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冥顽不灵!苏然暗道,目光凛然一转:“呵,我若是能克你,你已当场毙命。今日,就劳烦二伯伯和在场的表哥表姐们给苏然做个见证!”
她深知以苏承安的心眼,容纳得下一众美人淑女,惯用的技俩也就是在二伯伯面前谄媚讨好,至于那些个鬼心思,还不是他能点得着的,苏承安最多能被有心人当枪使,只是,谁是那个有心人能使唤了他呢?出这些鬼主意出来,难不成,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苏宓安?苏宓安和苏承安都是庄姨娘的庶出子女,如今身为茶娘子的自己来了主邸,嫡出女儿的身份可就比他们二人贵重些了,难道苏宓安是担心自己的地位?苏然抬眼望去苏宓安的眉眼间略有起伏,自己假意辩解了几句就是为了找出元凶来,可她一言不发,是让想说的话由苏承安转述出来了吗?可没理由,这句话若经过苏宓安的那样心思缜密的脑袋精心设计,又怎么会表达成这副样子?
苏然的心里渐生一星疑虑,到底是谁想要害自己?那人又能得了什么好处?可是又怎么买的通老夫人身边的神婆子呢?这样手眼通天,还是赶巧了?
一颦一动,那巫师婆子头上的帽子也抖动了两下,故作深沉,低低言:“苏然娘子有话还请直说,本巫有巫族神灵庇佑,平日从不做恶事,任娘子怎么全力以赴,将八字冲突、相克,本巫自会平安。”还真是贼心不死,没有走到最后一步,那神婆子仿佛始终都怀着一线希望,秉持着那股不知道谁赋予她眉目间的嚣张得瑟。
苏然提声道:“在此之前,我还要问巫师几句话。听闻巫师出身于古老的巫族?”
巫师轻蔑的一扬脸道:“不错。”
“我还听说,巫师的族人都没有离开过巫族,只因当年苏氏有位娘子意外救了巫师,巫师心怀感恩才搬来苏府久居,这么多年坚持着为老夫人治病、益寿?”
巫师苍老的脸上凝着一丝得意,又摆摆手:“这些都不足挂齿,是巫族与苏府有缘,派我来保护苏府,清除祸患。但如果苏然娘子想重提旧事让我为你说情,那本巫师实在做不到,本巫生来就是与苏府和老夫人有着深厚缘分的,定然不会产生包庇之心,哪怕祸患如你苏然娘子一般。”
苏然话间肆意一笑,显然已有打算,仿佛胸有成竹:“巫师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巫师怕是不清楚,苏然是从咸康街而来的吧?几年前咸康街上有个草庐,后来这个草庐的主人似乎忽然半个月间就发达起来,将草庐改制成了‘林府’,外观就布置得富丽堂皇。这事儿您可知晓?”
一根线缠上来了,就会有第二根想着攀上,当马脚露出来的时候,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收买神婆子,嫁祸咸康街分支的嫡出娘子这样简单了,如今大夫人还在危险之中,自己其实拖延时间就好了,等扣准了时辰,大夫人平安无事的现身了,那人的话也就不攻自破了。而今苏然却不想轻易的放过这个巫师婆子,给她点儿颜色瞧瞧,在府里立立威,往后的日子也会少有不长眼的人欺负到她头上来,若是一次容忍,只怕会忍出更多的事端来呢。
“虽然那林府的距离与咸康街的苏府分支有些远,可真金挡不住火来炼,您老是从巫族来的,没有族人在林府,更没有什么侄儿在林府。毕竟方才也说了,除了您之外,没有人出去巫族呀,唉,您可别虚呀!”苏然的嘴角高高上扬,悬挂着清晰可见的讽意,对她这敬称“您”字用的,要多嘲讽便有多嘲讽。
再投视线于那巫师婆子,黑色的好几层斗篷遮住了头发和大半个额头,遮不住眉心冒出的涔涔细汗,镶嵌在眉间的缝隙沟壑里,咬着牙死死撑着似的,“这些与本巫有何干系!别人家的事与苏然娘子无关!如今是苏然娘子给世家主邸添了灾难的!”
苏淮的脸上亦是疑虑深深,一只手扶着下巴,将如炬眼光一定,觑向两人之间。苏承安与苏琅欢在一边儿观望着,脸色也是不太好,众人思虑未几,苏然下颌轻抬,一阵朗笑,鹂音轻一啼啭,又倏然道:“喔?是这样吗?那林府的主人有个姑姑听说是药婆,前几年靠给人治病为生的,医术上倒还有那么皮毛本事,最近几年改头换面到一户大家族里去坑蒙拐骗,学些星象之术预测天气就让人以为是巫师祈福求雨所致的甘霖,治好了那家的老夫人就仗着这个作威作福了,还捏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巫族来,你说可笑不可笑啊?”
巫师婆子霎时掩一掩憔悴的神色,也抬高了下巴,眼神一瞟:“小娘子若是指桑骂槐,只会为本巫冠上一些欲加之罪,那本巫师还真没有什么好说的,公道自在人心,老夫人会为我做主的。”
苏然歪了歪嘴角,鄙夷流露,半分不掩:“那好吧,明日那林府的主人就会在咸康街分支的苏府做客了,我爹爹会亲自招待的。一定会好生招待!而且,连我都知道的事情,你以为我们咸康街苏府的人会不知晓?想要扣住我,免了你侄子的皮肉之苦,或者让他连夜出逃,可不大切合实际哦。我爹爹可不是空有虚名的苏家六爷,明日你侄儿在咸康街苏府一不小心摔断了腿脚事小,若是一进府也被克了,不幸在火场里了此残生,您说可怎生是好?”
咬紧了那几个关键的词儿,苏然笑嘻嘻的说着话,仿佛不管她什么事似的。“巫师,要不要,现在连夜让二伯伯遣人前去核实一下我所言非虚?”
苏淮的拳头狠狠握住:“苏然所言可是真的?果真你这个婆子这么多年都在诓骗老夫人?”
那婆子的脸上异样神采别提有多缤纷了,眼睛一下子没有了焦距,放空了似的整个人一软就要跌倒,软在后面人的身上,又强撑着爬起来凄然道:“家主,您可别听苏然娘子乱说啊,我侄子是前些年从巫族里出来的,开辟一个府邸自行居住也无可厚非。老妪也就这一点有所隐瞒了啊,其他的您可要听我解释呀!”
“也不必费六弟的心了,来人,即刻启程快马加鞭前往咸康街林府,顺便去给六弟报个信,我会处置好的。是真是假自有分晓,我就不信,你的侄子还能帮你隐瞒了一切。”苏淮本就是偏向侄女苏然的,如今话锋刚起了头,自然是要动用力量开始支持了,也不枉费了六弟悉心调教出来这样一个聪慧过人的侄女儿。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从里头跑出来,火急火燎的,身上带着燃烧过后的烟味儿,肉眼可见火势已经渐渐去了,周遭弥漫着烟熏的味道,“报——禀报老爷,蕴宝堂的里的人已经救出来了,安然无恙。”
苏淮长叹道:“大夫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听得保平安的好话,众人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大伙儿心上的石头又被吊在了半空。
狂奔过来的小厮微微张着嘴,睁大了眼睛,愣神呆滞道:“什么大夫人?蕴宝堂里没有大夫人啊?蕴宝堂里躺着的是澜思娘子,您与大夫人的嫡女苏澜思!”
蕴宝堂的匾额都烧焦了半边,红光终于被下人们扑灭了,翩然游走的焰火长龙在水中消逝殆尽,屋子里外都是湿答答的一大片,像是通体泡浸在了护城河里,又重新被打捞出来一般,上下渗透着水迹,湿润与浓烟一道齐聚。所幸屋里的人已经获救。呛人的味道还留在空气中,清风无声无息的悄然一吹过,大伙儿的鼻尖也填满了呛人的气味。
苏淮立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大惊道:“什么?澜思那丫头怎么会在里头?那么大夫人究竟去哪儿了?”
苏宓安一凝眉,檀口一启柔声道:“澜思妹妹明明方才还在晚宴上的呀,我记得她还像琅欢讨要香粉来着。”
霎时就有人接上了:“我说呢,澜思娘子怎么一瞬间不见了踪影。原来是去了蕴宝堂,居然一声不吭就去了。”
“看来是有人蓄意谋害呀!这事儿都兜兜转转的可真是……”
一场从蕴宝堂点燃的大火,从两个丫鬟的矛盾里绕出来,掉进了巫师蓄意的木克火、八字过硬的阴谋里,牵扯进了一位新进的嫡出娘子来,如今的套中套更是引人深思,本应该在火场中的大夫人不见了,本应该在晚宴上一道庆贺的苏澜思,却陷身在火场里等着人营救,注定今夜不太平,是整个苏府所有人的不眠之夜。
两个丫鬟,一个巫师,一位大夫人,两位嫡出的娘子。这一切究竟预示着什么,又有谁有这样手眼通天的本事?想要倾覆苏身份如此贵重的几人?苏然也有些不安,大夫人被调换成了苏澜思,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分明大夫人应该在被救出来之后,就堵上了巫师婆子的嘴,如今下落不明,让她也有些心里不安宁,胸口跳动的韵律突然增加,苏然摒住呼吸,眼神朝着原来的方向望去。
苏然垂手站立的方向,正恰好对着苏容珩,苏容珩朝她不经意的一笑,唇畔勾起旖旎弧度来,苏然想来想去不明白其中意味,看着像是不羁又稳妥,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