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爱着,就会把对方看得比自己重要,这和年轻与否无关。
只要是还爱着,就还能发现他或她的好,这和岁月无关。
只要还能在他或她的眼里,看到对你的依赖,那说明你们还爱着。
妈呀!这几句好像是废话,而且还很老套。不过,事实好像就应该这样。
所以,一老一少,两对冤家,此时此刻,都在说着生生死死的傻话,一直到冰水漫过彼此的下巴。
在结冰的水里可以待这么久,这一界的修者真的很强大。
这要是在混元境,凡人会在半柱香的时候,就开始浑身颤栗到无法喘气。无论是否浮在水面上,下半柱香还没烧完就会失去知觉,雷打不醒。从落水直至死去,前后总共不到两柱香。
整整两个时辰,终于开始有人无力地滑入水底,腰上的绳子开始将身边的人扯的东倒西歪。等其他人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上来的也是无法呼吸的废人了。所以,剩下的人不得不掏出刀子,把彼此的联系斩断。
阿呆和仇管家辨别了风向,带着大伙向一侧崖壁游去。就算头发和胡子烤到卷起来,也要更多的身体离开水面才行。
此刻,所有能飘起来的东西都给了女眷们,男丁的生死则各安天命。
等头面上的水烤干,毛发能闻到焦糊的味道,就再把头埋进水里。如此这般,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咳嗽,不停地从嘴里吐出脏水。
另外一件事,就是发型经过自然的料理,全是小卷,显得很是怪异。愈来愈像番邦异域人士。
夏俭是最遭罪的一个,他满脸都是络腮胡子,一旦露出水面就会最先闻到焦糊的味道。颇有那么几次,最先有反应的是他的鼻毛。头顶的灼烤一时半会还能忍耐,口鼻周围的灼热却一刻都忍不了。每当他苦不堪言,就会在心底里羡慕老吴。
这家伙的胡茬还在厚厚的脸皮之下,发育的非常滞后。已经二十岁的年纪,下巴依然是光溜溜的。
同样都是旱鸭子,老吴就很有内秀。此刻双脚各踩在一副长杆上,插在原地动都不动。加上他本身就像刀螂似的,比所有人都高出半头,所以,站得比别人都远些,少了很多辛苦的挣扎。
小墨是那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成功人士。原本天生的水中之物,多大的水面都难不住它。可这家伙如今娇生惯养,对水温要求很高,洗凉水澡就已经很勉强,更别提冰水。所以,它宁愿呆在老吴的头顶,踏实地扮演吉祥物,也不愿下水展露它的本能。
直到滚烫的热风将它心爱的皮毛也烧焦,小家伙这才肯在水里面呆着。
小苗已经抖得筛糠一样,阿呆还往她脸上撩水花,小丫头打着水隔,还泪流满面地,甭提多可怜了。
都到了这份上,小苗还在担心自己的脸,泣不成声地问这位爷,要是烫出水泡他是不是还喜欢。
每个人都在心底呐喊着,天杀的,怎么还没烧完?其实,他们熬的时间很短,只不过自以为已经太久。热浪就在水面肆虐,离着岸边数百丈的距离,依然滚烫如油烹。
不久,开始有东西从水下冒出来,那是一些人畜的尸身,这让活着的人更难受。因为没有意识,这些东西会被慢慢烤干,然后外焦里嫩地,发出难闻的气味。恍惚间,酷似九州上元节,下河放灯的场景。只不过,场面无比惊悚。
肉烤得久了就会流油,此刻水面上就飘着一层油脂,让几个女眷一直在干呕。
还没人能感觉到,随着众多的支流汇聚到这里,水位在不断地抬高,离坡上的火焰也就越近。这让水面上的众人更加难熬。
正当一众女眷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咕噜一声,竟然从水底冒出个大家伙。那赫然是一辆完整的轿厢……然后是第二辆、第三辆……
它们或完整、或支离破碎、或简约或豪奢,有的甚至堪比魏家的车账,总数有十几辆之多。
借着四周的火光,阿呆错愕地发现,远处有个熟悉的黑影。看上去,好像是一处平坦的礁石。仔细辨认之下,竟然就是那定根湖神针的顶部。这可是他与小苗缠绵定情之地,打死这位爷都不会忘记。
原来,这群人兜兜转转,浮浮沉沉,竟然挣扎到了镜泊湖南岸一带。
上苍偶尔也会和垂死的人开玩笑,这些陆地飞舟,在没了拉车的灵兽之后,却在水里成了最好的船……
阿呆这个水性最好的,负责搜集这些东西,然后把它们连在一起。所有人一起,将它推到远离火场的湖心处。这样,还剩下的人就都能坐上去。
那里的温度依然很热,但至少已经可以让人呆在水面上。
眼看着就要把这些连环船推到湖心,眼看着一切都在充满希望。可就这么一会功夫,彭府的老管家还是悄无声息没入水中。跟他一起陆续消失的还有几个苗家人。阿呆奋力救援,也只拉上来一个。反倒是四个女眷坚持到了最后。
世间的事往往就是如此,当生的希望到来,就越容易涣散了坚持。
试想,就连阿呆这个会水的,都已经筋疲力尽,那些旱鸭子们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能隐忍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
大伙将最后的激情也迸发出来,这才将连环船推到湖心。
接下来没人还有心思欢呼,尤其是彭公子。他这个内陆人士,对老管家的离去爱莫能助。此刻,正伤心到极点。所以,湖中心没人言语。取而代之的是,良久而粗重的喘息。
此刻,仇管家四仰八叉的摊在轿厢顶上,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旁的慕容氏,早已经柔若无骨,就这,还不忘习惯性地掐上一把。只是动作已经轻柔了许多,眼睛里只怕都能滴出水来。
刚刚,这个不正经的死鬼,趁着事急从权,连掐带捏地,占了自己不少便宜。这家伙上一次毛手毛脚地,还要从几年前说起。
阿呆很累,十几个轿厢,都是这位爷捞回来的。此刻,他也趴在轿厢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里记挂着小苗,却看见小妮子很是精神。正端着一片铜镜,不停地检视自己脏兮兮的俏脸。估计这东西是她乾坤袋里的必备之物。九死一生啊,最先想起来的,竟然是这个。
阿呆实在是唏嘘不已,哀声道:“喂……我说大小姐,别瞅了,压根儿就没烫着啦!”
……
放下劫后余生的众生不提。百里之外的万兽山庄也正冰火两重天。
自打灰雨落下,这里早已经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几个时辰而已,这里就成了灰黑色的世界。除了尚未融化的雪,还略带点白色之外。大地混沌,一切皆浑浊,连人也一样灰蒙蒙地。
当第一波野牦牛群冲进苗家的围栏,叶玲珑就知道这个山庄是完了。
近千倾的草场并没有围墙,甚至连像样的沟渠都没有。十几处大小院落是唯一的屏障。丈八的院墙只能阻挡一时,却阻不了太久。
那些马厩与兽舍更是单薄,一些栅栏还是大前年之物。外表看起来还好,其实早已年久失修,遇上今天这种事,完全不够看的。
庄上的老幼都在大院里,所有的男丁都在忙碌。没事还好,一旦较真,就会有太多的漏洞需要填补。三千多号人,真分配到几十处,就显不出什么了。
兽潮袭来,叶玲珑反倒想起很多事。在这纷纷扰扰的正堂里,这个苗家家主显得心事重重。
苗家这一支子嗣凋零,只有个宝贝闺女撑着。偏偏这丫头就不是个跋扈的人,一根筋似地,让人操碎了心。
叶玲珑知道,现在还不是惋惜的时候,只要还有这些灵兽把式在,迟早还是座万兽山庄。只是,女儿还没回来,这个死丫头,这次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和那个赵家小子千万别出什么事,要不我可就白疼了她这一遭。、
可怜天下父母心,万分危机时刻,他们的心里依然只想着儿女。
当更大的一波兽潮来的时候,叶玲珑亲手敲响了大钟。万兽山庄开始点燃草料场,几处靠外的院子也被无情地点着了。为了让兽潮改道,在家人的哀鸣声中,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叶玲珑是个女子不假,可她是个极明白的人。这些年,山庄越来越大,人心却越来越散。正所谓,树大有枯枝,一些面皮下的事,她这个家主就没法深究。拔出萝卜带起泥,只要一件事就会牵连出一堆人。
山庄是她的心血,动手烧庄她的心尖比谁都难过。要不是大难临头,平常唯唯诺诺的人哪敢跳出来嚷嚷。要不是如此,她还不会下这样的决心。
眼睁睁地,几个老妈子就敢将斗大的花瓶偷走,当她这个家主是瞎的吗?
看来,繁华一片不过是自欺欺人,有些东西该割舍就不能犹豫。
山庄烧了可以重来,做人想重头老天都不信,那些树倒猢狲散的货色,一并让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