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人心这种事,无外乎让被蛊惑之人看到点希望,如果能诱发贪婪那就更妙了。阿呆虽不能算是深谙此道,但毕竟是带过三千兵马的游击将军,还是有些历练的。于是,就像哥仨在发达岭那样,一个宏伟蓝图被慷慨激昂地描绘出来,期间不乏口若悬河外加信誓旦旦的精彩桥段。可惜,今天这番鸿论注定是打了水漂,人那哥俩根本无意于什么发家大计,一早就笃定要在此休养生息。代价么,人家早都盘算好了,就阿呆这位爷还懵着。
阿呆说了一堆,嗓子都快冒烟了,却收效平平,正自纳闷。就听老夏开口道:“兄弟,自打认识了你,我们哥俩其实受益良多,这都拜兄弟所赐。可现下的光景,实在是不容我多说,只能是先记在心里……”。
“上回没跟你一起回大泽,兄弟千万别记恨着,其实事后我们也非常后悔。可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你又大伤未愈,还是先把那些悬乎的念头放放吧。就算是要从头再来,也要有个退路不是?咱哥仨唠点实惠的,你觉得苗姑娘这女子怎样?……”。
天晓得,大白天的,三个落魄男猫在黑屋里谈论女人,这根本就没法上得台面。通常以‘某某女子怎样’作为开头,必然以坏笑连连收场,这是亘古不变的龌蹉场景。就算阿呆再晚熟,用词再委婉,也不过是那么回事。哥俩虽然在这方面未见得有何阅历,但男人吗,在这时候都是大师中的圣人。一番循循善诱的拔苗助长,阿呆总算是看清了哥俩的本来面目。呵呵,这是要老子卖身葬你俩呀?亏你们想得出来。还跟我谈神马退路,当初清罡城外见到你俩,爷就没见有啥子退路等着。
“呦吼!人家可是一番好意,你说是成全呢还是成全呢?”小蝶又适时地跳出来添一把干柴。
兄弟之间谈论女人,结果通常是:近水楼台者装模作样遮遮掩掩,望洋兴叹者唯恐事小推波助澜,这次也不意外,阿呆就算是心里别扭,也得陪着。这种事极少会不欢而散,更不要说翻脸,要不怎么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呢’。
阿呆心里有点添堵,不是自己对小苗有成见,也不是小苗不出众,反倒是这天上掉下来小妹妹实在是很好。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这些念头有点亵渎的意味,在心里疙疙瘩瘩地,怎么就那么别扭。眼前这哥俩让他头疼,但有些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若说一点涟漪也无,这是谁都不信的。
眼看着这些话点到了阿呆心里去,夏俭心尖又开始发酸,自己的口水只能自己吞。想起哥俩昨夜的一番设计,滂滂的脸上还真微微有点发红,可惜本来长得胡子拉碴地黑,怎样也没人注意。这种事,在木已成舟之前,老夏是不打算让阿呆明白,也许事成之后更不会让他知道。对这个兄弟,他有时候还真无法面对……
相隔一方不大的院落,就是阿呆的屋子。此刻正莺莺燕燕的笑闹着,完全是另外一幅画面。
七八个女子谈性正浓,未出阁的小苗不幸再次成为当下的话题。自从上次离家出走,那个能把少东主拐带出门的俊后生就人间蒸发了,这让整件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长房这一支就算捂得再严实,总会露出些口风。尤其是这里的人,原本就是万兽庄的中坚,各自的夫君父兄都是各支主事之人,哪里还会一无所知。一时间,各路巾帼齐聚,伺机枕边的密探、待字闺中的神谍,可谓应有尽有。只要一个得了消息,恐怕整个念青古城就都嚷嚷动了。
小苗为人安静内敛,本不是个呼朋引伴的人,能跟她算亲厚的,实际只有同样没出阁的一对表姐妹。但这些实在亲戚是躲不开的,而且召唤她们还有更深一层意味。
小丫头心里是在替阿呆着急。既然重归世俗,那就要以世俗的眼光看待一切,偏这位爷一直都飘着呢。女子的世界里,凭直觉的情形固然很多,尤其是她们将心思完全倾向某人的时候。但更多时候,她们的思虑是非常理智的,男子率意胡为的冲动,就甚少在她们身上发生。因为在盲目地选中他时,那些内心的冲动早就耗尽了。所以接下来,完全是智慧的较量。这一点,是天下男子想破头也望尘莫及的。就算是灭世之灾临头,这些集执着和理性于一身的完美生物,才总会延续下去,不如此,才是真正的没有天理。
如果用现实的眼光看待,阿呆的想法就显得天马行空了,他才是那个凭直觉行事的怪物。在那道南墙面前,这位爷通常会不假思索地一头撞上去,一下不行,很可能会是无数下。就像救下小苗这件事,如果当时有充裕的时间考虑,他没准会逃。如果初次遇见小苗的时候,她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少东主,他没准会躲。可现实就是如此奇妙,从来吝啬的就是电光石火的那一瞬。当下,小苗的心思越来越系在阿呆身上,她知道太多的赠与会让这位爷难堪,还有种感觉让小女子心慌,但凡等他恢复到生龙活虎,这个人肯定会绝尘而去。这也许就算所谓的女子六识吧。
现下,挡在二人面前的东西太多了。比如:尴尬的流民身份,凝气初阶看不清几重的修为,毫无任何根基还带着两个同样处境的弟兄,这些都是阻隔。也许还有更艰难的障碍,小苗非常不愿意去想这些,但她知道这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她已经翘过家,正因为教训太深刻,让她无法再来一次。娘亲虽然严厉,但她心底最怕的,依然是娘亲失落的眼神,这里毕竟是栖息的故土,终难割舍的。所以,她只有说服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个让她倾心的人,如果他没有这种觉悟,那她就帮他觉悟。而且,一切都要在潜移默化中进行,还千万不能让他看出来。至少,别那么容易看出来……
当下,那五枚飞蜥蛋被太多的艳羡包裹,大伙都在快乐的守候。可如果等这些蓝血生灵都破壳而出,六个月后就会是一群吞金巨兽,到那时,这位爷拿什么养活它们?趁这些小家伙还安静着,尽快地寻到买家才是正经。如果一切顺利,这次理智的选择将会带给阿呆很多。那也许是一间不错的驿站舟行,也许是一片位置尚可的驯兽农庄,小苗相信自己可以把这些打理得很好,这是自小就灌输在她血液里的。因此,苗大小姐一万个不担心,以至于还深深地期待着。有时候,男人的蓝图需要宣之于众,以明心志,女子的小图画则永远在她心里。她忍耐着那些没完没了,还有那些对她羞于提起的最深切探寻,强装饶有兴致的敷衍着。要说生蛋孵蛋这事,雄性一百个不行,论起扯蛋来,那就更是没配……好在,这些稀罕物不用如何推销,莺莺燕燕们恨不能都打包带走,就是这所谓的题外话,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类似的场景在大陆另外一端也在发生,只不过闺中密谈也可以很温暖。
方婉蓉舒服地泡在暖池里,旁边是眼圈黑黑的莲儿,娘俩或者说姐俩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当然也有男人,只不过主角们待遇堪忧,完全是被咒的那个。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被人伤过,只是不像你这么无趣,那应该算是轰轰烈烈的吧……”。
“喔……”莲儿紧闭双眼,连个好奇宝宝的表情都欠奉。倒不是因为心情不佳,实在是大夫的话把她吓的不轻。此刻,她决心谨尊医嘱,少言少嗔少怒,最好任何牵动眼球的表情都不要有。你说没了眼睛配合,啥表情不空洞?
方九娘很理解,她接着自说自话,难得有人可以听这一段故事。
“……他是我的大师兄,名字叫云梦方端。你可能不知道他云梦家,那曾经是光耀海内的仙君之门。万年之前,云梦家出了一位大能,在赤海之战舍身陨落……,那可是整个大陆的救世者。他家发迹在高原,大陆西边那块地方至今都叫做云梦。厉害吧……”
“喂!给点表情行吗,你让讲故事的人如何自处?”
“……在那次大战里,云梦家损失惨重,后来自然就没落了。几百年前,他家这一支开始辅佐我方家,一直到今天,算是我的半个家人。”
“那一年我十六岁,他十八了。他手艺非常好,人也长得周正高大,那件坐榻,就是他送我的生辰礼。……喂!你有没有在听,老娘可是把这当秘辛的,你可别不识好歹。”
“是,家主,小女听着呐。”
“谈起模样长相,你的那个什么赵师兄想必也不差……”。
“才没有,小鼻子小眼睛,瘦了吧唧的,顶多算清秀。个子也不如何高,修了青莲境,还奶白过一阵子,恶……!根本就和高大威猛不挨着。您若是见了,肯定烦到不行。”
“这话如何肯信?要真如此,那你还要死要活的,别蒙我了”。
“真的,真的,不光长得难看,说话还特别不走心,有时候把人气个半死,他还犹自未觉。我有个小表妹,一见着他,就恨不得踹上几脚才甘心……”
“……要说他有什么讨喜的地方嘛?现在想来…应该是完全没有。可能…是他出现的太突然,在一起待的时间又太久……”
“就像吃带馅的,缺了瓣大蒜?“
“对!他就是颗呆头呆脑的独头蒜。家主!您好有品味,说得太好了!我一直都没找到恰当的词汇……”。
天啊,得亏大蒜没机会听见,要不你让他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