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不要灰心,我劝你还是仔细想想还有没有需要交代的情节,争取信任和得到宽大处理,你还是有机会争取早点出来的。”这句话说出来,连王健豪自己都感到说得没有什么底气。
杨齐勇依然大口地抽着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唉,燕玉就拜托你照顾了,在她大学毕业之前你不要把燕玉送到澳洲去,你妈妈太宠爱她了,管不了她,这样不好,对她的成长不好。
燕玉从小就很听你的话,就让她留在你的身边吧,这样我就放心了。”“好的,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可以照做。”王健豪的心有点悲凉的感觉,杨齐勇的话让他有一种临终托孤的味道,“燕玉明年才能大学毕业,她还想继续读研呢。”杨齐勇对他说:“她想读研也是一件好事,看她自己怎么想了。
燕玉的学费和生活费你都不比担心。
上个星期你哥哥鹏飞也来看过我,答应燕玉的一切花费由他承担。”王健豪愣了一下,这消息出乎他的意料:“大哥也来过了?专案组的那些人怎么会让我大哥来见你呢?他们又怎么知道我大哥的行踪?”“这正好说明邹亮还是有些办法的,他也很会动脑筋。”杨齐勇抽着烟,沉默了一会,才接着问,“我这次被双规,我看也引起了不少闲话吧?那些我写的招牌匾額是不是都被摘下来了呢?”王健豪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他也是刚从山里回来,对于街上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王健豪清楚杨齐勇的那一手行书很受人欢迎,很多人慕名来求他写匾额,所以街上很多商店酒楼的牌匾都是他所写的。
现在杨齐勇出事了,那些匾额的下场或许也不妙。
“唉,我看我的书法以后都看不到了,那我送你爸爸的那一对条幅以后可能就成了绝迹了。”杨齐勇用手搓搓脸,苦笑着,“写了一辈子的毛笔字,竟然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真是可悲可叹可气了。”王健豪知道杨齐勇说的就是那幅写着“行千里路,读万卷书。”的条幅,是杨齐勇专门为送别王健豪的爸爸而书写的,是一副难得一件的佳作。
由于王健豪喜欢,因此没让他爸爸带到澳洲去,到现在还挂在他家客厅的墙上。
那幅画是属于他爸爸的,他不过是借来欣赏罢了,想不到时间才过了三年,竟然会成了绝迹,他也深感唏嘘。
“这样吧,假如这幅画还没有被没收,你就留下来做个纪念吧。
我那幅画感觉写得还不错的,当时喝了一点酒,舍不得你爸爸去澳洲,所以下笔也就随意了很多,反而有种挥洒自如的味道。”这时候,杨齐勇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把烟头按在那张小课桌上,很慢,很专心,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王健豪,那眼睛好像在告诉他什么。
王健豪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杨齐勇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做,他很注意整洁,也很注意公共卫生,所以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王健豪想,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反常的动作?很令人费解,可能是被双规以后养成的恶习,只见他还拿着熄灭了的烟头在破旧的课桌上乱写乱画。
那动作令人不解,王健豪猜不透他究竟想暗示一些什么东西,杨齐勇最后开口了:“健豪,其实我当时不应该给你写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几个字的,我应该给你写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那更适合你,你认为是不是?”“杨叔,我记得你写字从来都很随意的,你写的字我都很喜欢,不过那一幅是我最喜欢的。”王健豪心快速跳动了几下,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说,“杨叔你一定还记得,我就是因为喜欢那句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才留下来没有让爸爸带去澳洲的,当时你还笑话过我是夺人所爱呢。”想起了以前的快乐时光,杨齐勇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我当然不会忘记,看你那样喜欢,我就自作主张把字留给了你。
不然的话,那幅字早就被你爸爸带走了。”说到这里,那扇破损的房门被北风吹开了,一个年轻的武警战士走进来,咳嗽了一声,对他们说:“好了,见面的时间到了,杨齐勇,请跟我走。”“唉,时间过得真快呀,健豪,我也该走了。”杨齐勇拖着沉重的身子站了起来,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习惯性地伸出手来,这是他想抽烟的动作:“燕玉的生日你还记得吗?”王健豪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盒香烟塞进他的手里,点着头说自己当然记得,然后再给他点燃了一只烟:“燕玉的生日没有谁敢忘记的。”“假如……我不在了,你要记得过生日的时候给燕玉买一些小玩意,这个小丫头总是喜欢过生日的,一些小玩意就可以把她哄得很开心了。”杨齐勇的脸上露出了怜爱之意,他对燕玉还是很牵挂的,“燕玉从小就最喜欢你这个哥哥,你就把她留在你身边吧。”王健豪感到心里好像针刺一样疼痛,答应说自己会这样做的。
杨齐勇被武警战士带出门去,他那高大的身影在墙边一晃就没了踪影。
从那座被废弃的小学校走出来,王健豪没有遇到一点阻拦。
两只大狗趴在那里目送着他离去。
走出校门后,他看见送他来的那辆吉普车已经走了。
他对邹亮的安排很无语。
他知道,邹亮是有意把他丢在这大山深处,他根本就无法迅速地回到城市里去,也不可以赶回家去寻找杨齐勇话中暗示的某些秘密。
如果他走路回家,当他疲惫地回到家里以后,邹亮和他的同事一定早就把他和杨齐勇的谈话录音研究透彻了,说不定还会沉着脸站在他家楼下等着他呢。
他知道邹亮的计划一定是这样的,他的猜测不会有错。
可是他很不甘心,一直以来他就不是一个愿意认输的人。
他转过一个弯,知道山顶上那所学校里的人应该看不见他的时候,王健豪拔足奔跑起来。
他一直是个行动坚决的人,跑起来很快,像一阵风。
他似乎在杨齐勇的话里也听出了一些东西,虽然很模糊和不确定,不清楚他是暗示什么,还是随口发发牢骚,夜不清楚那是不是对杨燕玉的一些嘱托和一些疼爱,但是不管如何,他想赶在邹亮之前先回到家里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对这一带很陌生,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不过刚才来的时候,他坐在车里还是留意了一下,这里离大路最少也有二十里路,他也根本不清楚能不能在大路上碰上过路的车辆。
他像一阵风一样飞快地冲下山,转过一个山脚的时候,就看见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在草丛里,车牌上的号码令他几乎欣喜若狂,太熟悉了,这是老何的车,想不到在自己最需要见到他的时候,老何竟然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了,真是莫明的惊喜。
他打开车门,转进了驾驶室,还在张着嘴在喘气:“何哥,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咋知道我回来了?你又是咋会到这里来的?”“是樊队打电话告诉我的。”老何向两边看了看,快速地把汽车发动了,车轮很快向前走,“他说你被放回来了,说这里什么车也没有,怕你不能走回去,所以打电话叫我来接一接。”王健豪放心了,他欣喜地冲着老何一笑:“何哥,开快点,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能开多快就开多快,我有急事要赶回去。”“行,你先把安全带系好,可以平安回来就是天大的好事了,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老何也冲他一笑,说。
“我们今天也来飙一次车。”说完,老何踩下了离合器踏板,档位换得干净利落,一脚就把油门踩到了底,发动机开始轰鸣起来,车轮的摩擦发出了尖利的啸声。
王健豪被一股强大的反推力按在了副驾驶室上,他发现这辆出租车忽然变成了一头凶猛的猎豹,飞快地往前奔,速度越来越快,虽然是在崎岖的山路上,也跑得飞快,就像一辆跑车。
出租车刚一停下,王健豪就飞快地跑进了自己所住的小区。
上了楼,看见楼道里很安静,现在的时间大人们都在上班,孩子们也都在学校读书,年长者去了锻炼身体,所以现在楼道里没有见到一个人,他飞快地到了自己家门前,掏出钥匙把房门打开了。
只见家里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和他一个月前被带走时的情况没有什么两样,东西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典型的单身汉居所,如果仔细看看,地板上还有不少烟头,不过他知道,那些烟头也都是他一个月前丢在那里的。
虽然情况没有发生多大变化,不过细心的他还是发现,这个屋子里一定有人来过,因为他看见那几盆娇嫩的花草并没有因此枯萎,还是像以前那样舒展着翠绿的枝叶,他走过去摸了摸泥土,还能感到湿湿的,显然没有缺水,他判断出有人在三天前给这些花草浇过水。
他四处看了一下,果然是有所发现,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有一张用发卡压着的纸条,那龙飞凤舞的字体很熟悉,他当然看得出来那是杨燕玉的手笔。
那张纸条上写着几行字:“哥,你和我爸爸都突然失踪了,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我过很多个电话,能找的人都找遍了,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去向。
我都快要哭死了,我现在很害怕。
你去了哪里?再不能见到你的话,说不定我会疯掉的,我随时都在等着你的电话。
爱你的小燕子。”王健豪明白现在时间宝贵,他在和时间赛跑,每一秒钟都是那么宝贵的,不过现在杨燕玉的留言让他很担心,他把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来,插上电源开始充电,然后给她拨出了电话。
“哥,是你吗?”电话刚接通不到一秒钟,杨燕玉就马上接通了电话,好像她一直捧着手机在等他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明显伴着哭声,“我都快急死了,哥,真的是你吗?”他往房间里那条长长的过道走去:“是我,燕妹,你现在还好吧?”“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很担心你,就连胖哥也说不清楚你去了哪里。”杨燕玉的呜咽变成了嚎哭,嚎哭的声音很大,“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听到哥的声音了。”“我被送到一个大山里住了一段时间。”他走进了原来小侄女住的房间,“今天我才被送回来了,我被要求不能和外界联系,这手机也是才还给我的,所以我和你联系不上,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