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伴,子竹雅轩的冬并不难熬,很快就到了春天,冰消雪融,万物复苏,花木争相爆春,修习木灵的燕城雪也勤奋起来。但不知是不是一季未练习的缘故,修炼之上她似乎是到了瓶颈,总不见进步。
挽指凝光,指尖生花。绿色的灵光一圈圈散开,术法催就的蔷薇缓缓绽放。忽而,花朵一歪,落在地上,迅速消失不见。
又失败了。
燕城雪抱膝坐在一方石头上,定定地看着地面--木灵术士最大的缺陷便是受四季草木变化的影响,无木不成术,若不能凭借灵力催生树木,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木灵术士。难道,她的能力,仅止于此吗?
"雪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啊?知远和小梵呢?"
燕城雪抬头见是北堂安,连忙站起身:"世叔,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今天收到了燕都的来信,你父亲信中提及,对你颇为记挂......"
"父亲来信了?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来这里四年,眼见他已老去而你正值韶华,希望你能回去帮衬着管管剑宗的事务。"
"回燕都?"燕城雪喜色尽消,半垂了眼眸不说话了。
北堂安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安慰道:"当然了,雪儿什么时候想来看看世叔,世叔还是很欢迎的。你和知远背负着两宗的未来,世叔还指望你们将来各自成了家,有了子女后再来个秦晋之交呢。"
"世叔的意思是......"
"三宗自存世以来,从未有少宗婚配的先例。也正因如此,当年我才放心让你入住子竹雅轩。可世叔到底是老了,忘了年轻人的心是会因为陪伴而柔软的。雪儿,你是个招人喜欢的好孩子,但世叔我不得不为清宗的将来考虑一二。我三宗存世的目的,是为了猎妖降灵,我们没有工夫浪费在风花雪月的儿女情长上。你和知远,只能有兄妹之谊。"
"世叔虽身处本家,却对雅轩之事洞若观火,雪儿叹服。世叔放心,雪儿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更不会忤逆三宗宗旨,背德忘恩。"
"雪儿--"远远一声呼唤,贺兰梵欢跳着跑了过来,"北堂世伯来了啊。哎呀,这下可热闹了!"
北堂知远随后而至,他径直走到燕城雪身边,关切地看她:"怎么了?"
他居然只看她一人,她的些微变化他都着眼于心......但愿现在让他们分开,还不算晚。
北堂安暗自叹了口气,感叹身为人父,他直到今日才知自己的儿子并非冷酷无情,恰恰相反,他或许是这世上最为长情专一的人。
"家父来信,称燕都有变,让我速归。"
"回燕都?那、那雪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贺兰梵一把抓住她的手,"可别走太久,我、我和北堂会想你的。"
"我姓燕城,燕都才是我的家,我还能回哪里去呢?"燕城雪拂开他的手,"我去收拾东西。"
"雪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不回来了吗?雪儿!"贺兰梵追了过去。
北堂知远没有跟过去,他直直地望向自己的父亲:"你跟阿雪说了什么?"
"还不都是你?当初为父是怎么叮嘱你的?不要让她离开雅轩,不要让她轻易出去。你呢?带着她降灵猎妖,四处招摇。知远,你这样会害死她的你知道吗?"
"阿雪初来之时,对灵术猎妖一无所知。除此之外,她处处小心谨慎,害怕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你相信,这样的性格,会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少宗该有的吗?"北堂知远愤然道,"燕都不把她当少宗,甚至不把她当猎妖师对待。阿雪回去,只会埋没了她的天赋。"
"别忘了,雪儿可是参加过失月之战的,她怎会不懂猎妖?定是战场上受了伤,忘记了一些事情。"
"这话,爹你信吗?"北堂知远冷冷一瞥,转身就走。
......
房间里明明点了暖炉,可坐着还是觉得冷。
在这里,有小梵细致周到,有阿知温柔体贴,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朋友的关怀和温暖。在家里,父亲严厉,庶母刁钻,只有月儿待她亲厚。她挂心家里,却还是希望能留在这里,和阿知、小梵一起,切磋武艺修习术法。若回燕都,父亲只会苛求她练好剑术,却不许她沾染灵术。长此以往,她如何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猎妖师,又如何统管剑宗?可是,北堂世叔疑心她和阿知......再留在这里,岂非招人话柄?
"阿雪。"
燕城雪回过神,见北堂知远抱胸站在门口,她收起心绪,笑道:"才赶走小梵,你又来了。不过正好。"
她取下腕上的千结递还给他:"此物承载着你的灵力,今后相隔千里万里,长久分离怕是不好,今日奉还。"
粉白色的手链犹带她的温度,可她说出的话却叫人生气。
北堂知远闪身进屋,一把捏住她的肩:"你什么意思?"
"心若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千结,给未来的少宗夫人或许更恰当。如今妖盟势大,来日你我并肩作战,也不算辜负你四年的倾囊相授。"燕城雪淡淡答道。
她越是如此想和他撇清关系,北堂知远就越是生气。他不死心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甘心地问:"对你来说,你我这四年,仅止于此?"
"嗯,仅止于此。"
"好,很好。"北堂知远松开她,恨恨地笑,"四年的真心,算我错付!"一把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自从认识了她,阿知便总是容易冲动,再不复当初冷静睿智。
如今分开,也好。
燕城雪看他气冲冲地往外冲,心中升腾起漫无边际的苦涩。她怅然若失地坐在榻边,许久才牵起唇边一丝笑:"也好。"
......
燕都派来迎接的人是第二天中午到的,几十骑人马,抬了顶精致的软轿停在了子竹雅轩门口。
来迎之人为首的是一个有青黛左眉的年轻人,是戒之门门主青眉。
"怎么是你?"燕城雪寻遍众人不见佐决,心里隐隐不安。
"谁来不是一样?还是少宗大人尊贵,只要某一个人伺候?"青眉也不行礼,不阴不阳地说道。
"哼,要我家部下敢这样跟我说话,早叫人拔去舌根了。燕城家真是好教养,调教出这样的奴才!"贺兰梵狠狠瞪向他。
青眉浑然不予理会,看向燕城雪:"少宗大人,请吧!"
"那,小梵,后会有期了。"
"北堂还没来,要不要等一等?"
"不用了。"
"有事你就派人来个信,不管是什么事,也不管是什么人,我贺兰梵绝对挺你!"
"嗯,我知道的。"
目送一行人走远,贺兰梵不由嘀咕:"这里离燕都有几千里远呢,不用马车用软轿,这青眉脑袋是被驴撞了--啊!"
猛一回头差点撞上北堂知远,贺兰梵吓得大叫:"北堂你干什么呢?吓死人是要偿命的!"
北堂知远不语,见那顶软轿不见了才转身向内走去。
明明心里很舍不得,却偏碍着面子不肯出来相送,方才肯定是躲在什么地方看了半天吧?
真是口是心非,可爱的紧啊!
贺兰梵摇摇头,又没心没肺地笑着上前揽住他的肩:"唉,雪儿走了,这里就我们两个没人要的大男人了。走,上次的青梅酒还有剩,兄弟我陪你一醉解千愁,雪儿雨儿全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