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神系很奇怪。
地面的村庄供奉土地神,依山而居的人供奉山神,以此类推,临水渔民便是供奉水神河神了。
但是无论土地、山神,抑或河神,它们都没有具体的名字。好像这些神灵都只是一种象征,是生民对鬼神,对自然敬畏的一种信仰。甚至在很多时候,神灵的威望还比不上那些闻名遐迩的炼气士。
鉴于以上种种,凌纵以前就没把土地庙当一回事。
世上真的有神?或者说,这方世界会有真正的神灵?
滚动的马车承载着凌纵和凌老爷,缓慢而又稳定的使向城郊土地庙。马车是两轮马车,这个世界对马车的等级有着极严肃的划分,首先,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坐马车,其余诸如行商之类,只能坐牛车、驴车。
凌家这辆马车是一马两轮,车身没有家徽,这表明车主人不是名门望族,或者家中三代无人仕官。但车身雕刻云雀,四角青铜嵌边,这又表明该马车的主人身拥爵位,为正统贵族。
这样的身份或许在大郡城中不算什么,但是在零邑这种小县城,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也正因如此,凌纵这个灾星才不至于被忌惮鼓噪的乡里驱逐出县。
但是,这并不妨碍大伙儿对他的隔阂和敌意。
马车刚使到土地庙,便听到几乎一致的祈祷声。
祈求五谷丰登,祈求人畜兴旺,祈求灾星早点离开。
其中,“灾星早些离开”的声音最多,也喊得最为热烈。
凌纵的面色立即就黑了,很有冲动指着土地庙喊一喊,让匾额砸死几个王八蛋。但他还是极具风度的走下车辕,并对随车家丁打了个手势。
两名家丁背着两口大铁锅,亦步亦趋的紧跟着凌纵和凌老爷。
大铁锅是凌纵想了一晚的对策,由于算命先生曾经说过“有术无法,在劫难逃”的话。凌纵自然不懂得‘术’和‘法’这么专业的词儿,但并不影响他理解成:算命先生空有一身算命本事,可是在灾难面前没有抵挡的办法。
抵挡,是关键!
那时候,包子铺崩塌,算命先生横死,但店铺的掌柜一家却安然无恙。如此不难理解,上天的惩罚并非一定要气势磅礴,祂只会针对性的达成某个结果,而且不会伤及无辜。
至公、至简。
这跟前世对上天的认知几乎相同。
如果在土地庙内发生不测,最大可能也是庙宇崩塌吧,也只有那玩儿才能造成秒杀结果。
凌纵如此想着,瞄了大铁锅一眼,猜想那厚度能不能保住自己的父亲。
凌老爷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凌纵,但没有问,他笑呵呵地捧着一个托盘,露出一排金灿灿的金饼。
“凌家迁居零邑,受土地庇荫,不敢忘其恩德。今日供添香油,望土地神金身永固,护佑一方。”
庙祝笑容可掬的小跑了出来,百无禁忌的说:“凌老爷此行是为了凌公子吧?请放心,土地爷最灵验了,肯定能为公子排忧解难。”
凌纵跟着庙祝走进浓烟滚滚的庙宇,庙内空间不大,正**奉着土地神像,祂端坐石墩,双手搭着膝盖,无有法器,一切显得简朴自然。在神像前端有巨鼎香炉,插满香烛,喷发出浓烟。
凌老爷上香叩拜,口中念诵片刻。
他扭头对凌纵道:“纵儿既来祈愿,何不求签问卜?”
凌纵点了点头,刚才他一直打量神像,只觉得跟前世的庙宇泥雕没什么两样,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失落,毕竟这次来土地庙,他可是本着找不到“神明”也能找到线索的心态。
正当凌纵上香的时候,忽然间,他感到有什么注视自己,顺着这感觉抬头一看,只见面容慈祥和蔼的土地神像竟然眨巴下眼睛。
它,会动?
世上真有神灵!
凌纵不敢再有迟疑,立即大礼参拜,而与此同时,又有一丝警惕在心头掠过。
太顺利了,这么轻易就让我见到神?
电光火石的疑问在心间闪现,随即,他便听到头顶上“蓬”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崩裂开来。
来了!
“举起铁锅!”
凌纵连忙急声呼喊,但也只能够呼喊一声,下一刹那,脑袋剧痛无比,天旋地转起来。
“救人呐!快救我纵儿……”
凌老爷发了疯的呼喊着,他有大铁锅顶住自可安然无恙,但罩住凌纵的那一口大锅却被横梁砸碎,那下坠的威力,足以把一头牛砸死。
庙祝、罩住凌纵的那名家丁,当场就脑浆迸裂。
凌纵生死未卜!
凌老爷慌乱不已,但又有那么一丝疑惑,纵儿怎么知道土地庙会崩塌?莫非……他心有所感,懂得提前准备?
看来这几年流言蜚语,非但没击溃纵儿,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坚韧,更善于周详。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不可遏止的占据整个心灵。
“没错了,既然提前做好准备,纵儿一定没事。”凌老爷对着崩碎过半的神像,颤抖地祈祷着。
就在家丁七手八脚半开泥石,乡里消极怠工,怨说纷纭之际……
凌纵发现自己竟然站在神庙之内。
庙还是原来的庙,神像、鼎炉、香案统统如故,唯独不见了他人,空空荡荡的只有自己。
“请问,这是?”
凌纵试探地对神像行了个礼。
“这里是虚神域。”神像传出宏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真实界中兴建的庙宇,日夜受香火供奉,便能在虚界构建神域。当真实界中庙宇崩塌,虚神域也将在不久后崩塌。”
凌纵神情一肃,纳头便拜:“凌纵必定再建神庙,供奉神明。”
神像沉默了一会,叹息道:“我等气运已绝,强留残土也只为心愿未结。凌纵,你本非世间之人却占世间之资,若要摆脱厄困只有两个办法。”
“请神明教我!”凌纵伏在地上,到这一刻他终于确信神灵的存在,激动的情绪就像电流般流窜全身,使之索索发抖。
神像道:“吾使司权,断你前尘种种。此法可保你一世平安,但亦平庸一生。”
凌纵愣了愣,下意识问:“第二种办法呢?”
“上承道则,领其职,执其责,归神道。然此法艰途凶险,若身死,即魂消,无可转生。”神像的声音漠然冷肃,透露出藐视生命的本质。
凌纵不假思索,朗声道:“凌纵半生平庸,虽无大志,亦想在这纷乱的世界一展抱负。选第二种,请神明教我。”
这一次,神像沉默了好久。
凌纵不由抬起头,只见神像竟然在笑,厚实宽大的嘴唇张开,连牙槽都展露无遗。然后,他听到了截然不同的语调。
“老大的意志已经找到传承,年轻人,土地爷我看好你。”
然后,在凌纵愕然的目光中,庙宇轰然崩塌。
……
“纵儿、纵儿,你醒醒~”
凌纵张开双眼,已然回到家中卧室,床边坐着一妇人,正双眼湿润地看着自己。
“阿娘!”凌纵呼出这一声,只感到中气不足,连呼吸都困难。
“纵儿醒了!”凌母激动得无以复加,手忘脚乱的掀盖被子,又高声呼喊丫鬟。
这时候,凌老爷扯住一位老郎中走进来:“再诊断一遍吧,那么大的横梁砸下来,怎么会毫发无损?会不会受了内伤?会不会有后患?”
老郎中道:“公子只是受到惊吓。凌老爷放心,凭老夫数十年行医经验,凌少爷绝对无任何伤症。”
凌纵只感到大脑发昏,好不容易把气理顺,听完这番话,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
爹,他安好!
这一劫,我挡住了。什么狗屎倒霉运,我挡住了。
这一场,我赢了!
亢奋的血热直冲脑门,凌纵再次昏迷。
迷糊间,一个光点莫名抖现。
它就像米粒大小,不,有珍珠大小,也不对,它有篮球那么大……
大!大!*******白的光不停变大,充斥满视野。
穿过乳白的光,眼前是云雾飘荡,远处有金宫玉阙,有神奇的怪物飞翔。透过逐渐稀薄的云雾,凌纵俯瞰到山川大地,见到江河流入大海。眼界逐渐收缩,山川淡化,昏暗降临。
蓦地,虚空线条凸显,浮雕般勾勒出一个方形的空间,一些奇特的事物也相应具现。
一门,一池,一石案,一照壁。
石门紧闭,不知通往什么地方。池塘有十米大小,内里浅浅的一滩水,约一寸深。石案之上,摆放着土地神的小号雕像,毫无动静。而照壁之上,却在凌纵巡视一圈之后,出现一行文字。
凌纵:生于周地,身家清白,家世显赫,享年二十有二。
“享年二十二!”凌纵呆滞了一会,猛地一拍大腿:“幸好选了第二种,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随着他话音方落,墙上字迹隐匿,换而转变成一系列数据。
姓名:凌纵
气运:负一百;(祸克命蹇)
寿元:二十二;
气运续命:无此资格;
司职:庶人。
司权:无此资格;
下一阶位:晋升士人需一千气运,进阶后扣除相应气运,同时开放司权;
凌纵把这些数据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喃喃道:“土地也玩单机游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