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绫是什么人?”这是王妧的第一个问题。
“他和我一样,都是娼门中人。”吴三娘足下的五彩凤头鞋轻轻摇晃,常人见了不免心荡神驰。
王妧略蹙起眉头,再问她:“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租了我的院子,也是我的相好之一。”
王妧见吴三娘回答时神态轻松,心里便存了疑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吴三娘的脸,缓缓说道:“你刚才的回答里有没有隐瞒我什么?”
吴三娘眼中的犹疑一掠而过:“当然没有。”
王妧一把抓住她的手:吴三娘果然没有完全对她说实话。
“蓝绫现在在哪里?”
吴三娘感觉被王妧握住的地方如被利爪钳住,但仍强颜欢笑道:“他还能在哪里?不过是浮萍一样的人,四海都是家。”
“他去哪儿了?”王妧脸上阴郁积攒,语气中蕴着怒气。
吴三娘正要开口,王妧忽然冷冷地说:“我来找蓝绫,不是来寻欢作乐。他身上有我要找的东西,你如果知道些什么,最好通通说出来。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戏耍我会有什么下场。”
吴三娘花容微变,显然怯了。她的那一套办法在此时此刻找不到一个可以用来对付王妧。
犹豫之间,她突然想起上次万公子来找她时发生的事。万公子交代她,让她向刘公子称王妧是她的新客人,而万公子自己却先去了厅堂,等她将刘公子引过去。她知道闲杂人等都被提前清走,似乎是因为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后来的事大家都听说了,刘公子被抓进了镇察司大牢。
她眼前的这位姑娘明显和万公子是一伙的,她为蓝绫做的已经够多了,犯不着真的开罪他们。
吴三娘彻底摊开来说了:“他只是租了我的院子,做这等风月生意,不过他喜欢唱曲,所以也算是个伶人。他和京中许多权贵之家都有来往,我也得他提携。昨日长公主府设宴,他赴宴归来,就与我告别。他说,会有人来询问他的下落,让我设法周旋,还送了我一百贯作为谢礼。反正你们现在是决计找不着他的。”
王妧怅然若失地放开她的手,吴三娘终于说了实话,可是王妧也确认了自己错失良机。蓝绫身上确实有她要找的线索,但她晚了他一步。
如今只剩下长公主和花匠二人,他们是她能够抓得住的最后的浮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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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禁森然,巍峨的宫墙在日光的映照下显得庄严而又肃穆。
两个身影隔了数步远,一前一后地走在空荡荡的宫道上。走到尽头,拐角处有个小太监等候在那里。他一见到领头走过来的周充,忙不迭行礼。随即领着二人往更深处的宫苑走去,并不多言。
来到一座清静宫殿,殿东一处静思堂。堂中有一人,方额广颐,面白无须,穿一件褐色袍服,神态恭谨之中又带着几分矜重。
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吕潜。王妧自然也认得他。
相互见礼过后,吕潜先开口:“姑娘今日进宫,皇上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这宫里,时常发生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宫里的人懂得见怪不怪,姑娘不常进宫,咱家只好多嘴几句。”
王妧不解他说的两句话前后有何联系,吕潜是指会有意外发生,还是提醒她不要踏进别的浑水里?
可是吕潜却没有继续把话说得更直白,他说回主题:“等会有人领着姑娘去见刘妃,见完刘妃之后,那个人还会原样领着姑娘回到这里,周大人到时候便可领姑娘出宫。希望姑娘一切顺利。”
说完,原先领二人到这处静思堂的小太监被吕潜召了进来,他重新给王妧躬身一礼,便准备带王妧离去。周充在这时拦住她,低声道:“你注意随机应变,出了事,皇上是不会保你的。”
王妧心里顿了顿,疑惑地看了周充一眼。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随着小太监走到了刘妃所住的佩华宫。
吕潜说的明明是皇上知道她入宫了,周充却在吕潜说完之后才想到要对她说那些话,那等于是在告诉她,万事只能靠她自己了。可惜她身上的匕首在入宫时已经交了出去,王妧不由得懊恼起来。
小太监送她到门口便停下,让王妧独自进去。
王妧一人走入了佩华宫。宫殿屋宇看起来宽敞华丽,其间本该人影幢幢,可是王妧看到的宫人却很少,甚至没有人上前来拦她。最后终于有个正在洒扫的小宫女放下扫帚过来询问,王妧才请她去通报刘妃。
没过多久,一个女子脸带怒容快步从宫室中走了出来,嘴上说道:“我倒想看看是谁要来害我!”
“刘妃娘娘。”王妧给她行礼。
“你是燕国公的女儿,为什么要见我?”刘妃双目赤红,眼下乌青,似乎带着病倦之色。
“看来,你知道你自己性命垂危了。”
“你相信我的话?”刘妃沉默了片刻,让王妧进室内说话。
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气味,王妧循着味道往左边一看,屋中的圆桌上摆着膳食,小火炉上一道炖羊肉正在汩汩冒着热气。
刘妃吩咐把膳食撤下,而她能使唤的宫人却只有两三人。
“你说,你到底知道什么?”刘妃在首位的圈椅上坐下,圈椅设在半尺高的台面上,这样坐着的刘妃也显得比底下站着的王妧高。
王妧没有说话,因为此时正好有个宫女上前来给刘妃奉茶。只见宫女从刘妃杯中倒出些许茶水,自先喝下。刘妃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只要是入口的东西,即使只是一杯参茶,我都会让人先试毒。”刘妃言明了自己谨慎的行为,似乎没有人能从这一方面害到她。
“你日夜防备,到底是在防备谁?你知道谁要害你?”王妧反问她。
刘妃听着,眼珠乱颤:“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刘丞相辞官,皇上并没有因此疏远你。”王妧说,至少周充给她的说辞是这样的。
“胡说。皇上都不来看我了。”刘妃急忙反驳她,忽然她神色又变得怨毒,“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皇上会照样宠爱你,只要你不像现在这样……”
“难道要我任人宰割?”刘妃眼睛发红,配合着她说话时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凄厉。
王妧觉得和刘妃说话十分费劲。刘妃似清醒,又似糊涂,而导致她变得如此反常的原因又是来自于她不安的内心。王妧不禁想起前几日无咎说的那些话,她最后会不会也变成刘妃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