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点定渔人之后,缓缓放下手中的公输蓉,十分小心地问话道:“你没事吧,蓉姑娘。”公输蓉第一次被荆轲搂抱,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少女情怀也是荡漾不已,低头红着脸道:“我没事,荆…公子。”荆轲听得她这番言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搂抱了公输蓉,少女的体香依然还在自己的鼻尖飘荡,顿时也是一阵面红耳赤,急忙转过头去。
那头渔人被点了气海穴,动弹不得,更是气急败坏,立刻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对…”哪知话到嘴边,却突然觉得喉咙一紧,再也发不出声来。原来就在他的那句“狗男女”还未出口之际,荆轲知道他要骂人,便快他一步,在他后脑顶脊椎处点了一下,封住了他的哑门穴。
荆轲点中了他的哑门穴,随即脸上露出一股子邪邪的坏笑,而后走到他的跟前,颇为轻易地从他手上取过竹篓,得意地笑道:“呵呵,大叔,为人可不能如此歹毒,只欺骗了你下你便要人性命,你这金钱鳘既然是举世稀罕之物,就当送给我压压惊好了。”
渔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这东海之滨捕了几天几夜,才捕得了这稀罕的金钱鳘,如今被荆轲轻而易举地抢走,顿时气的一口鲜血差点没吐出来,可又是一动也不能动,只得气的牙齿直打颤,却又奈何不得。
荆轲见他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知他心中有多气恼,他却更是故意要气他一气,直双眼仰望天空,拉高嗓子而道:“这等稀罕之物还是给我当作会见孙前辈的见面礼好了。”说罢,便给公输蓉递了一个眼神,和她一起朝那若隐若现的亭台走去了。
而待他二人走近亭台之时,那周围弥漫的雾气顿时消散,恍若知道有人到来一般,二人正在诧异之际,忽然听得有一个俊朗的声音朗声而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那言语朗诵的抑扬顿挫,连绵不绝,宛然一副书生在朗诗的模样。
他二人循声望去,果见一个以冠巾束发的书生在摇头晃脑的念诗,念叨兴起之时,微微皱眉,似乎饱读诗书的样子。荆轲仰头望这亭台,只见上书“听潮亭”三个字,自然欣喜万分,想不到司马空当日所述的地方如今果然被他寻得,那么想来孙膑也便就在这周附近了。
“请问这位小哥,可知孙膑孙前辈身在何处?”荆轲见那书生在听潮亭之内,定然与孙膑有些瓜葛,于是便抱拳相问道。
书生听得荆轲相问,回首仔细打量了荆轲和公输蓉一番,便又装作没有听见,故意继续朗诗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故意朗出这句,实则是见荆轲和公输蓉一男一女,却又各自站离几尺开外,并不十分亲昵,料定二人并非夫妻,是故故意打趣他二人有密会私奔之嫌。
公输蓉听了此言,心中自然明白书生言下之意,于是也便有意无意地朗了个对子出来,对曰:“墙上芦蒿,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此言意在讥讽那书生并无真才实学,却在此大言不惭地卖弄。
书生饱读诗书三千,岂能不知公输蓉这是在讥讽他,不禁脸色一沉,极为不快道:“姑娘好不自重,竟敢如此狂妄?小生熟读四书五经,凡《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诗经》、《礼记》、《尚书》、《周易》、《春秋》无一不融会贯通,倒背如流,姑娘却讥讽小生毫无真材实料,那小生却要与姑娘讨教一番!”
公输蓉见他兀自气恼,已是乱了方寸,心中暗喜,于是便道:“向我讨教倒是可以,可若然要是输了,却当怎地?”
书生早就不服公输蓉的讥讽之言,此刻既是这般挑衅的言语一出,他又怎生按捺的住?只一言回话道:“若是在下输,那任凭姑娘吩咐便是!”
“好,那姑娘便随意出三题,若是阁下能答出一题,那便是阁下胜了,若是阁下一题都答不出,那也怪不得姑娘方才言语冒犯了。”公输蓉兀自边说着,便朝那书生施了一礼,虽说有致歉之由,但此刻为之,倒更是增添了几分挑衅之意。
“好!若是在下三题均答出,有待怎地?”书生一口接下挑战,不过那公输蓉约战条例中只需答对一题,这不是显然小瞧自己,于是便再行出口相逼,好叫对方输个颜面无存。
“那我二人便任凭阁下吩咐便是。”公输蓉吟吟一笑,随口答道。
她这般颇为轻松的答话,显得成竹在胸,可是荆轲倒是有点不安起来。虽然他素知公输蓉博学多才,这样约定自然有她的道理,但是毕竟事关他们寻得孙膑成功与否,如今眼观那书生确实是饱读诗书之人,公输蓉却竟然称三题只需对方答对一题便就算输,这胜算陡然降了许多,是以心中有些不安。
“那便请姑娘出题吧。”那书生放下卷牍,手中随手一扬,慨然而道。
公输蓉微微一笑,随口而道:“公子自诩自己饱读四书五经,那且请好了,这第一题便是和孔圣人有关了。姑娘素闻儒家孔子门生遍布天下…”
“孔子门生有三千之众,其中达者七十二人,以言偃、颜回、曾参、仲由、冉求等十哲居前,这又有何难?呵呵,姑娘莫非太小瞧于鄙生了吧?”还未等公输蓉言罢,那书生便抢着答话道,以示自己已然全盘知晓,无需再问。
哪知公输蓉却微微摇头,口中接话道:“小女子并非要问这个,而是想知道这达者七十二人中长者几人?少年几人?”
书生经此一问,不禁愕然,皱起眉头仔细思索了许久,仍是苦无结果,不禁有些沮丧道:“书中只道这些,倒是并未言明这个啊。”
公输蓉却又再次微微摇首道:“书中早有记载,其言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五六得三十,六七得四十二,如此相加正好七十二,可不写的清清楚楚,只怕是公子读书不精的缘故吧?”
书生一听公输蓉此言,顿时如春雷炸顶,呆若木鸡,再后忽然恍然大悟,连连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此时他明白过来之时,才知道眼前这位宛若春风的女子并不好对付,暗自庆幸她方才只说要答对一题便可,不然自己此番已然输了,于是更加提起精神,不敢小觑。
荆轲在一旁眼见公输蓉轻而易举便小胜那书生,顿时心中一亮,暗自喜道:“原来蓉姑娘根本不与那书生正面交锋,而是借了这幌子专门和他走偏锋,难怪她如此自信满满了。”
“第一题公子既不能答,那小女子便接着出第二题了,且听好了:百家姓姓氏繁复,囊括诸子姓氏,是以天下人均称之为百姓,那请问公子这百姓之中,何种姓氏才是最早的姓氏?”公输蓉一字一眼,微笑着问道。
公输蓉此言一出,那书生顿时傻了眼,若是要说这百家姓原非只有百家,只是繁多所以简称百家,当今天下,原为周天子领治之下的诸侯国,是以周姓可谓当今第一大姓,可是若要说得哪家最早,这便无从可取了。书生苦苦冥想而不得解,可又不愿就此认输,最后不得不支支吾吾地答了一句:“这个…,莫非是‘黄’姓?”
他之所以答黄姓,那是因为当初皇帝最早统一了中原,所以蒙个黄姓也不无道理,可即便如此,皇帝之前依然有其他领导者存在,所以也定然非准确的答案,但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如此了。
公输蓉听了他毫不确定的答案,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满脸笑容可掬道:“公子且不闻孟圣人有云‘人之初,姓本善。’,是以‘善’姓方为最早姓氏,看来公子饱读孔孟之书,却未好生去理解啊。”
荆轲听得公输蓉这番答话,显然是牵强附会之辞,可却也无可辩驳,不禁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同时也对公输蓉的机智钦佩不已。而那书生则是更加大为不满,涨红了脸道:“姑娘虽然言有所出,但这是狡谲之辞,恕在下不服。”
公输蓉早知道他会有此反应,当即作出谦让之势道:“公子既不服,那也罢,那这第三题便由公子你来问,我来答,若是我答不出,那便算作输,如何?”
那书生忽地听得公输蓉这番提议,不禁立刻转怒为喜,要知这公输蓉就算再狡诈,现下提问的却是自己,主动权显然在自己手里,这下以他的才学,要难为眼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显然是轻而易举,所以不由得嘿嘿一笑,满口答应道:“嘿嘿,姑娘若是要这样来比试的话,可就别怪在下口下不留情了。”
本来他已连输两场,他自然不会放过这唯一一次取胜的机会,他口中故作谦恭,内心则是迫不及待地要让公输蓉好看,所以在谦恭的同时,已经在酝酿极为繁复的难题了。他稍作思索一番,不由得眼前一亮,吟吟而道:“在下也不想太难为姑娘,就随口出一个简单的题目吧。”
公输蓉知他这番表情,显是已经想出了极为难解的题目,而她也知道,若是自己再用诡辩之法来胜他,他必定不服,必定不肯和她比试第三场,所以这才铤而走险,让他出题,这样她才有最后一丝机会取胜,如今她只盼自己能够解出那书生的题目,于是故作镇定道:“公子请出题。”
“哼哼,姑娘听好了,常人都道天下百家诸子,非孔孟二圣独居其首,那且问姑娘,这孔、孟二位圣贤却有何不同之处?”那书生边问边摇头晃脑,十分得意道。
书生此问实在是包藏万难,须知孔、孟二贤者同属儒家学派,各自倡导的思想却各有不同,孔子多倾向于中庸之道,孟子则更多在于“仁”政思想,但是各自思想却又是息息相关,包罗万千,并非就简单回答了这两点就可了事,书生饱读孔孟之书,知道的自然要比公输蓉多得多,只要公输蓉先答,无论她怎么回答,总有疏漏之处,到时候他只需从旁稍作补充,便可轻易获胜,如此则是十足的胜券在握的问题,所以他才会如此洋洋得意。
荆轲从旁听得那书生所出之题,立刻明白了己方已然处了败势,随即立刻出言反驳道:“阁下故意这般为难人,只怕是不妥吧?”
哪知那书生平心静气地捋了捋八字羊须,铮铮有词道:“方才你家小娘子用诡谲之辞诈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又岂来不妥之说?再则,这场规则也是你家小娘子自己提出来的,自然是怪不得我了。”
那书生一口一个“你家小娘子”,其实是他故意为之,却直把荆轲说的满脸通红,无言以对。虽说荆轲原本也是耍诡计的好手,可不知怎的,如今只要别人将公输蓉扯到自己身上,他反倒是变得一副支支吾吾,茫然若失的样子,莫说反口狡辩了,就连说话也变得不顺畅了。
可就在荆轲面红耳赤之时,却听得公输蓉在旁说了声“书生可听好了,小女子要作答你的问题了”,言出朗朗,如银铃一般清脆,书生一惊之下,转首向那公输蓉看去,却听她已在一字一句缓慢答道:“孔子和孟子两位贤者,最大的区别是一个子在侧,一个子在上,是也不是?”
书生原本以为能听公输蓉洋洋洒洒说出一大堆道理来,自己好借机反驳,可哪里知道公输蓉却仅仅寥寥数语,便回答了他的问题,一时之间呆然而立,未曾反应过来。
稍稍过了片刻,只见他和荆轲脸上同时显现出一番表情,一个惋惜懊恼,一个舒展欣喜,可见他二人已然明白了公输蓉答词的精妙。原来公输蓉并没有深层次去追究两位圣贤的学派思想如何有别,只在姓名称谓上作了文章,可是却不偏不倚,正好也能答了那书生的问题,如此一来,那书生再怎么守株待兔,也是徒劳枉然了。
“哈哈哈,蓉姑娘你聪慧过人,这下这酸儒文生怕是无话可说了吧?”荆轲欣喜不已,在夸赞公输蓉之时,却不忘瞥了瞥那书生,故意将最后一句话说的更加响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