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喝止,只听得一阵马匹的嘶鸣,随即便是车厢后往后倾斜,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姜沉禾死死的抓住车窗的前缘才堪堪稳住身形,莲子和莲藕更是划破了衣袖,胳膊上一道长长的血痕,血流不止。
车内的茶具、小几、糕点更是撒了一地,乱成一团,简直不堪入目!
莲藕又惊又怕,见姜沉禾的裙子上都被茶水泼脏了,她的怒火顿时压过恐惧,马车一稳就“哗啦”一声撩开车帘,也不管是谁,劈头盖脸得骂道:“官爷好的官威,连姜家的马车都敢拦,也不怕惊扰了我们大小姐,陛下治罪么?”
姜家乃是大齐四大家族之一,姜贵妃又宠冠后宫,莲藕已经习惯了被人逢迎讨好,今日受到如此轻慢冲撞,顿时怒火中烧,一双美目更是冷冷的瞪着那守城的守卫,只等着对方上前赔罪道歉。
然而,那人一张普通不过的脸,面上却是冷冷一笑,阴阳怪气得道:“姜家?姜家又如何?陛下有旨,国师进城,所有马车不得出城,倘若耽误了时辰,国公爷可担待的起?”
莲藕被气得脸色一红,手指指着那守门的士兵胳膊在半空中颤抖,一个守城的竟然敢拿皇帝陛下压他们国公爷,真是胆大包天了,什么时候,一个守城门的也这样嚣张了,莲藕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好……你真是好胆!你……你说的有礼,国师进城,我们小姐自当遵旨不出城,可是你惊了我们小姐的马车,害我们小姐受惊,你可担待的起!”
他们小姐可是比公主还尊贵,受了这等惊吓,这守卫陪了性命也是赔不起的!莲藕觉得,此言一出,这士兵定会惊恐无比,然而,她今日仿佛出门没看好黄历。
那人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嘲讽,冷笑道:“哦,原来是姜家大小姐……呵呵……那可就不必担忧了,这京都哪位小姐都可能被惊住,可你们小姐可是胆量非凡,连陛下都不怕,怎么会被这小小的阵仗惊住?我瞧着既然姜小姐无事,还是将马车退到一旁,等待国师进城,免得耽误吉时吧!”
他的一番话好不讽刺,说姜沉禾胆量非凡,不过是暗指她嚣张跋扈,目无尊长,不敬陛下,这样的大罪扣在姜沉禾的头上,可见其对姜沉禾厌恶。
“你……你……”莲藕被气得抖着胳膊,半晌也没放下来,只瞪着那守卫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守卫见莲藕如此,又是一脸讥讽,他早就听闻姜家大小姐嚣张跋扈,任性妄为,连贵妃娘娘都不怕,可是今日却是不同……他接的可是国师,倘若这位小姐在此找他的麻烦,就是撞到了枪口上!
而且,他可是国师的人,姜沉禾即便是姜家大小姐,那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怎么?还不退开让到一边!”见莲藕还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不轻,那守卫佯装不耐烦,冷冷的再次呵斥!
“你你……你……我记住你了!”莲藕被气得脑袋嗡嗡直响,她就没受过这样的气,在姜家受气就罢了,今日这个小小的守卫竟然给她气受!
那守卫冷哼一声,“怎样!”
本来莲藕已经想要作罢,听到那守卫无所谓的话,立即怒火翻涌,“我我……”她看了一眼左右姜家的护卫,大声道,“你们还处在那儿作甚,还不把这个惊了大小姐的大胆狂徒给我绑了,想来守门缺他一位也不少!”
护卫们对视一眼,便立刻冲了上去,那守卫见此,便是眼底一抹冷嘲,仿佛料定了如此结果一般,也准备迎战。
然而,就在这时候,马车里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如泉水击石,“住手!”
姜家的护卫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他们连忙顿住脚步,那守卫也是一愣,便循声看去,只见马车华帘掀开一角,一双玉手伸了出来,那玉手十指纤纤,如青葱一般,蔻丹未施,指尖却粉嫩如桃,那守卫看的呆住,接着,便见罗裙一展,一曼妙的身形缓缓而出,正待细瞧容颜,只可惜……
一层薄纱遮了绝世容颜。
“敢问官爷尊姓大名?”在众人怔然间,姜沉禾望向那守卫,轻声询问。
那守卫早就被姜沉禾的样貌惊的七魂六魄都少了,此时听到那仙音,傻傻得道:“我……小的……小的范统。”
饭桶?
这名字一出,惹来一阵大笑声,就连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忍不住大笑。
莲藕冷笑一声,可不是饭桶,正事不干,单单找茬,不是饭桶是什么?
姜沉禾也忍住那笑意道:“原来是范守卫啊!方才可是你喝止了我的马车?”
范统终于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眼中那仙女不是别人,正是京都恶名昭彰的姜家大小姐,姜沉禾!他不禁心头一恼,恨自己眼神不好,竟被那恶毒的姜家大小姐迷了心神,此时姜沉禾问他的名字,那意思岂不是问罪么?
想到此处,范统眸光一冷,羞愤的说,“正是在下,敢问姜小姐有何指教?”
指教?她还是头一遭看到这样趾高气扬的守卫,不禁一笑,“范守卫说笑了,方才我的丫头出言不逊,冒犯了您,还请范守卫不必介怀才是啊!”
范统立即一愣,原以为这位姜家大小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将自己打一顿才能消气,哪里料到,对方竟然向他道歉,这是哪一出,完全和传言不符啊!
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有见过姜沉禾,对姜沉禾如此不满不过是听茶楼那些说书的,说的唾沫星子横飞罢了。
周围的百姓也是一愣,甚至以为幻听,姜家大小姐的跋扈恶名可是传遍了整个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连当朝公主惹了她都少不得一顿鞭打,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守卫?
可是今日……
这姜家大小姐真的对一个守卫道歉了……
这……是不是他们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范统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曼妙的身影,只觉得那轻纱浮动下,一定是他产生幻觉,实在是,姜沉禾的恶名太响亮了!
姜沉禾微微一笑,“还请范守卫宽宏大量,饶恕我的婢女冒犯之罪。”
这下,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范统也确定这位大小姐的确是向他请罪,不由得狐疑得上下打量姜沉禾,不过转而也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位大小姐虽然跋扈,可是今日迎接的是国师,前段日子姜夫人病危,请的是国师的弟子,此次国师进城,姜沉禾也不得不有所顾忌,毕竟得罪了国师,那可是……
范统想到此处,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说到底,这嚣张的大小姐还不是怕了国师?
“姜小姐说的哪里话?我怎么敢怪罪您的丫头,只是她伶牙俐齿和我好一番争执,只怕误了国师入城的吉时,只恐陛下会怪罪呢!”范统讽刺的笑着。
莲藕气得不轻,指着范统就要大骂,姜沉禾却止住对方,笑道:“范守卫果然宽宏大量,令我敬佩,不若范守卫再发发善心,待到陛下问罪的时候,可否替我的丫头说说情,到时候,我自是不胜感激的!”
这句话一出,又是一阵大笑声。
这讽刺的……
范统一个小小的守卫,哪里有资格见到陛下,更妄论在陛下面前替姜沉禾的婢女求情了!
范统气得脸色涨红,冷哼一声,“姜小姐还是让你的马车退到一旁,莫要误国师进城的吉时吧!”他羞辱的再也不提陛下问罪之事,冷着脸偏过头去,仿佛不愿再看姜沉禾一眼,而事实上,他是羞的没脸见人了!
“如此,就多谢范守卫宽宏大量了!”她说完,华帘被撂下,马车已经缓缓而行。
莲藕气却是没消,一进入马车,便埋怨道:“小姐,那守卫,您就这样轻易绕过了么?”那可不是打小姐的脸面,那是在打姜家的脸面啊!
姜沉禾抬眸淡淡的看了一眼莲藕,道:“原先可有守卫胆敢如此冒犯姜家?”
莲藕摇头,“不曾。”
姜沉禾微微一笑,眼中流动着意味深沉的光芒,“那么今日之事,必有蹊跷。”
莲藕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陡然瞪大眼睛,她的目光看向莲子,仿佛在向对方求证,“小姐的意思是……”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道好听的声音,如江南沐雨般清润,“这是陛下的令牌,你可拿去与那守卫看。”
姜沉禾瞬间被这声音吸引,她撩开车帘的一角,只见在不远的地方也停靠一辆马车,那马车朴素无华,上面却是刻着公孙家的族徽。
这是……
相府的马车?
马车里面……
姜沉禾举目望去,只见一公子墨发白衣,缎袍如泻,夏风浮动中容颜被帘子遮了半边,一双修长的手指中握着的正是那令牌。
不是说今日国师入城,她这个不受宠的嫡女得不到消息就罢了。
可是这一国宰相可不能不知道吧。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国师马上就入城了,这公孙玉不去迎接国师,怎么还要出城?
难道不怕惹怒了国师?
公孙玉乃是当朝宰相,绝不会做这种蠢事。
可是,到底是什么让他必须出城不可呢?
正想到这里,就听到一阵咳嗽的声音,那声音好似一女子,声音带着病态,“大哥,我此一去,恐怕再返无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