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如意楼,王妧按照六安的提议,动身前往长寿坊去寻找长公主府里对花株做手脚的那个人。
坊中有座不仅名闻京城,更是享誉海内的名刹,菩提寺。当年高僧通天远渡重洋,回京之后便被奉迎在此开坛讲经。王妧对它的认识,还有那寺中每年春天才有的千百丛白牡丹同时绽放的盛景。
“你追踪他到这菩提寺来了?他一个伶人和这里有什么关系呢?”王妧下了马车,慢慢往山门走去。
赏花宴匆忙结束,六安却没有即时赶来和王妧会合。他深入长公主府调查那人的身份,发现对方名叫蓝绫,是长公主府供养的伶人。王妧不由揣测,长公主到底知不知道蓝绫的身份并不简单?
菩提寺占地极广,红墙中包藏了一千多间僧舍。六安一路领着王妧穿过大殿,绕过禅房。
“怎么你对这里如此熟谙?”王妧有此疑惑,是因为她知道六安只在追踪蓝绫时来过这里一次。
六安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把脚步放慢了些。终于,他们拐进西面的一处院落。有个小和尚正在洒扫,他一见到六安,便笑着跑了过来。
“哼,你果然来了。”小和尚性情活泼,连手里的扫帚也忘了放下。
“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六安双臂交叉在胸前,弯下腰来和他说话。
小和尚不高兴了,把头昂得高高地:“什么你答应我的,明明是我答应你帮你照看它,是我帮了你的忙,好不好!”
“好,多谢小和尚帮了我的忙。它在哪儿呢?”六安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双手换了叉腰的姿势。
小和尚把手中扫帚往六安的方向一丢,喊了一声“马上回来”,就跑开了。
王妧听得一头雾水,六安手里握着扫帚,对她说了一句“稍安勿躁”。王妧只得耐下心来等着。正在她四处随意观望的时候,小和尚怀中抱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猫,快步向他们走来。
六安放开扫帚,从小和尚手里接过小白猫。当六安抱着小白猫向王妧转过身来时,王妧才看得真切了。
小白猫并不怕人,一边舔着身上的毛发,一边适应着六安的怀抱。它看见王妧时,停下动作,发出喵喵的叫声。
王妧不由得伸出手来,拿食指捋顺它头顶的短毛。小白猫确认了周遭一切安全无虞后,又继续舔起它的爪子。
“我见它被人丢弃在路边,就把它捡回来了。小和尚好心,替我照顾它一夜。”六安朝小和尚露出笑容。
小和尚听见,嘿嘿一笑:“我师父说,救一条性命,比我们寺里两百尺高的浮屠塔还高……”他说到最后,伸手挠了挠后脑,发觉自己把话说绕了。
王妧收回手,心里对六安异常举动的疑惑一扫而空。她的目光一直放在小白猫身上,也忘了询问蓝绫的事。
“那我们就先走了,小和尚,谢谢你了。”六安说着,一边领着王妧往回走。
“喂!你不听我师父讲经啦?我师父说……”
“不了。”六安打断了他急急的叫嚷,伸出一只手背着王妧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走出菩提寺,回到马车旁,六安一掌托着小白猫,把它送到王妧面前。
“这家伙坐都坐不稳,不如让它待在马车里?”六安问得小心翼翼,仿佛怕王妧会拒绝似的。
王妧没有说话,自先上了马车。她顿住身形,随后侧过身子,向六安伸出手来。
六安笑了笑,把小白猫交到王妧手上。
“我们要去哪儿?”进入车厢坐定后,王妧莫名问出声。
六安手执套马的缰绳,他的笑意全部藏进眼里,不露分毫:“蓝绫的另一个窝巢。”
马车里悄无声息,突然传出一声猫叫。与此配合着,马儿嘶鸣起动,刚才那阵古怪的沉默顿时烟消云散了。
坊间大道四通八达,久泰坊在长寿坊南面,车马疾驰,不过一会儿就到了。还是那个青衣侍儿倚门候客,上次来时,王妧身穿男式长袍掩人耳目,今天她穿着襦裙,那个侍儿竟也认出她来了。
“姑娘可是来找我们家三娘?”侍儿声音又清楚又响亮,引来近旁不少人的窥视。
“小青,是谁来了?”一个柔美的女子声音从宅子里传出来。侍儿应声道:“是前儿万公子带来的客人!”
对话间,一个倩影款款出现在门后,王妧这时才看清了吴三娘的模样。她大约双十年纪,笑靥含春,纤腰盈盈。此时她似乎正要出门去,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
吴三娘见了王妧,十分亲热地将人迎了进来,一边寒暄,一边领着王妧走入侧院。
侧院的小厅布置得华丽又舒适,厅中设有一榻,主客并坐时,隔阂顿消。
另有侍儿奉茶上来,吴三娘亲自捧了递给王妧:“寒舍简陋,没什么好招待姑娘的。”
王妧道了声“客气”,随后说出了她此行的目的:“我想见蓝绫。”
吴三娘听了,掩口笑道:“姑娘说话真是直爽。蓝绫就住在我家后院,姑娘是听谁说的?”
王妧也不知道吴三娘和蓝绫是何种关系,她不由得谨慎,说道:“难道非得有人引荐,才能登他的门?”这话显得傲慢,却恰好掩饰了王妧的心思。
吴三娘久经风月,早已习惯于逢迎,她娇笑着嗔了一声:“姑娘误会了。我是说呀,蓝绫眼界高,非上百万,打动不了他的心。”
她话说得夸张,王妧却当了真。
“你说。”王妧问她所需的银钱数目。
“要我说?姑娘不如和我玩个游戏,姑娘问一个问题,我便答一个,若是我答得出,姑娘就送我十贯钱,若是我答不出,我自罚三杯酒。如何?”吴三娘声音甜美腻人,似乎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王妧正要答应,却听见小白猫在六安衣襟兜中发出一声喵叫。王妧的注意力被它引开,六安趁机俯下身子,对王妧耳语道:“一贯钱足以买下她一整天的时间,十贯钱让她把嘴皮子说破都够用了。”
王妧这才明白过来,先前刘匡对吴三娘渴慕而不得的态度让她记忆犹新,问她一个问题要花十贯钱,这大概是吴三娘自抬身价的伎俩?
“京中三品大员的月俸最多也不过二十贯。我用二十贯,换你今天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样?”王妧略一思忖,提出了她的条件。万全一大概也没料到有一天王妧会上门和吴三娘做交易。
吴三娘欣然答应,脸上不见一丝被人识破的羞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