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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十天(1)

第十天·故事第一

从古至今,土斯堪尼城涌现出很多骑士,其中最勇敢的一个名叫路杰利。他眼看此地的风土人情不投合自己的兴趣,深感英雄无用武之地。于是慕西班牙国王亚尔丰梭之英名,率众投奔西班牙并受到重用。

路杰利自从来到西班牙,战功赫赫,威名远扬。但他发现国王赏罚不明,有很多远不及自己的人都获得了丰厚的赏赐,而自己却一无所获,实在是有损声誉,做出决定要另投别处。他将去意启奏国王,而国王不仅未加挽留,反而赐给他一头驴子。寓意很明确,你来,我欢迎;你走,也请便。

其实,国王还是很赏识他的,并不想让他走,只是碍于情面,不便挽留。于是,等他辞行之后,国王派一心腹侍从,佯装陌生人,借机靠近他,与他同行,加以监视,听其言观其行,第二天再将其召回。

路杰利骑着国王给他的那头驴子,一路上和那个侍从随意聊天,有说有笑。

行至一方便处,他们停下来让牲口撒尿,唯有那头驴子不尿。于是继续赶路,行至一小河边,他们停下来让牲口饮水,其余牲口都去喝水,而那头驴子却尿到河里。路杰利见状,情不自禁地说道:

“唉,该死的畜牲,原来你同你的国王是一路货!”

侍从将路杰利所有言行都熟记于心,以便向国王汇报。第二天早上,路杰利刚要启程,侍从马上宣读王谕,叫他立即转程回宫。

回到宫里,侍从把路杰利在路上借驴子骂国王的话报告了国王,国王立即把路杰利召来,和颜悦色地接待他,问他在路上为什么把国王比作驴子,或者说,把驴子比作国王。路杰利坦然回答道:

“陛下,我把你比作驴子,只因为你让那些不应该受赏的人受赏,应该受赏的人反而得不到赏赐,正像那头驴子一样,在应该撒尿的地方不撒,不该撒的地方却撒起来了。”

国王说道:

“路杰利,论功劳,你当之无愧,论勇敢,你无人能比,我之所以赏赐别人不赏赐你,并不是我赏罚不公,而是你自己的命运所致。你假如不信,我可以当场证明给你看。”

于是,国王就带他来到大厅,只见那里早已摆好两只锁着的箱子,国王当众对他说道:

“路杰利,这里有两只箱子,一只装着金银财宝,另一只装着泥土,请你随意拣出一只,里面的东西统统归你,你由此可以看出,究竟是我对你不义,还是命运对你无情。”

路杰利就顺着国王的心意,拣了一只,国王命令手下人把它打开,只见里面装满了泥土,于是国王笑着说:

“路杰利,你这一下可该明白,我说命运和你作对,这话并不错吧?不过鉴于你的功勋和勇猛,我如今只能违背命运的安排,将旁边这箱珠宝赏赐于你。”

路杰利受了那一箱礼物,衷心谢过国王,高高兴兴地把它带回到土斯堪尼去了。

第十天·故事第二

从前,锡耶纳有一个叫金诺的江洋大盗,凶狠残暴,他和那些贵族老爷们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因而被驱逐出境。不久,他在拉地康凡尼一带背叛罗马教廷,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来往客商,无不遭殃。

就在此时,有位来罗马拜见教皇的修道院院长不幸患了胃病,疼痛难忍。这位院长大人生财有道,出手阔绰,身价不菲,听闻锡耶纳的海水浴疗效奇特,便率众前往。大批人马、行李和配备随行,浩浩荡荡,完全不把金诺放在心上。

金诺听说这位院长过境,便布下天罗地网,把他和他的一行随从、行李什物,团团围住。然后派人以他的名义,好声好气地请求院长在山寨下马小住。

好汉不吃眼前亏,院长别无选择,只得随着使者来到山寨,仆从行李跟在后面。到了山寨,手下人就照着金诺的吩咐,让他一个人住在别墅中一间又黑又小的简陋的屋子里,其余随从人等却受到优待,所有财物,秋毫不犯。

一切安排都妥善之后,金诺隐去真实身份,以下人的名义面见院长。经过交谈,他才知道院长此次出行,目的仅仅是为了治疗一个小小的胃病,于是他胸有成竹地离开了。

金诺之所以这么有信心,因为他懂得,治疗这种胃病,重在食疗,而干面包片配上葡萄酒,正是治疗这种胃病的良方。用这种疗法,药到病除,立竿见影,金诺是十拿九稳。

一连数日,无论他怎样怒骂咆哮,强盗们一概熟视无睹,他们按照金诺的吩咐,只拿干面包片和葡萄酒给院长吃喝,同时告知他这里掺有治疗其胃病的药物。病好之前,不许与他人相见,等他的病好了,就会放他走。

数日之后,院长的胃果然不疼了,见院长的胃病已基本医好,金诺扮作下人,以自己的名义,由院长身边的人作陪,宴请院长。

此后院长便跟他的随从们住在一起,又一同度过了很多天,直至他的胃病痊愈,能够骑马运动。

看时机已经成熟,这天,金诺吩咐把院长的行李什物堆放在大厅里,把所有的马都集中在一个院子里,连最不顶事的一匹劣马也在那里。

院长问他说,他的病已好,要求去问问金诺本人,能否放他走。

于是金诺把他领到那间堆满了行李、站满了侍从的大厅里,又请他靠着窗口,看看下面的那些马匹,说道:

“院长先生,在下就是金诺。想必你也知道,我出身也是个上等人,如今沦为江湖大盗,与罗马教廷为敌,乃是因为穷困潦倒,无家可归,而我的劲敌又那么多,为了保全生命和名誉,才不得已干上这个勾当,并非因为心术不正。现在我已经把你的胃病治好,我看你也是个高尚的贵人,所以对你另眼相看,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多财货落到我手里,那我可要着实捞一把了。我想,你念我替你效劳了这一番,一定会把你的财物留下适当的一部分给我。现在你的财物都在这里了,再请你从窗口望出去,院子里都是你的马。你全部取去也好,留下一部分也好,都由你自己的便;而且,从此刻起,你打算马上就走,或是再在这里逗留几天,悉听尊便。”

院长听到一个江湖大盗居然出言如此慷慨,真是又惊又喜,不仅满腔的愤怒顿时消散,而且立刻对金诺有了好感,成了他的真心朋友,连忙走过去拥抱他,说了很多肺腑之言。

说过以后,他只取了几件必要的东西——几匹马,就回罗马去了,把其余的马匹财物都留给金诺。罗马教皇早已听到他中途被劫的消息,很是焦虑。

等到见到教皇,教皇就问起海水浴的疗效。他说海水浴没洗成,却碰到了一位高明的医生,把他的毛病完全治好了。

接着,他就把一切的遭遇,从头到尾讲给教皇听,并趁机帮金诺说了很多好话,请求教皇开恩赦免金诺,担保金诺今后绝对不会再对抗教廷,不仅如此,还能够为教廷所用。

那教皇本来就心胸宽大,又喜欢有才德的人,听了这话,就吩咐院长邀请金诺放心大胆地到罗马来。

金诺来到教廷,在教皇廷前担任侍从,不久,教皇果然赞赏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很器重他,封他为救护团骑士,负责管辖一个骑士团的修道院。他后半生一直担任着这个职位,做了圣教的忠实奴仆和克吕尼修道院院长的忠实朋友。

第十天·故事第三

从前,卡泰周地方有一个门第高贵,富可敌国的人,名叫纳山。他慷慨豪爽,乐善好施。为了弘扬慈善事业,他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厦,专门用于招待来往客商。总之,他以善举誉满天下,赢得了世人的赞许。

直至耄耋之年,他的好客仍旧不减当年,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附近一个叫米特里丹的青年就对他颇有看法。

米特里丹也是一个富可敌国的人,他非常妒忌羡慕纳山的名声,一心想要做得更慷慨,以便盖过纳山,使纳山相形见绌。他东施效颦,也盖了一座大厦,款待天下宾客,因而声望日隆。经过一个时期的观察对比,他发现,无论他如何慷慨施舍,纳山的名声都一直在他之上。

于是,他无耻的妒忌心转变为无端的仇恨,他决定杀死纳山,以泄私愤。

他打定主意,说干就干,秘密带仆从,乔装打扮,于三日后的傍晚时分,到达了目的地。他在离纳山的大厦不远的一个地方遇到一个正在独自散步的老人,衣服非常朴素,这人就是纳山。米特里丹并不认识他,向他打听纳山的住所。

经过一番交谈,老人佯称非常乐意帮他找到纳山。

时至当晚,见这个年轻人投宿到纳山的大厦,纳山立刻私下派人为他安排了一个最好的房间,精心伺候,并嘱咐所有下人不要向这个青年说起他就是纳山,大家都遵命照办。纳山亲自陪伴这个客人,和他做伴,同住一间。

相处数日后,老人以自己的真诚赢得了这个小伙子的尊重。他佯称自己曾经是纳山的仆从,因得不到重视,对纳山不满,最终,纳山从这个年轻人的口中套出了他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

得知这个年轻人要杀他,纳山心里很是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放大胆子、面不改色地跟小伙子说话,还夸他说:

“令尊大人是个了不起的人,而你能够担当起这种广布仁施的慷慨事业,真也不愧为一个不辱家声的好子弟。你妒羡纳山的仁风,我非常赞成,假使这世上多几个具有这样嫉妒心的人,那么这浅薄虚浮的世风也许会好转。”

老人甚至告诉他刺杀纳山的路径和方案,他说:

“离这里大约一里半路的地方,有一座小丛林,纳山每天早上都要到那林子里去散步好大一会儿工夫,你很容易找到他,就不难把他结果了。”

第二天一早,纳山没有任何后悔之意,独自一人走到小林子里去,准备一死。纳山出门的同时,米特里丹这边也起了身,带上武器,直扑树林,果然远远地就望见一个老人正独自在那里散步。

就在他准备刺杀纳山之前的一刹那,他看清了老人的脸,立刻认出这老者就是那个殷勤地款待他、亲切地陪着他、诚恳地为他出主意的人,因此那一股无名之火顿时消却,自感羞愧。他马上把那抽出了鞘要用来杀他的剑,抛到一边,跳下马来,跪在纳山脚前,向他认错,求他惩罚自己。

纳山把米特里丹搀起来,亲切地抱着他、吻着他,不仅不让他认错,还开导他,给他摆事实,讲道理,替他说好话。

米特里丹惭愧得无地自容,把纳山尊为长辈,连连向纳山认错,他甚至说,如有可能,他愿意把寿命转给老人。

两人这样谦让了许久,纳山便邀请米特里丹回到他的大厦里去,接连款待了他好多天,真是礼貌周全,无微不至,又想尽办法鼓舞他,激励他把他那崇高伟大的慈善事业有始有终地做下去。后来米特里丹想要带着随从回家去了,纳山不便强留。米特里丹算是得了一个很大的教训,也就是说,由于他的心境没到达纳山的高度,所以他在乐善好施的慈善事业上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过纳山。

第十天·故事第四

从前,波伦亚城有位名叫金第的年轻绅士,出身高贵,德行卓著。他爱上了尼柯罗丘的妻子卡塔琳娜,只可惜那位夫人对他无情,这时他正巧被任命为莫台纳地方的长官,便带着失望的心情赴任去了。

不久,已经怀孕数月,大腹便便的卡塔琳娜突然去世,被埋入墓穴。

金第得知此消息后,带着仆人于当夜回到波伦亚,只身潜入墓穴,想吻一吻心上人的脸,以了却自己的心愿。随后,在青春欲望的支配下,他又摸了摸心上人的乳房,却发现她还有一丝阳气。

于是金第连夜把她运回自己家中,交给母亲照顾。

在金第母亲的悉心照料下,卡塔琳娜于当晚生下一个男婴,金第也于次日返回莫台纳任上。

任期届满,金第在返回波伦亚的当天,在府上置办丰盛的宴席,请城内的名门望族,达官贵人都来赴宴,尼柯罗丘也包括在内。

宴席上,金第以讲故事的方式向众人提出一个问题。他说:

“假使某人家里有一个忠诚善良的仆人,骤然得了病,那主人不等病人断气,就把他丢到大路上去,不再过问。后来有个陌路人走过,很怜惜这个病人,就把他带回自己家里去,费尽心机,花尽钱财,使他起死回生,健壮如常。那么,我倒要问一声,如果这个陌路人就此把那个仆人留用下来,那原来的主人是否会怨怪他呢?如果那原来的主人要求他还给他那个仆人,他却不肯,那原来的主人是否能够指责他的不是呢?”

宾客们商议了一阵,取得了一致的见解,就委托尼柯罗丘来回答这个问题。

尼柯罗丘说他和大家都一致认为,那原来的主人没有任何权利把那个仆人要回去。因为他在那仆人处于危急境况的时候,非但把他弃置不顾,而且还把他丢到外面去。多亏那第二位主人好心救他,才使他起死回生,所以应当名正言顺地把他判给第二位主人,这样并不冤屈第一个主人,也没有侵犯他的权益。

在座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都表示同意尼柯罗丘的意见。金第听了这种回答,很是得意,立即宣布自己也同意这种见解。

随后,金第便把卡塔琳娜母子二人请出。

众宾客见到卡塔琳娜,无不惊愕,都在纳闷,死人怎能变活?就连卡塔琳娜的丈夫尼柯罗丘都不敢与她相认。

卡塔琳娜故意一言不发,众宾客更加疑惑,迫切想知道她的身份。

在众宾客的期盼中,金第说:

“诸位先生,这位夫人就是我刚才向你们提起的那位赤胆忠心的仆人。她的亲属可并不看重她,把她当作废物似的扔在大街上,是我把她收留下来,用尽心力把她从死神那里抢救了回来。多谢天主顾念我的一片诚心,使我没有白费心血,居然把她从一具可怕的尸体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为了使你们更明白我是怎样交上这个好运的,我现在打算把这件事的经过跟你们简单地讲一讲。”

于是,他就从他爱上这位夫人讲起,详详细细说明了其中的经过,宾客们听了都大为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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