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叔本来走在前头,走了几步变想着去唤晨央,这一回头,就看见晨央站在那儿看着角落里的那棵梨树发呆,目光中透着一丝悠远,似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一抹温和浅淡的笑意。
此时有风微微拂过,吹起她如缎发丝,轻柔的随风摇摆,慧叔看着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他的前一位主家带着极宠爱的夫人到了阳羡,买下这处院子的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晨央,尚在襁褓,被夫人抱在怀中。
她的眉眼像极了夫人,两道秀气的眉下,是微微上挑的精致丹凤眸,此时那眸中似有愁云缠绕,不见其清明色,却见得一丝淡淡的悲从中浮现,鼻翼小巧,而薄唇紧抿,唇角微微向下,紧紧的收敛着,她肤色白皙细润,好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她静静站在那儿,身形纤瘦高挑,不似江南女儿,却独有一身江南女儿淡然温婉的气息。
慧叔见她一直看着那梨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也露出一抹惋惜色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梨树,对晨央道:“这树也不知怎么的,从旧年始,便不开花了,怜老奴只懂茶,于这梨,却是一窍不通,白白误了这一树梨花。”
晨央听了他的话,怔愣了良久,便知他这是误会了,笑了笑,道:“这样也挺好,慧叔不必自责。”不见梨,却也是不见离,但她已是一身孑然,哪里还有什么离?
她头微微扬起,暖暖的阳光倾泻而下,似在她身上披上了一层细腻的薄纱,她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气息中透着一股子淡然出尘的味道,这让他总有一种虚幻的错觉,好似那人下一刻便会在眼前如烟云般散去一样。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纵使明珠蒙尘……”不知为何,慧叔看着眼前的晨央,忽然念出主家那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以往他总不明白主家为何会看着夫人与晨央念出这话来,可眼下,他算是明白一二了,只是那明珠蒙尘是何意,他却是不得其解。
“慧叔方才在念着什么?可否说来与我听听?”晨央从那梨树上回过神来,便见着慧叔愣愣的看着自己,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没,没什么,小姐,只是胡言几句,不值一听。”慧叔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抹慌乱色,遮掩般的笑了笑,就这么掀过去了,忽然,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晨央,脸上露出一抹严肃,小声道:“小姐可有听说,北方的瀚云有意往南边走,这首选之地,便是阳羡。”
晨央听了,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端的是平静似水,不甚在意的模样,慧叔见状,暗暗捏了一把冷汗,那瀚云并不容小觑,能雄踞北边多年比之陶然居不遑多让,它若是到了阳羡,只怕会是一个强劲的敌手。
“嗯。”好半晌,慧叔终于听到晨央的回应,但却只是不清不淡的一个‘嗯’字,这看似轻描淡写般的语气,慧叔有些摸不清晨央心里是个什么意思。
“慧叔这般操心劳力倒叫我有些过意不去,你且不用这般担心,他没那个本事将这江南翻了个底儿天去,若他真能将陶然居赶出江南去,那我真是无颜愧对父亲了。”晨央的脸上挂着一抹盈盈浅笑,慧叔看着她,心里是真为她捏把汗,但见她这般不在意的模样,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任由她去了。
“九小姐。”慧叔听了晨央的话,心里有些激动,蠕动着唇好半晌,忽然就唤起了以前的称呼,晨央一下子怔住了,好似陷在其中还没缓过来。
良久,久到慧叔以为晨央生气,恼了他,正准备开口说几句好话,却听到她那清丽的声音隐含着一丝笑意,道:“慧叔忘了?我已不是唐云袖,唐云袖在十年就已经死了,我是晨央,风雨晨昏的晨,无央的央。”
“是。”慧叔看着那清瘦的身影,眼眶不由得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有时候他会在想,若是唐家没有遭此一劫,如今的晨央会是什么样子?端看这一身无华气度,便是那宴京的世家贵女都难以企及。
这话就在沉默了这会儿之后掀过去了,慧叔看着晨央,想了想,问道:“小姐要不要去茶园里看看?这会子也该到夏茶采制的时候了。”
那茶园离着这院子还有一点距离,晨央摇了摇头,今日她来寻慧叔,便是想着与他说说夏茶的事情,不过,她见慧叔已经在做准备了,想着这话也不用说了。
“不了,我信慧叔能打理好,这几日我暂且会在阳羡,若是有什么事,就去通顺客栈来寻我便是了。”晨央同慧叔道,她于制茶实数不懂,去了也只怕是会徒增麻烦,便嘱咐了一句,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涵霜一直沉默着,心中有许多的话想要问,可是真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跟在晨央身边时间不长,知道的也不多,只道是她与尹宁澜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却不想在她的身上,竟然还有这么一层,不知为何,涵霜第一个想到的是,尹宁澜知道吗?
就这样怀揣着疑问,涵霜跟着晨央回了客栈,这才锵锵迈过门槛,耳边就听到一声带着怒意的清丽女声轰然炸响:“晨央,你死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要把我丢在这儿了,你知道我多担心么。”
那愤怒中还带着一丝可怜的话语,炸的晨央愣在了原地,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的一男一女,好一会儿才恍然笑道:“这话说过头了,什么叫我要把你丢在这儿了?若是我要把你丢在这儿,不是还有身边的这个男人么,他会带你回菻苏去的。”晨央瞟了一眼那坐在桌边,正喝茶的身影,眼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思绪,被傅萤玖敏锐的觉察道。
很快,傅萤玖的思绪就被晨央与尹宁澜之间那点子似有若无的猫腻给吸引了,这一路上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敢情是真有啥啊,于是,她朝晨央投去一抹了然的笑意,得意的模样,就跟那偷了鱼儿吃的猫一样,惹得晨央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