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弥漫着一种异域气息,如麝如兰让人迷醉,一看就是人家邀月的闺房。陈设布置别致,清雅舒适,里间里更是熏香缭绕,幔帐低垂,空气中满是暧昧,可惜小男人弓弦紧绷、酒也醒了大半。小桌上置了几样小菜,活色生香却是半点荤腥也无。
室内只有方才那个担惊受怕的女子相陪,相见之下方知唤作佑兰。当真是人如其名,孤芳高洁其外,温婉有加深藏的人儿。阿呆刚想客套几句,方才开口就被邀月那双大眼一通忽闪,小男人只感觉自己如同未着片缕,赶紧闭嘴。
最吓人的、紧接着就来了:邀月自里间取了四只琉璃酒樽,那尺寸只怕五斤不止。“还喝!?”
“怕了吧?”邀月浅笑坐下,将他跟前一只剔透的琥珀杯斟满,那猩红色的酒液微稠,滑落杯中飘起一阵果香,不禁让人留恋杯中,不忍喝下。
佳人侧身浅饮,阿呆却被酸涩的口感吓了一跳。“初时正是如此不惯,有缘人才有回甘的绵长。公子慢慢玩味吧。”阿呆不好搏人面子,暗皱眉头将整杯一口喝下。邀月与佑兰相视一笑,说道:“公子莫怪,奴家已经很久没有与人畅饮了,万幸今日公子能来,也许改日就没有这般光景了”。见阿呆怔怔不语,邀月不以为意,捻起酒杯复又说道;“此酒酿造之法,是母亲留给小女的唯一念想,取料是四种山野之物、这四种酒入口味道各异,公子可慢慢品鉴。每年秋天、小女都会酿上几坛,冬日趁凉喝,也算是自得其乐,从未在坊间流传。”
听得此言,阿呆又皱眉喝下一杯,还是未觉回甘之味,又不好做作迎合,只得再斟满一杯,移解尴尬。
“人都说:酒逢知己,小女子却觉得:饮酒、应与心中纯净之人共饮。方才能体味酒中真谛。”邀月浅尝一口又道:“来此之人,不外乎寻欢作乐,忘却烦忧。可惜,几家欢乐几家愁,今日若那朗高得逞,佑兰难免遗恨终生。世间之事不外如此,好难得其乐融融皆大欢喜,多得是恃强凌弱一己之私”。
阿呆正喝下第三杯,有感而发道:“是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惜世人知者寥寥”。邀月拍开酒封,换过一尊说道:“尝尝这个,只有这里面加了蜂蜜,入口应该顺当些。”“我看不必!由酸涩到甜香更有趣些,先贤有云:苦尽甘来,方显世间本色,也更懂忧欢本意。”那邀月起身说道:“适才听闻公子作歌,直扣小女子心扉。倒是让小女子心有所结,冒昧献上一曲,以助公子酒兴”。
那佑兰递过一把琵琶,邀月调试琴弦,手指钩挑间曲调如溪般钻进耳内。这一曲西江月,时而欢愉时而凄美,歌者有心唱得颇为动情,阿呆只觉屋外抽泣、鼻息连连,似聚拢了好多人。嘹亮处,那佑兰也从轻和到有感而歌,高低错落绕梁不绝,二女眼角均有泪痕。一曲方罢,阿呆也自动容,口中却说道:“二位姑娘,刚刚不是说:这酒是为欢乐而喝吗?要是酒入愁肠可就煞了风景。来来来!我阿呆敬二位一杯!多谢二位高看小子一分,愿今宵永驻!”
这一晚,千杯万盏,也不知多少推心置腹化作一片胡言乱语,阿呆是彻彻底底的醉了一回。
第二天日上三竿,阿呆依然头痛欲裂,眼前所视天旋地转,这才知道那些果酒有多凶猛,直到黄昏时分方才挣扎着起身。
这位爷步出房门,四下里静悄悄的,半点声息也无。
“也许公子改日再来,可就没了这般光景……”。耳边萦绕这句话,阿呆心里倒抽一口凉气。恍恍惚惚奔走在玲香阁内,发觉竟然人去楼空。而且,一众人等走得甚是匆忙,一应陈设毫发未动,箱柜之物也未带走,就连后厨之中的灶堂还是烫的。
“难道是黄粱一梦?遇到传说里的狐仙了?不对!胖子呢?”阿呆失魂落魄,行出玲香阁,回头那块烫金招牌仍在,昨夜那一场风花雪月事仍历历在目。这位爷发疯似的奔回房中,将所剩一尊无名酒死死的揽在怀中,仿佛只有它才是真实存在过的一般……
这位爷怅然若失,怀抱酒樽踉踉跄跄直奔铁枪镖局而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死胖子!别说你不记得……”。
要说死胖子还真没辜负阿呆,见面一问三不知,只气得这位爷七窍生烟。阿呆也是真昏了头,浑然忘了当着秀云的面,自然是死无对证。好不容易支走了秀云,三胖子这才道出实情:原来昨天半夜里,三胖子就连滚带爬的回了家,你看他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这夜宿烟花之地的荒唐事,人家三胖子还真没干过。原本也想寻了阿呆一起回去,打听之下立马决定走人。要知道能成为邀月姑娘的座上宾,在这东京城里可是件极有面子的事儿。
现如今,屋内只剩下他和胖子二人,角色却来了个逆转。原本气势汹汹的这位,已经换做胖子义正词严追问不休。阿呆越是矢口否认,越是撩拨的三胖子心痒难搔。“兄弟,看不出来啊?真有几把刷子。就与我说说呗,那邀月可是艳压群芳的花魁,不知多少人为了她倾家荡产。你俩如何香艳?多少也让我知道几分嘛。是不是上次那几本禁书你都用上了?我范德彪起誓:绝不透露半句也就是了”。
阿呆是彻底无语了,要说昨晚与二女推杯换盏秉烛夜谈是香艳,他承认;想人家邀月、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己又博学多才旁征博引的,还真有那么点相见恨晚知己莫若君的感觉。可、后来自己睡梦之中到底干了什么?就只有几个片段,好像…耳畔确有女子吐气若兰温存无限,可那飘飘欲仙的感觉应该只是自己的幻想吧?这怎好与人明言?
正自凝神苦想,就见秀云手端茶盘进来,任凭阿呆如何挤眉弄眼、这位胖哥就是不依不饶。说道猥琐不堪处,就听“当啷!哗啦”一声,小寡妇丢下一地狼藉,掩面而走,眼见是羞愤难当泣不成声了。当下、这位爷哪敢有半分犹豫,灰溜溜落荒而逃,临了还不忘将那坛酒抢在怀中。直惊得三胖子瞠目结舌,陷在座位里,估计这一番是有得瞧了。
到得偏殿就知道事情要遭,凌风师伯跟一众师兄正在等他,老头儿传音时胡子都抖了起来“昨晚你干得好事!仙剑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眼见师伯动怒,阿呆却正浑浑噩噩,脸上一副迷惘。
落日峰大师兄萧宏宇悄声道:“昨日见你就在玲香阁,我们就未跟朗高进去。本指望不会出什么乱子,哎,哪成想……”。
原来,今日一早,使节朗高并几个随从被人发现在驿馆后巷。发现时手脚被缚、气息奄奄,浑身一丝不挂,最离谱的是:墙上居然被人用红漆泼了罪状,只说这几个歹人、调戏良家妇女,吃霸王餐云云。好歹那朗高是救了回来,可是冻得不轻,此时正忽冷忽热卧床不起。
“哎!森源师侄,以后凡事走点心吧,别叫我在宗门弟子面前难做。今日圣上对此事大为不快,待会你随我进宫时小心行事,切记妄言。朝廷对昊天部尚未部署停当,此时不宜发动。好在此事不耻之极,量那使节也不敢声张……”。
凌风师伯转身取过一只锦盒,缓缓递给阿呆。环顾四周、凌风真人叹道:“宗门如此看重与你,望你好好收敛,切莫率意胡为。这里是一柄‘流云斩’,是本教开宗七宝之一。小子!但愿你行侠仗义好自为之”。
在堂上其他弟子面面相觑之中,阿呆先老老实实自责一番,这才恭恭敬敬将流云斩接过。见众弟子皆羡慕不已,凌风真人安抚道:“流云剑乃本门剑诀之本,凡修此决者,无不打磨长剑以增威力,我听说曾有弟子铸就七尺长锋,舞动时飞沙走石倒也声势惊人。可流云斩锋锐不足四寸,比之寻常匕首尚颇不如。如今真正能以剑气发挥其威力的,在座就只有森源师侄。尔等尚需努力。今日到此、各自去吧。”
阿呆不敢过于招摇,待会又要进宫面圣,当下快步回转后进梳洗一番,这才打开锦盒。但见鲨鱼皮鞘中一把无锋短刃、似刀非剑古拙无华,剑身宽阔、有一轮月缺型镂空,单面有刃未开,无刃一面作回钩状,通体锈迹斑驳。一时无暇深究,贴身收好之后,阿呆来到廊下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