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店里安静得可怕。
王妧神情木然地推开了六安的房门。睡床上有个侧身背向她躺着的人,她慢慢走过去,手中的匕首在黑暗中发出熠熠寒光。
在床边站定,她高高扬起匕首,对准床上人影刺去。那人翻身把脸转向她,刃尖悬在他咽喉上不及一寸高的地方。王妧持刀的手腕被六安紧紧握住,随即,他手上发力,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
床沿的帘布垂下,房中重新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王妧俯身压制着六安的左手,右手的匕首则横抵在六安的咽喉上,如果手腕没有被他钳制住的话,有人已血溅当场。
“放手。”王妧话中蕴含着不小的怒气。
六安垂下目光,他胸膛起伏,脑中飞转,最后直直看着王妧的双眼。他松开了她的手。
匕首由于突然失去制约,惯性地压上了六安脖子上的肌肤,渗出一条血丝。王妧盯着那道血丝,手上恢复自由,她却觉得自己像是握着千钧之重。
她将匕首用力地刺入六安耳侧的褥子上,咬着牙说:“你最好使出点真本事。”说完她拔出匕首,退开一点距离,维持着半跪的姿势。
从她推门而入的那时,她就知道六安已经发现来袭的二人了。他不会不闩门就毫无警觉倒头大睡。
亏她还以为六安会配合她,麻痹敌人!
“他们对我用了一种名叫‘牵于’的毒药,让我来杀你。”她看着六安坐起身后拿拇指擦过脖子上血痕的动作,眼底变得深沉。
“牵于,在暗楼很有名气,可是,它的效用并不稳定。对于心志坚定的人,它的作用还不如……”六安说着,停顿下来,他希望王妧把重点放在他前面说的。
“我猜到了。”王妧是指那二人的身份。隔着帘布,她无法看清外面的情形,侧耳细听时,却只听得到两人的心跳和呼吸声,“为什么他们没有动静了?”
“要么,你得手后清醒过来,要么是我反手杀了你,我们两个,无论谁活下来心绪都会受到影响。假设活下来的是我……”
“为何不是我?”王妧皱眉问,她问完,又觉得自己问得可笑。
六安一时无话,不消片刻,他便改口道:“好,假设活下来的是你。一开始,你会很警惕,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此时出手反而可能逼你发挥出超常的实力。他们会等,等你放松下来,等你以为他们已经离开,最后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刀了结你的性命。”
王妧周身一颤:“这些是暗楼里的人教你的吗?”她把后背转向贴着墙的床栏,只有背后这个方向让她觉得安全。
“他们什么都教,我也什么都学。”六安看出了她的不安,他同样以背靠墙的姿势坐好,“没错的话,他们会等到拂晓时分才动手,那是人在一天里最困顿的时候。”
王妧将呼吸放深、放缓,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刚才那毒药对她毫无作用,所以她也没有用到系统来解除。那两个人,以为他们做足了万无一失的准备,遇到她,却是遇到了变数。
“主导的是个男的,做事的那个是个女人。他们找上门,除了因为我曾经是暗楼的目标,还有可能,他们已经发现了你的身份。暗楼对待叛逃的人,会怎么做?”王妧把她在清醒过来后获得的信息告诉六安,她最后说的虽是问话,但这个问题她根本不需要六安回答。
双方已是你死我活的态势。
“如果不是我,他们根本找不到你,更别说,将你困在这里了。”王妧在他身侧坐下。那时她一念之间决定将六安留下,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他的负累。
“如果不是你,我大概已经死了吧。”六安没有看她,而是直视前方说道。
应该说是重生了,王妧在心中暗道。
“而且,刚才你可以杀了我。”六安嘴角微翘,后一句他没有说得直白。
王妧忽然就不说话了。弥漫在二人之间静谧让王妧感到丝丝困倦,没过多久,她头一歪,陷入梦寐之中。
“好好睡吧。”六安轻轻扶着她躺下,自己则坐在床尾。
“不是说她可以付出寿命来解毒和疗伤吗?为什么她的身体还是变虚弱了?”六安似在自言自语。
停顿了一会,他才说:“果然还是需要休养。”
一切重新归于静寂,一直到天将拂晓。六安撩起床帘,便看到一男一女两个矫健的身影轻巧地跳落到地面。
女子当先向前两步,她瞥见王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身影,冷笑一声:“你果然杀了她。毕竟你连教你武功的师傅都下得去手。”她说着,把手中的短剑握得更紧了。
六安一步步迈向她,他伸手向腰间时明显看到对方颤抖了一下,即使她除了手中的短剑,袖中还藏着一把匕首。
匕首出鞘,六安的目光却钉在她身后的那个男子身上。
“你知道规矩,你是馥雨的目标,我不会插手的。”馥雨的计划让他白等了一个晚上,萧芜的心情也有些不美妙。同样的种子,怎么有的长得好,有的就是长不好呢。
“你会后悔的。”六安不知道是对他们二人中的哪一个说。
话音刚罢,六安和黑衣馥雨缠斗到一起。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因为有的人在出手时就已经露怯了。
二人调转了位置,馥雨节节败退,然而她突然发现,对方并不想让她靠近床边。她抵挡不住,虚晃一枪,引六安拦下射向床上的匕首,自己则败阵脱身,回到那男子身旁。
见她还要再度攻去,萧芜按住她的肩膀,无奈地摇了摇头。即使馥雨实力不足,但她若在他的督导下折损了,便变成他的无能了。
“回来。不要一意孤行。”萧芜下令道。
馥雨挣脱开去,扭头说:“该不会连你也怕了他?堂堂执事,也只会逞口舌之利!”
萧芜不再多言,馥雨还没来的及看清他的动作,已被他一掌扇倒在地。她捂着脸,颤颤地站起来,嘴角的血丝和散乱的发丝让她看上去十分狼狈。
“等你打得过我,大概就能做他的对手了。”刚才他观察之下,发现六安确实有和他一战的实力。但是,他的任务不在于此,怎么会被馥雨一句激将就失去理智。馥雨的前途已经基本确定,她的考验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