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簌簌起,拟将柳絮比。天地一色,银装素裹,远远望去,极目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为地。
"好冷啊!"贺兰梵呵着手跺着脚,从门外快速闪身进来,仍旧带进许多飞雪。
"哎呀,炭火都快熄了,怎么不添些炭?冷死了!"贺兰梵拿起银钳添炭木,"雪儿,今天是你十八岁生辰,虽然下着大雪不能出门,但我叫人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你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脸上总是没有血色,趁今天好好补补!"
"生辰年年有,何必费心?"燕城雪撑手看着窗外纷纷的雪,"大雪七日,回锦川的路,都不通了吧?"
"等来年开了春,雪化了,北堂就回来了。"
燕城雪不语,端起手边的茶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忽而,她耳尖一动,抬头看向门口:"什么动静?"
"我去看看。"贺兰梵也听到了,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贺兰梵惊喜交加的声音:"北堂?我的天哪,你、你是怎么回来的?"
燕城雪身子一颤,疾步走到门口推开门,只见外面白茫一片,一点鸦色着墨其中,正是她日夜思念牵挂的人。
北堂知远立在雪中,抬眼便望见他的姑娘扶楣而立,眉眼间是惊是喜,素来恬然淡漠的茶瞳里欢喜满得似要溢出来一般。累日奔波的辛劳顷刻尽消。他也笑了起来:"我回来了,阿雪。"
"阿知!"燕城雪回过神来,快步冲到了他面前,她握着他的手,仍是不可置信恍若梦中,蓦然回神,她又是后怕又是责怪,"这样大的雪,路都被封住了。你怎么敢冒雪回来?"
"你的生辰,我岂能辜负?"北堂知远待她,总是温静柔和。
"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我们进屋说话。"挚友归来,贺兰梵也高兴,帮忙拎起北堂知远的包袱吆喝着两人进屋。
......
外面风狂雪骤,里间却是暖和温馨。
贺兰梵从家里带来的青梅酒经热汤一烫,满室生香。
"小梵似乎是早知你会回来一样,特意叫人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你在外多日,多吃些。"燕城雪不停地给北堂知远布菜。北堂知远来者不拒,只要是她夹的通通吃掉。
"雪儿,你别把北堂撑坏了。"贺兰梵笑着给他们添酒。
"贺兰,最近妖盟有所行动。你身为贺兰家的少主,也该收收心了。"
"今天是雪儿的生辰,北堂,咱别提那些不开心的。"
"佐决的书信上也有提及。想来当年,失月之战的亏虚都补回来了。这些年,三宗都只顾精修道行,竟忘了妖盟势大,必有复仇之举。"燕城雪放下筷,微蹙眉心。
"喂喂喂,你们两大少宗,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一个少主是吧?明知道我最烦这些,在家听老头子唠叨,到了这里还躲不过。"贺兰梵鼓着腮帮子,用筷子猛戳盘子里的烧鸡。
"此次前往外界凡尘,我遇到了一个人,号称法自术起,机由心生。"
"妖盟巫真师云河,上古周偃师之后,精通偃术,机关无双。"似未经思考,这些话很自然地从燕城雪口中说出。
贺兰梵惊讶地张大了嘴:"雪儿,你整天在子竹雅轩,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为什么会知道?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脑子里有这样一个人,提及便脱口而出了。
燕城雪也在迷惑自己为何会知晓,突觉肩胛上墨色花印一阵灼痛,她眉头一皱,抚上了左肩。
"阿雪,怎么了?"北堂知远见她有异,连忙起了身。
"今天起晚了,没有梳妆,许是头发缠上了脖颈。"燕城雪不愿他担心,笑着答道。
"那么,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正好。"北堂知远从怀里取出一方长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支蔷薇玉簪,簪头蔷薇花瓣重叠繁复,做工精致细巧。
他绕到她身后,拢起她披散的长发,微凉的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后颈,她微一缩,回头看他。四目相对,两人俱是心神一动,皆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北堂知远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悄悄看着她,她苍白的面容因为微赧而染上一丝红晕,更是红颜惹人怜。
经年相守,他们都已经长大,不再是旧时竹马之交。或许,他想要的,更多。
收住心神,轻轻拢起她的发。青丝柔软,握在手里似蚕丝一束。他取出玉簪,手腕一挽替她绾住一头青丝。
"很合适。"他扶住她的肩细细端详,目光带了几分情动,"也很美。"
"咳咳!"贺兰梵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咳,打趣道,"北堂挽发髻的手法居然这么熟练,想来是红颜不少啊!替多少美人梳过头啊?"
"闲时练过多次,好在关键时候没丢人。"北堂知远端起酒杯,掩饰地喝了一口酒。
"我说啊。"贺兰梵收起打趣的笑,正色道,"赠簪绾发,可是夫妻之礼。北堂,你该不会是有以雪儿为妻之意吧?"
"胡、胡说什么?我只是恰巧,得了块细长的汉白玉原石,做不了别的,只能做支发簪。你我又都不喜欢簪冠,不然我也可以做成木兰长簪送给你......"
冷酷淡漠的北堂少宗何时如此着急申辩过?而且,狡辩得这样漏洞百出,若真是凑巧,何必私底下练习绾发呢?
贺兰梵摇晃着酒杯:"作为朋友,我可得提醒你们一句。你们两个都是少宗,身上的担子不轻呀!"
倒酒的手一顿,些许清酒洒落在桌上。燕城雪不动声色地抬手拭去。
"当然了。"贺兰梵忽然揶揄挤眉,"你们两个,一个年轻俊朗,一个花容倾城,天天相处在一处,把我当成透明的,自然会两情--唔!"
燕城雪收回往他嘴里塞菜的筷子,淡淡一笑:"小梵,吃菜。"
贺兰梵挑了挑眉,嚼着嘴里的菜不说话了。
北堂知远不安地看了她一眼:"阿雪,我......"
"我有些醉了,先回房休息一会儿。"燕城雪起身,不再看他,转身走了出去。
"阿雪......"北堂知远跟着站了起来,却没有追上去的勇气。
......
大雪已停,天色骤然亮了许多。
燕城雪坐在房中镜前,取下蔷薇玉簪,抚摩着簪头的蔷薇花,惊觉竟与自己肩头的墨色花印无二。
他待她的心思,竟细腻至此。
"君若为我绾青丝,我必为君......为君......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我们都是少宗,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将玉簪放在镜旁,另取了簪子将发绾上,燕城雪望向窗外白雪茫茫无际无涯,只觉自己此刻的心境,亦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