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由子见天乾这般施礼,反倒是不习惯起来,连连摆手道:“诶,天乾将军言重了,这潘党向来阴险狡诈,我在一旁自是不放心,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贼厮又想暗箭害人!”
原来天乾和养由子早料定潘党必然会从这伏龙山唯一的出口逃命,所以一早已埋伏在山口边,只等潘党到来。待潘党到来之时,天乾原本想自行为重黎报当日一箭之仇,所以留了养由子在一旁。养由子多番与潘党打过交道,自然熟悉潘党为人,所以不放心之下,便一直在旁守候,方才见潘党手脚有些异动,上前阻止已是来不及,于是便拉弓搭箭,一招“百步穿杨”的箭法,一道金玄箭矢直穿狼牙箭的箭矢,将潘党的暗箭震得四分五裂之后,射中潘党心胸,将他射死。
天乾虽然险些再遭潘党毒手,但是终究为养由子所救,而且也将潘党恶贼送上了黄泉,此刻他的心情是何等的复杂,有悲恸,有欣喜,有释然,有懊恼,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展现出那种表情,所以他只能强抑中内心的波涛汹涌,缓缓走到潘党的尸体跟前,手中金丝鹤羽倏然出手,在潘党的脖颈出划过一道寒光,这金丝鹤羽虽不识什么利刃,但是金丝极为韧细,倏然灵动,快捷之下其锋利程度丝毫不亚于神兵利器,只听得“哧”的一声,那潘党的头颅便已从身体上脱离了下来。
天乾俯身从潘党上衣上扯下一块碎布,将潘党的首级包裹了严实,而后起身而走,脸上却是表情冷漠,口中不发一丝言语,只朝着树丛的幽暗处走去。养由子见他这番举动,本想上前说些什么,但是他忽然意识到天乾的此番用意,于是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给吞了回去,只得一眼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再生出些事端来。
不一会儿,天乾便到了一个两丈见方的开阔地,这里四周虽也是荫林杂草,但是中间那块开阔地却是打扫的极为干净。开阔地中间隆起一座小土丘,土丘上栽满了野花幽兰,散发着阵阵清香。土丘前竖立了一块青岩石碑,碑上刻有“平生故人重黎之墓”几个字,字体虽只以简单的刀刃所刻,但是工整典雅,显得十分恭尊。
养由子猜的一点不错,天乾这是取了潘党的首级前来祭奠为救自己亡故的重黎。原来当日天乾和养由子在这伏龙山山口决战,重黎为救天乾挡了潘党的一支暗箭身故后,天乾便就将她的尸首葬在了此处,今日故意选择在此伏击潘党,也正是为了报当日的一箭之仇。
“重黎,当日只怪天乾迂腐愚昧,向来只认正邪不能两立,却不知自己早已是善恶不分,却让你为天乾受这天大的罪过,天乾虽万死不能回报。今日潘党恶贼已除,天乾特携其首级来向重黎你谢罪,希望你能原谅天乾的不赦之罪!”天乾边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将潘党的首级轻轻地放在了重黎的墓碑前,双膝跪地,表情漠然,口中喃喃自语道。
养由子在一旁见得天乾面如死灰一般,知他心中的悲恸却是难以言表,心中也便跟着一阵酸楚。想起自己当日与天乾对决之时,何等傲气,不想却连累了一位姑娘的性命,顿时觉得当日的傲气是多么的无知,于是便不住地摇头叹息起来。
养由子正懊恼悔恨之际,忽然一阵幽风袭来,直撩动起这坟丘上的野花迎风摆舞,而潘党的首级却因重心不稳,竟歪倒在了一边,滚落到了一旁。天乾见得此等情形,不由得心中一愕,随即苦笑了几声,对重黎的坟墓道:“呵呵,我早该如此。重黎,我知你心中怪我甚重,不肯原谅天乾的愚鲁也是理所当然,既然今日你的大仇既已得报,天乾心愿已了,那天乾也该以死谢罪了!”说罢,天乾双手掌心一横,两道金丝鹤羽交叉而上,直朝天乾脖颈扑去,只要交叉处相互一用劲,那天乾的这颗人头便也将同潘党一样,倏然落地!
“难道大师兄忘了你我当日的约定了吗!”正在此时,天乾只觉身后一阵凌厉的声响朝自己喝道,顿时怔了一下,双手运足的气劲也顺势褪去了大半。
天乾听得这声音十分耳熟,仔细想来原来是荆轲的声音,于是便头也不回道:“欠债还钱,欠命偿命,天经地义,钜子师弟又何故再来劝我?”
“大师兄你错了,当日重黎姑娘舍命相救,若是得知你今日要以死相报的话,又何须拿自己的性命换回你一条命,白白多赔上一条性命??”荆轲又接着以十分严厉的言辞向天乾说道。
天乾听得荆轲此言,自是无法辩驳,只能默然不语。
原来这荆轲早知道天乾会在此地截住潘党,取他性命,所以在他救下樊於期之时,便故意卖了个破绽,放走了潘党,并对樊於期说了那番笃定有人要取潘党性命的话。他来九夷后,便一直觉得大师兄天乾心事重重,向樊於期一打听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所以他才想了这个法子,希望天乾的心病能用这副心药医好。
“当年师父在危难之际,将钜子之位传位于荆轲,而却让我亲眼目睹了师父命丧墨客山庄,师父待我恩重如山,荆轲却至今无以回报,又何尝不是日日寝食难安,整日想以死谢罪,但是难道如此便可了却事端?师父当年一直为墨门苦苦推崇的‘兼爱非攻’的信念,难道大师兄也便要就此放弃吗?”荆轲句句至真至切的言语,却是让天乾无言以对,唯有依旧默然不语。
“天乾大哥,养由子素来敬重讲信义的江湖豪杰,墨家信义更是盛名天下,天乾大哥若是就此了却残生,弃墨门的信念于不顾,那养由子今日这番弃暗投明又有何意义?”养由子听得他二人的对话,也便兀自走上前来,朝天乾认真言道。
天乾听了他二人的言语,似乎有所动容,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背朝他二人缓声而道:“钜子师弟和养由将军所言甚是,是天乾太过感情用事,以致失了理智。”言罢之后,又抬首朝重黎的墓碑道:“重黎,你累了这么久,该好好休息一番了,且待天乾将要做的事情办完,再来此地陪你。”
荆轲和养由子听得天乾此番言语,这才心中宽慰了许多,养由子更是收敛不住笑容,展开了眉头冲道转过身来的天乾跟前,朝他喜道:“快走吧,天乾大哥,这会儿司马先生和樊将军该是在点将了。”
天乾也随之“嗯”了一声,便跟着荆轲和养由子向九夷城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