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由子见得这几人笑脸相向,全然不像是仇敌一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恩师之所以领了这许多本部人马前来,想必是要背弃桓齮而归顺樊於期了。他原先在与天乾交战之时,便感到天乾为人光明磊落,是个浩浩荡荡的君子,全然不像桓齮和潘党那般小肚鸡肠,心胸狭窄,早有结为朋友之意,只是碍于两军分属阵营不同而不得不视为仇敌。如今见恩师也弃暗投明,不觉心中欢快了许多,只是方才出口大骂了天乾贼厮,似有不妥,便既憨厚又有些尴尬道:“原来你们已经暗自过了这么多招了,却把我蒙在鼓里了。”
众人见得养由子一向的桀骜不驯的傲骨头,此刻忽然间变得像个刚出闺阁的黄花闺女一般婆婆妈妈,都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依我看,此地不是久留之地,潘党要事察觉到了养由子失踪,便会亲自调动追兵前来追赶,大家还是先行进入九夷城,再行打算吧。”荆轲但见众人笑罢,忽而想起自己离了潘党答应已经许久,按照时间来推算,潘党早也应该发觉,这会儿必定已经带着追兵前来了,于是便立刻向众人提议道。
“嗯,荆兄弟所言甚是,那就请大司马速速随我进城吧。”樊於期听了荆轲此番建议,朝司马空随手一扬,颇有礼貌地邀请道。
司马空见樊於期如此盛情,再加上自己当前又是身处绝境,也不好推却,只得应了一个请字,随他身后一齐迈出了步伐。
众人见樊於期和司马空两位首领鳌首相聚,也便都纷纷整顿了人马,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往九夷城方向去了。
自西虬蓐收和南凰重黎在执行追杀樊於期等人的任务失败以后,李斯便对太皞这个狂妄的帮手失去了耐心,也从此很少去光顾深幽墨居了。而太皞因《八龙神策》失而复得,自是欣喜不已,对李斯是否再重用自己也并不太看重了,他一心便只想把《八龙神策》之中的精妙的武学修炼成功,以便等待时机重出江湖,实现他雄霸天下的野心。
“轰隆”一声响动,在深幽墨居,这样的声响是极为罕见的,因为深幽墨居得此名声,正是由于它一直以幽静阴冷而出名。所以这一声响动,深幽墨居上下所有相夫氏的弟子都知道,这是幽门关的石门开了,深幽墨居的钜子出关了。
“参见钜子!钜子洪福似海,寿与天齐,千秋万载,雄霸天下!”钜子皞刚刚从石门之内迈出步伐,这相夫氏各大长老早就在门外准备好了阵势,准备迎接钜子皞出关大驾。只不过,当年墨家钜子代代相传的口号乃侠义为先,一直以“兼爱人和,止戈非攻,赴汤蹈刃,死不旋踵”为号,可是到了钜子皞这里,却嫌这太过优柔,毫无霸气,于是这相夫氏中有人便为了迎合钜子皞的口味,便想出了这样一个口号来为他歌功颂德。
“哈哈哈!”钜子皞见得自己座下的弟子对自己毕恭毕敬,口号又呼喊的如此整齐,顿时心情大悦,便仰天大笑了起来。可那笑声并不爽朗,却是如猎鹰一般尖锐,听的人心里直发怵。
一阵奸笑声过后,钜子皞才收起嗓门,对那众人说道:“本座闭关期间,各位相夫氏的长老及其弟子这些日子都辛苦了,今日本座出关,便是要带着诸位重出江湖,一展我墨家相夫氏的雄风!只待本座收服天下各派,成为百家之首,到时候荣华富贵自是与诸位享用不尽!”
“收服百家,享尽荣华!收服百家,享尽荣华!”钜子皞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顺着钜子皞的意思编了个口号大声呼喝起来。
这相夫氏的诸位弟子听得有人领头喊话,知道这是奉承钜子皞的言语,便也跟着一齐大喊起来,顿时这深幽墨居的呼喝声如同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回荡了许久。
待那众弟子奉承的呼喝声响动一阵过后,钜子皞果然心情大悦,脸上也变得更加得意狂妄起来。他只手一挥,便让众人停住了呼喝,继续接着说道:“今日本座第一天出关,理当普天同庆,沈长老,今日这庆贺的筵席可准备妥当了?”
“回禀钜子,一切业已安排妥当。”此时那人群中的前排站出一人,俯首施礼一番后,向钜子皞回话道。
“好,你办的很好,”钜子皞听了他的回禀,脸上一阵满意的神色,随即便抖落来嗓子道,“自师父他老人家过世之后,深幽墨居一直由沈长老你打理的井井有条,沈长老你身为我相夫氏一族的元老,自然功不可没。如今四大护法中蓐收和重黎这两位叛贼中,一个已经伏诛,另一个叛投了其他门下,再加上本座荣任钜子以来,青龙这个位置也已悬空,所以本座打算提拔些有功之人上来继任护法之位。沈长老,众长老中,你功劳最大,所以这大护法青龙之位便由你来担当,如何?”
太皞这话一出,众人无不惊骇,而沈长老自己忽然一听这钜子皞要提拔自己为四大护法之列,顿时喜出望外,连连叩首拜谢道:“钜子提携之恩,沈黎粉身碎骨,无以回报。”
这沈黎原是个经商的商贾,想着自己经商多年虽有钱财万贯,却无半点权力在手,终究是低人一等。后来当年墨家三分之后,得闻墨家相夫氏一族专门为朝中的达官显贵们卖命,与这些达官显贵们常有来往,所以便一心想加入相夫氏门下,好常与朝中的文臣武将接触,到时候凭着自己显赫的财势,也好弄个平步青云的官吏当当。相夫氏首领孟无形见他经营有方,便收为己用,安排在帮中料理一些重要事务。他原先便是商贾出身,对经营之道颇为擅长,所以也一向把相夫氏的事务料理的妥妥当当。不过那沈黎虽有经营之道,这些年又接触了诸多七国中的诸多达官显贵,然则终因自己武功平平,不能服众,所以孟无形也从不对他多加提拔,只让他做个管理闲杂的长老。而如今钜子皞登位之后,却忽然将他提拔为四大护法之首,这如何不让他惊喜万分,以至于上前叩谢之时,连言语都有些颤抖了。
而众位其他的长老对钜子皞这一举动也颇为惊讶,因为相夫氏一族向来以武功论辈分,这就是为什么太皞、蓐收、玄冥、祝融虽然年纪不及那些在帮中待久了的长老,却能身居四大护法之列。可如今这钜子皞突然选了个武功平平、商贾出身的沈黎为护法,着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正待众人满脸疑惑之际,那太皞忽然又声如破钹一般响起:“范长老,你自投入我相夫氏一族后,对本门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今日二护法西虬一位空缺,便由你来担任吧。”
众人刚刚还在对太皞提拔沈黎为大护法一事还惊诧不已,此刻忽然又听得太皞有此旨令,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范疆原本是墨家相里氏七坊长老之一,只因孟无形当年设计破坏墨家七坊之后,这七坊中有四坊长老聚义坊范疆、问鼎坊柳云炳、云龙坊陆游海、逐鹿坊允忌为避免血光之灾,在命运跟前选择了投靠孟无形。不过这四坊中的柳云炳原本是个假投靠,只是为了盗取太皞的《八龙神策》而来,只可惜算计不到反被算,终究还是死在了太皞的手上。不过其他三人倒是一直规规矩矩办事,不敢心怀不轨,以免再遭柳云炳那样的下场。而这三人中的范疆却是个深谙世事之人,十分懂得如何博取太皞的欢心,这方才在人群中大呼歌功颂德的口号的人,便就是他。可即便如此,范疆总也只能算个外族人,与他们相夫氏正统却是大有区别的,可如今这太皞不仅提拔了个本族商贾之士作为护法,居然还提拔了这个外族人来作为深幽墨居的四大护法之一,这又怎地不叫众人目瞪口呆?
可是这些相夫氏哪里知道,这太皞却是有着一番自己的心思。原来他能够得到深幽墨居钜子一位,全然得益于自己武功技压群众,却未能在其他方面令相夫氏一族的各大长老和弟子心服。众人之所以一直不敢多言,正是因为迫于他的骄纵的淫威和毒辣的手段。太皞甚至一直认为蓐收、祝融这些原本的同门师兄妹之所以会背叛自己,大都也正是因为打从心底不服其管治的原因。所以在他看来,武艺越高之人,如若担当了这护法之位,不但不能够尽心为自己办事,反倒更容易算计自己,唯有让那些本身无甚本事的人来居其位,反倒是更利于自己的统治。至于他为何又提携范疆,那是因为自己既需要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也需要有能够制衡相夫氏那些老顽固的势力。再说他此举也是故意做给那些投靠而来的人看的,则是想告诉他们自己公正无私,不管本族还是外族,只要尽心替自己办事,都可以获得提携的机会。他这一次连连提携的两位身份各异的长老,却着实是一箭双雕,用心不浅。
“钜子赏罚分明,公正无私,实乃深幽墨居之大幸,范疆愿为钜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范疆得由太皞提携,颇感意外之余,又是欣喜万分,随即便又借机行事,口出媚言,大肆捧扬太皞一番。
“呵呵,好了,诸位如无不同异议,你选任护法一事便就此落定,那就烦请沈长老领着诸位先行退下,操办好今晚的筵席一事,本座稍候便要为两位护法封冠行礼,以称道贺。”太皞听得范疆一阵阿谀之辞,自是满意,便随口一道,打发了众人下去。再说他定下的事情,有了蓐收、柳云炳等人作为前车之鉴,谁人还敢有异议?众人即便有不服之心,也只得装聋作哑,唯唯诺诺,无不臣服。
待众人都散去之后,范疆原本也想随着人群一起退下,可偏偏身后听得有个声音低沉而道:“范护法暂且留步,本座有事要与你商议。”
范疆识得那个声音是太皞所发出,随即便停了脚步,转过身来,极为恭敬地朝太皞俯身一躬,口中臣服地应承道:“属下遵命。”
范疆稍许站立片刻,待众人都散了开去,只剩下他和太皞之时,却见太皞从上座缓缓移步而下,脸上一副极为平和的神态,但是这样的平和,却更加让范疆心里忐忑不安。
“范护法,你可知本座为何留你下来?”太皞平声而道。
“属下不敢妄断。”范疆听得太皞此问,自然不敢多加揣测,便十分谦卑地抱拳低头道。
“那你又可知我为何要提携你为四大护法之一?”
太皞这一问,倒是让范疆有点懵了,他先前还以为太皞提携自己便是因为自己一向懂得追捧他的心里,可这如今他忽然冷冷地这样问道,着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于是便更加装聋作哑道:“属下愚昧,属下不知,还望钜子提点。”
“哈哈哈,”太皞见他这副举动,忽然仰天一笑,接话而道,“范护法不必惊慌,这些时日你做的很好,本座也很赏识你,不过现下本座还有一事需要范护法去办。”
范疆这下终于明白了太皞的意图,原来自己得到这冠冕堂皇的头衔却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于是连连抱拳回应道:“钜子有事尽管吩咐,范疆必定竭尽全力而为之。”
“嗯,我就喜欢你这处事的风格,却要比我那两个不开窍的师兄师妹要好的多了。”太皞所言自然是指蓐收和重黎,不过他顿首些许之后,忽然话锋一转,向范疆问道,“秦国东宫太傅范睢和你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