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到她跟前坐下,握住她的一只手,安抚。
“过去了便是过去了,给便给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就当自己遗失了那些钱财便是?不高兴就当从未见过那些人,太阳还会超常升起,我们还要继续前行不是吗?不可能没有了心爱的鞋子以后便光着脚走路吧?聪明的人可是会立即再找一双鞋子来走更远的路的,我们的辛儿可是比聪明人还聪明的孩子呢!”
辛儿抬脸望着她,小脸上满满的依赖。
“英儿!你说以前为什么我没有遇见你呢?跟着那老头老头只会告诉我,‘人性本贪,有了好的还会想要更好的,看惯了,安之若素,看不惯便看不惯,难受的,只有自己,贪婪之人也不会因你的难受而有所感悟,你愿意让自己难受的活着,也是自己的事,实际上与他人无关,也与我无关。’你说吧,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师傅?以另一种方式告诉我这个道理不行吗?面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李英笑,拍她的脑袋。
“你师傅那是大仁大智,别忘了,没有人会愿意对一个不在乎的人,费心讲这些道理的,有时冷厉的训斥,要远比问声细语的慰问有效的多,不是你师傅一路带着你,教了你这么多行走江湖的方法,你能像现在这样聪明伶俐?恐怕还如同寻常家的孩子,遇到问题就躲在大人身后,就像在百花楼我那样,进退不得瑟瑟发抖!”
辛儿不是太好意思的又看了看三人,对着英儿道。
“那,那些钱就当我欠你们的,日后有了,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们的,安大哥和易幼飏的钱或许真不多,可是我知道,你身上那些银子,也不比我少的,还好那些孩子只偷了银子,再有身上的贵重物品,我真的要他们吃进肚子也得吐出来了。”
李英双手揉揉她略略带点肉,手感极好的脸蛋笑。
“傻丫头!你还和我计较这个呀?你忘啦?那些钱还是你帮我找回来的,能那么多也是你帮我要的赔偿,从认识起就一直是你在帮我,不是你别说那些身外之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流浪呢!可以说我的就是你的,还给我说这些,是还把我当外人是不?”
“不是……”
辛儿给她揉的脸颊滚烫,从她手中解救下自己的脸颊,想揉揉尽快缓解过来,猛然静止所有动作,李英也受她感染,静止了帮她揉另一边脸颊的动作,两人僵硬的转头,果然看到对面坐的那两个男人;一个双眉飞挑,眼睛里带着趣味盯着她们,似乎在等她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另一个就比较夸张了,本来不是太大的嘴巴大张着,眼珠子瞪的都快掉了下来,她们的有爱,显然刺激到观众了。
这种情形,不亚于看见两个僵尸,在温情的抚慰着对方的伤口更可怖吧?
前者是化名没“安西”的某将军,后者自然就是涉世尚浅,少见多怪的某某易家公子了。
如果是女孩子之间,肢体语言亲密些无可厚非,男孩子之间这样的动作,显然就引人遐想了,现在还不能向他们表露身份,这边让人为难了,一时间两个女孩也不知该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
最终,到底还是辛儿的反应快点,反过来盯着他们,那火光下,明晃晃的大眼睛,里面写的全是大大的“无辜”二字,似乎他们才是真正做了什么奇怪事情的人,而她正好奇者他们这样奇怪的反应。
“你们看什么?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安某人抿唇,默默的伸手,将一边易幼飏的下巴合上,表示“无”!
若是这位的话,他敢保证,再继续下去给出的答案一定是能让他们噎死的答案,到最后连他们自己都怀疑,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怪异的了。
李英反应也跟上,解释道。
“嗯……辛儿的乳名叫做丫头的,听说是他娘亲给她起的,辛儿幼时体弱多病,老人说男孩子当女孩子养,好养些,所以他也有女孩子的耳洞和……一些形态;是我不好,他告诉我之后,加上人小小的很可爱,我……不自觉就将她当女孩子了,纯属对自家妹妹的感觉,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
果然,还是这位比较可爱一点,解释也能让人能接受一些,安某人给她一个鼓励的笑,易幼飏的脸色也没那么惊恐了,拍拍自己的胸口呼着气,可见他真的受惊不小。
同样也得到辛儿的鼓励,转回头,盯着李英暗自庆幸明媚生辉的双眼,不动声色低声语。
“不赖呀!一天一个境界,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出师独自行走江湖了。”
英儿蹙起眉,以同样的姿态和她低语。
“承让承让!和欣儿相比,还差的远呢!”
嘻嘻……
两个女孩低低的笑起来,完全不顾在场还有两个人在;安西摇头多见少怪,易幼飏却似乎上了心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这有说有笑的两人,一会儿抓抓脑袋,一会儿又抓抓后脑勺,左思右想,看了又看,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没看错,可是看那小人儿笼在幞帽里绾的一丝不苟的发,又看看那合身的象牙白胡装包裹着的小身板,虽说作为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是过于柔软轻盈了些,可是她举止形态之间全然不是伪装出来的,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会是真的。
于是这出城初入江湖的第一夜,辛儿李英在车厢里相拥而眠尚算可以的睡了一夜,安某人习惯成自然的在篝火旁的树上安眠了一夜,睡在树下篝火旁守着马车的易幼飏却辗转反侧,困扰了一夜;真应了辛儿刚才说的他师傅的那句话。
“……你愿意让自己难受的活着,也是自己的事,实际上与他人无关,也与我无关。”
他不由自主让自己困扰了,难受自然是自己的是,与他们无关,更与“他”无关……
他想……应该是这样的,心里又觉得不对,起码他是因“他”而烦恼的吧?只是他的烦恼,与她而言没甚关系而已,就是如此铁铮铮的事实。
第二天;
欣儿是在初升的太阳照射进车窗映在眼上醒来的,素手挡在眼上,辗转了下才挤着眼睛找个空闲的地撑着身子从铺着薄褥子的车板上起来,将倚在身上的李英轻轻放好,薄褥子盖好;转正睡歪了的幞帽,掀开车窗的帘子,整个身体探出窗口,对着朝阳朝霞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晶莹的脸上满是幸福满足的笑容。
“啊!真是个好天气呀!”
“啪啪!”拍了两下脸,算是醒了神。
缩回身子,随手就掀了车帘欲探身而出,迎面撞上的一张猛然放大,两个眼窝发黑的苍白面孔,让她本能的欲尖叫起来,随即想到什么,反应飞快的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嘴巴,这才免了将李英惊醒的状况。
定定的看着眼前这双无神大眼,如同睁眼睡着的人,她久久才将手放下,甚是惊奇的看着眼前的人,食指小小距离的指着他的脸。
“你怎么一夜成这样了?第一次露宿荒野,没睡好?失眠?还是偷偷去村子里,偷人家的鸡呀鸭呀了?”
苍白的人憋起了嘴,顿时好看的五官成了委屈的症状,声音不大,却装满了心里的委屈。
“你能给治不?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反应这么大!”
“啊?”
易大少爷那副快要哭的小媳妇样,着实消除被昨日的出师不所投下的阴霾。
未放吵醒昨天一夜睡的也太习惯的李英和树上的安西,辛儿忍着笑,拿着包,牵着易幼飏朝昨日他们取水的小河而去。
可她忘记了,李英是酣梦正甜,安西却是久经沙场的军人,睡眠向来浅,还有着非同寻常的警惕心,几人在夜里有多少次翻身,估计他都比他们要清楚,何况还搞出这么大动静。
可是这两人虽然掘起来谁也没办法,安静下来还是挺贴心的,起码那小人儿对李英的心意是没的说的,单单这个,他可以对她稍作改观。
是个嘴硬心软,敢作敢为的好江湖儿女,可是只限在江湖儿女,若论起她的“身份”、性别,那就另当别论了。
于是他也只是睁睁眼,看看那两个相携而去的身影,扬了扬唇角,头一扁,再次闭上眼去睡。
小河横南朝北,他们蹲的边上是村妇洗衣的木架上,靠林面东,东升的太阳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两人的身影在光影中闪烁,光线强的闪动下,还会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光影中的错觉。
辛儿掏了条质地柔软的棉纱丝巾,浸了水洗了洗才回来给坐在蹲在她身边的人擦眼。
“你可真是天生的少爷命呢!我治过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一个人的体质这么敏感的,就一夜离开你那奢华舒适的生活而已,就这么管用,哎!你确定,要继续跟着那位安大哥去边塞投军?那时候,估计你整个人都没个人样了!”
辛儿用水给他擦了两遍,又用另一块棉布,蘸了一个药瓶里的水,擦了一遍消毒。
这才又换了块纱布倒上两三个小瓶里的药水,过来用手肘,推推一脸怡然自得享受服务的他。
“坐下,脑袋抬起来,闭上眼睛。”
好在易少爷还有自己现在还是半个病号的觉悟,很配合的席地而坐,后仰起身子,抬起脸。
欣儿给他将浸了药水的棉布敷在眼上,只觉得那清清凉凉的药水不同刚才她擦的水和消毒水,随便就能擦去,这次的药水似乎像落在久旱的干裂地面上,轻轻的,很快的便沿着眼上细小的肌肤毛孔渗透进去,丝丝凉凉很是舒服。
她细细的手指轻轻在布的上面按了按,似乎在找穴位,之后灵巧的手指,便有规律的在他眼部周围循环按摩起来。
他说道。
“哪有人天生就是适合做哪一样的?除非那真是个天才,我这样的体质,谁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大不了以后慢慢适应就是,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对自己的理想却步,人家安西大将军不还是幼年家道中落年少入军的?凭什么十三四岁的小儿能受的这种种苦,我这么大人了便受不得?你少瞧不起人,我是一定会做大将军给你看的,你等着,等我做了大将军,便是我罩着你,那时我让你做最大的那个军医,不用亲自看病,只帮我管那些医疗人员就行了。”
“等你真的做了大将军再说吧!”
她的手下重了一点,总算让他的狂妄之言就此停止,心思转移到她的药上面。
“哎!话说回来你这个要用着是挺舒服的,可是对消除黑眼圈是不是管用呀?别只是治标不治本呀!那我以后还是要受黑眼圈的困扰。”
“你这体质想治本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效果你可以完全放心,这是我常年带在身边使用的一种消炎祛菌消除黑眼圈的专用药,都是提取药物最精华的部分熬练而成的,对失眠熬夜引起的黑眼圈很有效果,你的体质敏感,应该对药物的作用效果更加的快些,至于治根,只能通过你以后慢慢适应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加上我的药物调理,慢慢的应该可以改善;再说,你一大男人,那么爱美做什么?有两个黑眼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睡眠得到补充,有精神就可以了?”
“大男人顶着两个黑眼圈,也不只是美观的问题呀?”
他不满意了,反驳她。
“就想刚才你那个的反应,万一所有人都这么反应,我不是有嘴说不清,有冤无处伸了吗?再说,这是你的专用药,你不是还一样,一小屁孩,讲究那么多做什么?你还不是专门配了这药随身携带吗?”
辛儿拍了他眼一下,不给他按摩了,俯身在河里洗自己手上的药,清理刚才用过的医用棉布和丝巾。
“引起黑眼圈的不只是失眠的问题,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平时没什么可计较的,可遇到紧急情况必须体体面面的去见人,那时候这些就成了我的救命药,可以让我以最短的时间让脸色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没有再听见他的声音,久久才又响起,带着浓浓的心思。
“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