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澈面色犹豫,他看了一眼梁王,本想摇头,梁王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言之恳切道:“皇兄,臣弟知晓你的心思,可是皇兄想一想,你身为天子,若不治家,何以治国,何况臣弟本就有罪,天子犯法,也当以庶民同罪,何况臣弟,况如今情势紧急,若不从严治军,何谈作敌。”
天澈叹了一口气,他知晓梁王说的句句在理,也是句句肺腑,国难当头,理应不该有妇人之仁的。
他到底是做什么都太过于心软和后知后觉,万般谋划,却是不知晚了莫轻寒多少年。
“嗯。”天澈应了一声,紧咬着唇,一言不罚,陆宛知道他心里难受,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阿澈。”
天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诚如梁王所言,他是天子,他也并非不明对错。
“阿宛,你传朕的口谕去吧!”天澈吩咐道。
陆宛没有多问,点了点头,若无皇帝旨意,谁敢向六军统帅行刑。
陆宛走了几步,又担心天澈,回头看了他一眼,天澈站在那里,紧锁着眉头,大漠的风轻轻吹动着他的衣襟,有一瞬间,陆宛心中是希望了,没有国家,没有阴谋,没有战争,她只要这样看着天澈就好,上前舒展他的眉头。
诚如陆宛所料,六军之中,无一人敢对梁王行刑。
陆宛看着六军,神色肃然,她拿过行刑的军杖,大声说道:“倘若六军无一人敢行刑,那便我来。”
谁人不知她是皇帝的宸妃,她孤身入狄戎的事,早已人尽皆知,众人都在揣测,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让天子为她宁弃六宫,可以孤身入龙潭虎穴。众人都以为,应该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吧!可如今看她,却是大夏寻常的女子没有什么两样,她身着大夏的日常服侍,怎么看都是个极为平常的女子,只是眼间太过于淡然,在六军之间,也丝毫不见慌乱,六军将士心中毫不怀疑,哪怕是在战场之上,她也同样可以面不改色。她的容颜绝谈不上倾城绝色,但就是莫名好看,越看越能看到心里去的那种。
“宸妃娘娘不可,将军是六军统帅,如何能够受此刑罚。”副将上前抱拳说道。
接着,众副将纷纷出列,六军将士也出列纷纷求情。
陆宛看了一眼梁王,他应该是极得军心的,天澈倒还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了,平心而论,她却是做不到这般的。
陆宛看了诸位将领一眼:“诸位可曾听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众人面面相蹙,不知如何回答,陆宛接着道:“这位还是将军告诉我的,诸位心知,那一批马是我潜入狄戎所获,大将军因大意而好生了大夏,倘若军中再出什么事,将领人人推脱,将士言说将领身份尊贵,不能受罚,六军何安?不管是皇上,还是大将军,亦是我本人,还望诸位监督,若不失策,当与诸位同罚,若有失德,当与诸位同论。”
陆宛说完,六军无言,再接着,是如鼙鼓之响的击掌之声。
梁王的二十军棍自然不是陆宛来的,只是,经此一事,六军军心大振,且心服口服。
皇帝在帐篷中看着地图,陆宛在他身边替他倒了一杯茶。
梁王躺在里间的床上,也端着一张地图在看。
陆宛不知道该不该打破这沉寂,她有些失神,天澈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怎么了?”天澈问她。
陆宛摇了摇头。
天澈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一般,低声说道:“阿宛,我明日,便要撤回丹阳城,狄戎,我们不能掺和,倘若我们去了,赢了,也守不住,我们攻下狄戎的时候,就是慕清寒攻打狄戎的时候,所以,我们不能管,至于和大皇子的交易,我知道怎么做。”
他这样越解释,陆宛心里便是越方不安。
“你的意思是?”陆宛问他。
“我的意思是,我能让再一次面临危险,阿宛,战场上,只知今朝,哪知明日,到了丹阳城,安定下来,我便派人送你回大夏。”
陆宛苦涩一笑,她知道天澈此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可以拒绝吗?她有办法拒绝吗?她不懂武功,战术也只是从孙子兵法上看的,唯一了解的一个人就是大华的将领,因的不过是那一日,他在无影谷胡搅蛮缠,她以战术为要求,学了去罢了。
现在想来,她也真是荒唐,那位将军是大华的人,慕清寒又怎会不救,那一日的种种,不过是慕清寒为了哄她开心罢了,那位将军教的又何尝不是真真假假,偏偏她自己自以为聪慧,当了真,殊不知,还是被他人玩弄于鼓掌。
“我想留下。”她启唇,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天澈回答,接着,他看着陆宛,“但是阿宛,我舍不得,你知道的,我如何能让你跟着我受苦?倘若弄有什么三场两短,我该如何,刀剑无眼,谁知朝夕,我哪怕是在外杀敌,想着你还在营帐,我如何能够安心呢?”
天澈说得平静,但在陆宛听来,却是极为难过的。
她摇了摇头:“你考虑过很久是吧!但是阿澈,你以为,倘若我在宫里,你在战场之上,我又安得了心?”
天澈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再如何说。
却见陆宛悠然一笑,好像一朵绽开的幽兰一般,她轻声说道:“所以,你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有意外,生,一起生,死一起死。倘若咱们谁先死了,剩下的那个,也要拼死守着大夏的万里河山。”
天澈终是缓缓了地点了点头。
陆宛走到他的跟前,一字一句道:“阿澈,我不想做你背后的女人,我想要站在你的身侧,风霜雪雨也好,万里黄沙也好,金戈铁马也好,我都陪你看。”
天澈的眼眶有些湿润,他起身,紧紧地拥住陆宛。
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因为知道他的信仰,生死也不过是一瞬之间,不管如何,她要他赢。
哪怕她要因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