直往栎阳城长驱直入。
中军三路人马既已冲向栎阳城下,司马尚等人眼见栎阳城守卫尚自空虚,城头旌旗人影为数并不多,不觉心中大喜,暗想果然秦军还未探得我军虚实,便先吃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于是谨遵孙膑先前之令,抵达城下可不必请示,自行领军攻城,司马尚随即便要发号施令,命所辖赵军即刻攻城。可哪里知道自己还未来得及出口号令,便见得项燕所率的楚军已经快他一步,先行往城头攻去,顿时云梯、冲车一齐向城墙和城门集结而去。原来项燕之前在巨阳城和函谷关连连吃了秦军的苦头,正是败仗连连,他项家军自成立以来,从未尝过如此惨败的滋味,是以这次他定是要捷足先登,一雪前耻。当然,他不等和司马尚、韩厥等人商议,这般率众自行攻城,除了要为项家军报这挫败之仇以外,还是得了熊完的暗中授意。既然孙膑有自行便宜行事的军令,熊完则正好借了此次机会,暗中命项燕抢在其他五国之前取下栎阳城,立下大功之后,到时候便可在诸军面前赐封他为六军大元帅,众人即便心有不甘,自然也是无话可说,如此他一方面可节制孙膑,另一方面可相助自己统辖六军。
可项燕哪里知道,栎阳城城头的守卫早就洞察了六军的动向,此时见得大批六军的士卒蜂拥而至,立刻挥动手中令旗,只见原本还是空空荡荡的城头一瞬间竟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栎阳城头人影绰绰,弓箭手分批弯弓搭箭,刀斧手垒起成堆巨石,正是严阵以待。原来李斯所布置的十里之外的眼线,早已查明了孙膑所领的六军的动向,此刻正待孙膑急令攻城,自己则凭借以逸待劳的优势,严守栎阳城。
项燕原本想率先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好居个头功,如今反倒是被秦军居高临下占尽地利,只听城头蒙武一声令下,顿时弓箭手万箭齐发,那从天破空而落的箭矢仿佛蝗虫一般扑将过来,项燕的先头部队还未来得及架起云梯,便已经全然被射成了一只只刺猬。但是项家军是出了名的勇猛绝伦,即便已经深知前方险阻重重,但是只要大将军命令既出,前方即使刀山火海,也决不能后退。虽然前头先锋倒地一排,后者又接过前队手中的云梯绳索,继续在刀盾兵的配合下向前冲锋。
此刻司马尚见城头忽地变成了这等状况,不由得心头一震,惊叫一声:“不好!秦军早有防备!”于是随即边领军朝栎阳城左侧冲去,边又扭头朝韩厥那边大喊道:“韩将军,你我快快一起助项将军一臂之力,否则项将军只怕要吃大亏!”韩厥也是看出项燕中了敌人的埋伏,立刻点了点头,回应一声:“好!”而后便勒紧马缰,朝身后的韩国将士喝令一声,便也率众向栎阳城另一侧攻去。如此,栎阳城顿时三面受敌,如此便可减轻项燕正面的临敌压力。好在孙膑之前深知司马尚、韩厥都是以大局为重的老臣,项燕又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项家军,所以安排他三人一齐相互掩翼攻城,胜算自然打了许多,若是安排后胜、剧辛等辈随项燕为中军的话,只怕此刻项燕多半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三路人马均是六军中的精锐之师,所以一齐进攻栎阳,虽然李斯和蒙武早已有所防备,但是如今也是吃力不小。眼见原本还能阻挡项燕的护城河,此刻已经是浮尸遍地,几乎已经成为了一座肉身浮桥一般。后队人马见前队死伤凄惨,更是怒火迸发,一齐借助前队的尸体作为掩护冲过了护城河去。秦军的弓箭手原本只需将火力集中在正面,此刻被三路分散,箭矢也逐渐变得稀疏起来,再加上有刀盾兵的护盾相护,只在顷刻之间,前队已经有不少人马强行架起了云梯,准备攀墙攻城。
蒙武见六军已经攻至城下,大喝一声,领着刀斧手、长戟手一齐阻截攀登上来的人马。刀斧手举起身旁的雷石,奋力砸向云梯上的盟军,长戟手则是举起长戟,将顺着云梯攀援而上的士卒一个个挑落了下去。这些守城的秦军原都是蒙骜的旧部,再加上有蒙武在城头双目如火一般发号施令,更是受其激愤,决意要为蒙骜报仇雪恨,是故各自越战越勇,将满腔愤怒都洒向了这攻城的盟军。三路人马虽然都是六军中的精锐,但是遇到了这些勇悍的秦军,也是大为受挫,尽管前仆后继者不计其数,但是仍然久攻不下。
如此舍命相搏的恶战,大约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便听得城外又一阵波涛汹涌的呼喝声纷纭而至,司马尚正自苦战之时,忽然瞥见这蔽空的旌旗,不禁大喜,连连朝前方的将士大吼道:“将士们,是孙军师前来相助了,我等当速速取下栎阳城,献作军师为厚礼!”
三路人马听得司马尚这般大喝,回首一看,果见孙膑领着后胜、苏厉、剧辛等后三路人马前来接应,更是心中为之一振,进攻栎阳城的决心便愈发猛烈了。一时之间,城楼上下各自呼喊声一片,一群群士卒如同蚂蚁一般涌向城头,却又一片片地落了下来。
孙膑见得此等惨烈的情景,心中恻隐之心大动,愈发觉得不安起来,竟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这一次的咳嗽,加之内心深疚,却又比之前的更为厉害了许多。待他咳嗽声稍许停顿下来,便即刻向后胜、苏厉、剧辛几人下令道:“司马将军等人正与秦军恶战之中,还请几位将军前去相助,尽早拿下栎阳城。”
后胜、剧辛二人在一旁听得孙膑此言,相互对视了一眼,虽然心中有所不愿,但是也只好应了一声,随即和苏厉一起领军接应司马尚他们去了。
待盟军的后军也相继进入了战场之后,公输蓉颇为担心地朝脸色苍白的孙膑问候道:“孙老前辈,你身体不适,不如先行回去休憩吧,这里有这六路元帅主持大局,想必栎阳城很快便会被攻克了。”
孙膑听了只是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公输姑娘有所不知,这六国虽已歃血为盟,然则面和心不合,各自有各自的主意。赵、韩乃为秦所灭,所以司马尚和韩厥定然会以死相拼来一雪亡国之耻,项燕天生好胜,又遭逢巨阳之挫,所以必然也会竭尽全力。然则齐国的后胜和魏国的苏厉,此番合盟在他们看来只不过和以往一样,为求自保而已。至于燕国的剧辛,燕太子丹久为秦国人质,此番想必是下了令要拒秦合盟的,但是剧辛其人,鹳骨凸出,天生骄纵惯了,只求贪功为先,未必肯以大局为重,所以此番攻秦栎阳,胜负未必如此简单。”
公输蓉听得孙膑此言,不禁大为惊愕,想不到孙膑虽然表面不语,心中早已将这六军的内在摸的一清二楚了,起初她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当她抬头看那六路人马攻城之时的各自势态,便果然应了孙膑的言语。因为那六路人马中司马尚、韩厥、项燕所率本部只当是冒着雷石流矢,拼死进攻,而后胜、苏厉、剧辛所率三路人马则显然倦怠了许多,他们则多以在旁助势为主,实则上去攻城的人马却是少数。看到此景,公输蓉不禁又惊又怒,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协助荆轲苦心经营的六国合纵大计,到头来不过仍然暗地里勾心斗角,各自为计,此时一股股说不出的感觉直充斥了整个心胸,令她失望、难过不已。
“凡事自有定数,如若强求不得倒不如顺其自然。”孙膑仿佛看出了公输蓉心中所想,不免又低声自言自语了几声,实则好似说给公输蓉听得一般。
公输蓉正自沮丧之际,无意中听得孙膑这番喃喃自语,倒是觉得颇有道理,不免也点了点头。可正在此际,忽然栎阳城城头一阵呼喝声传来,她立刻抬首看去,只见城头上忽然多了一顶黄金大旆,旗身乃九段龙纹所制,上面赫然是一个“嬴”字。秦军见得此黄金大旆,一个个便如龙虎一般,愈发死战迎敌了。
“不好!”孙膑见得此旗,也是一阵心惊,连一向沉稳自若的他也不禁喊出了话来。
原来这秦国的“嬴”姓都是帝王嫡传的姓氏,这“嬴”字旗号加上这九段龙纹的黄金大旆,自然是秦王嬴政御驾亲临了。
“孙老前辈,这可是秦王的御驾?”公输蓉此时也看出了端倪,连忙发声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