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这三块大陆之外,就是最为广袤而神秘的中土之地,史称‘登峰神域’。亿万年来,来自哪里的消息少之又少,可每一个来自哪里的消息都与此界的定律息息相关,无一不成为此界流传后世的警世恒言。
曾经,这里的三大帝国成就过惊世绝艳的神通大能,也曾经狂妄地产生过觊觎中土的野心,可惜那里太过强大震撼,强大到有史以来的冒犯者们,尽皆陨落、无一人生还。
据说,中土之地,分为神魔两域,地广人稀却个个法力无边。加之四周的天堑、或幽深恐怖、或雷暴纵横,强大的灵兽翻江倒海气吞山河,这极大的限制了修为,只有极少数大能可以渡过天堑,抵达哪里的边界。这种与渡劫相差无几的冒死之旅,很少有人妄动贪念,与传说中无尽的极品灵脉相比,恐怕还是个人的小命更重要些。
然而,在这风火境,也有一些虔诚的朝圣者,甘愿历经千辛万苦,穷极一生只为前往那里,即使倒毙在路途亦不忘世代追寻下去,此界对抱有这种执念的散修、统称为“旅修”,或更流行的贬低称谓……“驴修”。
可惜、这些历经万劫,用无数陨落的代价换来的只言片语,尽被帝国隐匿,被视为大陆最大的禁忌。像阿呆这种低阶的修真者,根本连听传说都是奢望。
此时,在回头小镇的郊外,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遥望小镇若有所思。数十里之外的镇南、十几道遁光划破天际,拖着炫目的光轨落人镇中。那是一月一次的给养飞舟,也是镇中宝来阁的运输工具。这宝来阁是暹罗帝国北部一个商修宗门,帝国的北疆一带遍布宝来阁的炼坊、丹坊、货坊等大大小小的生意。这些商铺密集在城镇里最好的地段,在这里、只要有价值的东西都可以置换或交易,亲民又实惠,有些像后世的‘夹了疼’跟‘卧槽马’的一站式服务。如今、却彻底成了这少年乞丐的一块心病。
这里没有人认得阿呆亦或是孟浪真人,他更没脸报出真名辱没了先人,好在这伙人都以外号相称。他现在的别号是……‘条哥’,实际这是阿呆对自己的尊称。据那伙人不厌其烦地旧话重提中所述:那天、在晨光照耀之下,他们还以为抓到了一只活脱脱的白条鸡。在这伙人里他年纪最小,是老幺,所以在无数次将外号变来变去,直至索然无味之后,众人叫得最顺口的却是‘幺条’。如此龌蹉的名字,阿呆感觉有必要改改,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他必须称呼自己‘条哥’。可惜一年了,几乎没什么外人,实际上连一条外狗也没有。
这个世界的语言,也就是暹罗国的官话,阿呆此时学得七七八八,可听上去总有股怪味。怪只怪教他之人就这口音。他们是这个世界里的最底层,连修士都不是,而是准修士,或者按回头镇里的说法,‘外蛮’、‘流民’。他们从外界传送到此,修为低下通常身无分文,历来不被本地人所接受,就算这里真正的本地人其实并不多。就像后世的首都青年,总想问候全国人民好吗,殊不知他们的祖籍也是曾经的穷乡僻壤来着。
修为低下的他们,靠卖些苦力,或者在谷园药园里干些黑工为生,或者以命相搏从赤海荒原的爪牙之下,猎杀些兔鼠之类换食糊口。如果这里的修士双眼一瞪,不给工钱,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顺从些还好,否则人家一挥手便人头落地,这里可没有官府衙门,无籍的生命连作肥料都无人问津。
暹罗国貌似帝国实则松散如城邦。这里有的只是修士联盟,这些联盟分分合合衍生了一个个家族。这些家族之间生吞活剥之后,只剩下最庞大的那一支。这里修为最高者的话就是法律,是君主的谕令。这些君主神一般的存在,受万民敬仰,所立的规矩经过传承,成就了后来的拥有庞大宗门的诸侯。实际掌控这些宗门的帝王之间,交战久了也会联合,每千年共同推选一个修为与实力无出其右者,是为:“暹罗神君”,各方诸侯则成为“列国仙君”。是战是和、是杀戮是放逐,只要这些人里的半数同意,就会立即执行。暹罗神君的千年统治,是靠强大的修为和实力换来的,因此,推翻或臣服都只是选择的方式而已,没人计较、只要你可以做到。
武力是这里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道理永远掌握在强大一方手中。因此,这里的士农工商不是不存在,却只是谋取修真资源的手段。每个人、都将不择手段的提高修为,作为毕生唯一的追求。
可大陆之上,已知的灵石矿脉、灵药仙府、精金产地等等资源,完全掌握在列国仙君手里,散修们要么找个仙君宗门被盘剥,要么直接被身边的强者盘剥。修为所依靠的灵力来自纯净的灵石和奢侈的丹药,如果既没有丹药也没有灵石,那就只能食用灵谷,这些灵力稀薄的灵谷,尽管吃十顿也不如一颗低阶灵石,但那是生存所必需的。
按暹罗国的度量衡,半斗灵谷等于一颗低阶灵石,这是上次大战之后的结果;百颗低阶灵石等于中阶灵石一颗,千颗中阶灵石等于一颗上品灵石。至于那些极品灵石,多数修士连见都没见过。至于那些吸收快捷又事半功倍的丹药吗,只有高的吓人的价格,和永远供不应求的份额,在塔基下的芸芸众生除非发了横财,否则是不会去消费的。
“想不到自己淬体三载,三千次的青莲之苦,只换来凝气初阶的流民身份。初阶到巅峰十二重,中阶十二重、高阶又是十二重。哎!重重叠叠需要多少灵石啊!该死的阶层!该死灵石!好好地,我为何要来这里?在九州界呆着多好?呼风唤雨、呼朋引伴、何等逍遥快活。哎!”少年乞丐自言自语着,身后是烈焰般灼伤一切的赤海荒原,前方那座小镇让他想起曾经的风火围城。掐指算来,距离那一日正好是整整三年。习惯性的调侃之后,那张清丽的面庞,又不可抑制的闪现在脑海,甚至连生存下去的艰难在这份心痛面前,也丝毫占据不了上风,更难麻痹自己分毫。
阿呆想先睡一会儿,所以他和着破烂的衣衫躺下来,山坡背阴的一面,仍然是令人无奈的滚烫,可三年来第一次这样想一睡不起。那个女子在自己的冥想里,在青莲秘境的痛楚里,在埋伏狩猎的闲暇里,成为自己进境的心魔,让自己再无寸进,沉沦得无可救药。
如今知道了,要想将先天精魄注满灵力,还不知要耗费多少灵石,回去当真已成遥遥无期了。残酷的现实,不仅仅让这位条哥长吁短叹。内心更有个声音在问,即使凌霄传送大阵真的会再次发动,你此时纵然回去,真的就能挽回什么吗?
烦恼、失眠、让此时不肯认命的阿呆,向着小镇方向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大吼道:“老子要活下去……!老子要进……阶!斗……争!老子要灵石……!”这副情景,极像后世某种组织的宣言发表。却正是阶级斗争为纲中最浅显的注脚。
可惜口号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冷静下来的阿呆心中暗想: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谋生的手段。这里灵气不比九州境高多少,如若没有灵石、灵脉,尚不如飞来峰房中那道凌冽的山泉。自己这伙人为了生存团在一起,之所以打猎为生,看似无拘无束,实则不过万不得已。眼见平日里的弟兄,竟然为了最后一勺灵谷大打出手,真是让人心里黯然神伤。
老大虽然回护自己多些,可人家也是赤贫之人,来此十五载不过凝气三重,这种照顾终究有限。如果还靠跑腿打杂施舍来的那点灵谷,这新得的百年寿限,就全都搭在凝气期了。
一年来,自己原本切石断玉的水月斩进境甚微,只能将一只形如乳猪的嗫骨鼠打个跟斗,却无法伤其分毫。这一招唯一的好处就是、靠着这无声无息的突然一击,每次都能为帮伙抢得一线先机,因此分食给他、大伙也不说什么了。可阿呆不甘心,他要拉出来单干,为自己更快的修行做准备。
最近三个月,阿呆冒死偷偷回了几趟石阵,在发现骸骨之处守候噬岩蚁。不料噬岩蚁没等来,却幸运地捡到蚁群吃剩的一窝嗫骨鼠的牙齿。老汉被他这种不顾性命的举动惊到了,劝他说:小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切莫高兴太早,你手里这些东西,纵然拿到了镇上,也恐怕先丢了小命。还是在城外交易,虽然廉价许多,但有我在一旁,也安全些。阿呆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脚,硬是咬牙拒绝了。
默默地腹诽着:今天,说什么也要换回起家的灵石,只要铜符有一条符文亮起,自己就可以施展流云斩开始单干了。
鼓起勇气,阿呆行至城门口,偷偷坠在一名修士的身后,畏畏缩缩的扮作新募的苦工,一路果真躲过了进门税。终于闯入内城,远远望见宝来阁的招牌,条哥长出了一口气。这种成就感,比之当日临州一战时,自己立于百丈高城振臂一呼的感觉,还要过瘾。
无奈生计所迫,阿呆犹豫再三,还是讪笑着凑上前,“这位前辈,方才这一招可是收发由心,高明得紧,这里是宝来阁不是?小的这里有几副嗫骨鼠的牙齿,不知贵店可收?”
那伙计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背手向地下吐了一口浓痰,这才好死不活的开了口:“换东西?”见阿呆猛点头,这伙计向左手边怒了努嘴,见阿呆不解,怒道:“换东西的走侧门,挡了风水看我不一脚踢死你。”阿呆裤腿上沾着那口粘痰,连声道完谢,这才转向杂货坊侧门。
在门口面含苦笑将痰迹擦干,这才轻叩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