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以后,我总会在半夜梦醒,有一双漆黑的眸子总出现在我脑海里,记不得她的身影,但我感觉她有话要对我说,有事要我去做。
除了在半梦半醒时看到她,我的身体也变弱了,好不容易从傻子变成了正常人,又在短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病痨鬼。
除了手脚无力,整天只能待在床榻上睡觉之外,那一股脑袋炸开的头疼,总莫名其妙得涌上我的脑海,跟机关枪的子弹一样,登登登登……。
只有三婆婆喂我吃的药丸,才能让我有片刻安宁,但这样下去,即使我病好了,也不过是重新变成了瘾君子罢了
过后的几天,我一直追问着三婆婆,在我脑海里出现的那个姐姐究竟是谁,可每一次我问的时候,三婆婆给我的感觉总是在有意无意的回避。
她不想让我知道那个姐姐的身份,只是说:“娃子,不要问,把这些东西忘记掉,好好得做一个普通人,踏踏实实过平安日子就好。知道的越多,踏进去了就不能回头的,一切都有三婆婆在,婆婆会护着你的。”
三婆婆对这个姐姐忌讳莫深,靠着药丸撑过了一段时间,三婆婆忽然对我说:“娃子,今晚你跟我去一趟铁三叔的厂。"
铁三叔是个打铁匠,在村里开了个打铁的小作坊,但后来铁三叔中风了,作坊由此废弃了下来。
跟铁三叔的儿子交代了两句,当天夜晚,三婆婆领着我去了铁三叔家里那个废弃的作坊里。而且三婆婆还带了包袱和一个盒子,包袱都是画符用的东西,而那盒子,则全是我平日里吃的药丸。
到了晚上12点的时候,三婆婆忽然用火点燃了锅炉上的煤炭,用吹火筒使劲吹着。锅炉上面的火焰腾得一下燃烧,火焰扑脸而来,全身的毛孔都能感受到那份炙热的温度。
我吓得后缩几步,火焰照着我的脸惨白惨白的,我受不住了,问三婆婆说:“三婆婆,你带我来这干嘛呢?”
“等婆婆的一个朋友。”三婆婆一边用铁杆子撩着煤炭,一边摸着我的头说:“待会儿婆婆的朋友来了,你也不要害怕,他可是个好人。”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在我心里,大概已经猜出了三婆婆这个朋友是什么人,恐怕,就是普通人嘴里说的鬼吧。
凄惨不过撑船人,悲苦莫如打铁匠。撑船人日日夜夜在河中漂泊摆渡,打铁匠岁岁年年打铁升炉被火烤身,有时候碰上客人着急要货,又得连夜开工。
况且,铁窑子升起来的火一旦温度高了,就会变得像地府里的火山地狱,就会吸引一些枉死的冤魂迷路前来。所以铁匠窑通常都有窑神镇场,但如今,这个破旧的作坊已经迁走了神像。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乖巧地帮着婆婆扇火,约莫是四更天时,一股大风刮进了屋子里,大门被吹开,一个穿着白衣的模糊身影若隐若现,像一张白纸般飘忽在门口的不远处。
越走越近时,我望清楚了这人的模样,这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带着白色圆帽的中年大叔,大叔的帽子拉得很低很低,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清晰可见的是,大叔的嘴巴里叼着一根烟,从草地走进屋子的短短几分钟,他已经抽了三支烟,一看就是个老烟鬼。
“三灾九旱逢雨露,良辰吉时遇尊神。路爷光临,弟子心中实在欢喜。”见到这个人后,三婆婆皱巴巴的脸上绽开了花一样的笑容。
那中年大叔进屋以后,也不说话,只是将头扭向了我这边,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扭过头来说:“嗯,你的事老烟枪已经和我说了。想必你也和老烟枪打过照面了,他腾不开身,所以把我叫了过来。”
“弟子自然知晓,水盆照镜时,师傅已经把一切都交代好了。”说着,三婆婆指了指桌面上的盒子:“这都是弟子对路爷的一番心意。”。
“好好,我先看看这小子。”白帽大叔望着桌上的盒子,露出了笑意,又走到我面前后,很突然地将手拍上我的肩膀,我被吓了一跳,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
“嗯,不仅长了邪骨,还是个缺魂人,投胎的时候没把魂魄带齐,也难怪会这么招厉害的东西喜欢了。”白帽路爷放开了手,又带着转过身带着疑惑问三婆:“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要阻拦他成弟马。当了观亡师,得来一份常人都羡慕不来的本事,替人看香行善,这不是好事吗?”
三婆婆被问得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路爷呀,弟子是个观亡婆子,当了几十年的过来人了,怎不知道观亡师的苦处。看是风光,钱来的容易好赚。可里面的苦我也受了,当了观亡师就要承受五弊三缺,到老后百病缠身的痛苦。这还是个十来岁的娃子,还不懂分辨什么是非对错,我怎么忍心推着他走上这条路呢。”
白帽路爷沉默了些时候,才点头说:“你的苦心我知道了。但是你也清楚,他生来魂魄就不全,多亏了阴师上身才打开了他的灵窍。他承了恩,就是因,是因就有果,如今阴师来缠着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你要我镇场我答应,但是我不会插手人间的因果是非,只会在一旁看着,谈判的结果如何,我并不能干涉。”
“这是自然的”三婆婆理所当然地点头道:“路爷只需在一旁看着就好了,有路爷在,即使她再厉害,也还是要给路爷几分薄面的。”
“昆崽,你到屋子里去,婆婆不叫你,你就不要出来了。”他们说的东西我听不懂,但三婆婆的话我还是很听的,便乖巧的走进了房间里。
门缝被关上的一瞬间,我透过缝隙看到三婆婆在地上摆开了包袱,拿出了黄纸毛笔等一些东西。
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我蜷缩在角落里,透着门缝看到了微弱的黄光,我心想,三婆婆应该已经点起了那盏问鬼灯。
忽然,一团绿色的火凭空出现在窗户外,停在了空旷的田野半空,一动也不动。
刚开始是一团,紧接着两团,三团,火团越聚越多。惨绿的火光在窗外飘忽着,随着寒风摇曳。
“鬼火,”我先是怔住,接着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吓了一跳。
白帽路爷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没等我回过神,就看见他的手往外甩了一下,鬼火顿时像见了天敌似的四处散开。
“鬼火开路,真是好大的场面。”他冷哼一声,使劲在我的肩膀和头顶上拍了一下, 接着我就蒙了,整个人的身体被定住在地上蹲着,看得见但听不见,意识清醒,但身体就是不受控制。
在这漆黑的夜里,我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心跳声,紧闭的房门离我只有两步之遥了,可我的身体就这样僵硬着动弹不了,因为过于使劲挣扎,额头里的汗滴都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