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快一个月,如果从小苗离开念青城算起,已经整整过去了二十三天。
他觉得这些天是如此漫长,这辈子从没如此期盼日子快点过去。每天都在和什么战斗,偏偏又不知道要和什么斗。无论暴雨、泥泞、狂风还是洪流,都是些没边的东西,与之抗争让人既无力又厌烦。以往那些风和日丽的好时光,哪怕是赤海荒原的骄阳如火,如今都觉得是如此珍贵。
狂风一直吹到黄昏时分,方才渐渐弱了。当星空慢慢显露,紧贴崖壁的人群才敢抬起头张望,可见风势之猛烈。
虽然,这一天真的没能向前一里,但所有人都好像艰难跋涉了百里之遥。原来站在大风里不动,真的很累,竟然耗光了全身的力气。
仇管家知道这时候还不能歇着,如果不能尽快地脱离风眼的位置,等下一场北风吹来,折损的人手牲畜会更多。
万分疲惫中,众人又行过几处弯角,路居然断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其实都是逼的没法子,于是这一宿再没人能安生。
不出所料,后半夜果然强风又起,众人就又东倒西歪的互相拉扯,其状摇摇欲坠,险象环生。一直到了早晨,这才算是拐进一道山坳里躲避。尽管此处仍然还站不稳当,总算是能睁开眼睛,张嘴说话了。
正这时候,耳畔就传来一阵声响。这声音非常的怪异,好像是往杯沿上吹气,又像是哄幼儿起夜的动静,让人觉得阴测测的难受。
当阳光从山背后升上来,日影漫过山巅。阿呆就看见对面的崖壁上尽是孔洞,颇像是九州时那些佛教的石窟,整整齐齐地,怕不有十几层之多。
瞧那规模,每隔丈许左右就有一窟,就这么紧挨着开凿下来,一直绕过这道梁向北远去。恐怕,转过此处那一边也有。
人迹罕见的一路,突然惊现前人遗迹,心中竟然丝毫不觉兴奋。阿呆他们的心情反而糟透了。原来,这里竟然是先人的崖葬之所。
如果这些洞窟之中,是些造像佛龛之类,多少还能让人好过些。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最近处这几窟之中,除去一个陶坛就空空如也。有的陶坛破碎,里面还会露出一些遗骸。而且,这些陶罐非常的巨大,底宽上窄,就像一口口带盖的大钟。
更奇的是,透过陶坛碎片,能看见那些骸骨仍旧端坐,即使歪倒一边,也保持着盘膝的姿势。而且,在这里也不知多少岁月,那些骸骨仍然保持着惨白的颜色。这让人怀疑,那些骨架是否都已经石化了。
虽然隔着一条峡谷,真实的情形并不十分真切。但阿呆目力迥异于常人,这时候依然越看越是心惊。如果对面的每个坛子里,都有个盘膝而坐的遗骸,那就更匪夷所思了。想必是生前就自行坐进去,否则,死后再有意摆出这副样子,可就难了。也就是说,这些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没准儿还是活的。
好好一座青山,竟然被掏空了。耗时费力,就为了陈列骸骨,没有比这更让人恓惶的了。
况且,那些窟窿密密麻麻的,既像是蜂巢,又像是一堆笛子摞在一起。但凡有风过处,呜呜咽咽乱人心神不说,鬼叫连连的,竟然将轰隆隆的水声都盖了下去。听上去,别提多瘆的慌。
仇管家同样心绪不宁,又不想大伙蔫头耷拉脑地,就大声打气到:“洞箫岭到了!离谷口也就不远了。大伙先在此歇息一阵,然后咱们一鼓作气,再走三十里啊!”
他不说还好,大伙还有几分气势。这话一落地,众人立马就‘能躺着绝不坐着’,哪还有人肯再站起来?人要是真累了,漫说荒郊野岭,就是乱葬岗也能睡过去。
可老吴和老夏哥俩就没这定力,连日来连惊带吓,现在这个崖葬之地更是犯了哥俩的大忌会。故此,别人都在闭目养神,这二位可就越来越精神。
在暹罗大陆,看待生死这件事虽然千差万别,但入土为安仍然是主流。遇到如此怪异的习俗,哥仨难免会问个究竟。老头已经很久没讲故事了,趁风大难行的当口,说不得正好讲上一段。
原来,这条洞箫岭又名万骨窟。听着就这么唬人,据说晚上更吓人。
那时候,满山遍野的都是鬼火,远看上去就像打碎了装萤火虫的罐子。对面的岩壁山坡都会被绿莹莹的火苗占据,再配上呜咽的洞箫声响,估计真能吓破行路人的苦胆。
说起此处的由来,不得不提起前方那片草原。多年以前,那里曾经居住着一个族群,好像叫做‘曼陀罗人’。据传是万仞帝国的后裔还是先祖来的,反正也没人深究。他们有很严苛的等级制度,各各阶层之间不准结亲,更严禁与外族人通婚,如果违反就会追杀到天边,不死不休地……
以至于这个族群的人数始终不多,据传最后见过曼陀罗人的记载,应该是在一千年前。至于他们因何消亡,还是迁往到了他地,亦或终被暹罗人融合,现在就没人能说得清了。
一番话语,让阿呆再次领教了仇管家的博学。姜还是老的辣啊,三小不忘投去满眼的小星星……
正这么会功夫,耳内的小蝶不屑道:“笨死了,你不会自己看啊。跟前那么大一块石刻,说的不就是这事。瞎模糊眼地,逮谁都想供着。”
看那哥俩还蒙在鼓里,一副少年男女听鬼故事的畏缩样儿,这位爷也不好意思揭破玄机。看来以后,真要改改这盲目崇拜的毛病了。
风从河道下游吹来,到此被山脊挡住,对面想必也常年遭风力侵蚀,一些石刻已经大片剥落,但有几块真的还很清晰。这样一来,越发勾起阿呆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