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曦皇室的人,还真是汇聚了这天下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基因啊……见过了被称作夜曦第一美男的寒辰烨,还有那个虽病弱却美得不像话的七王寒辰煜,那个男装女装都风华绝代的长公主寒月,如今见到眼前这个消失七年的三殿下寒辰焕,冰蝶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番。
漆黑的长发,映着漆黑的瞳,那深邃无底、悲喜莫辨的神色,竟有几分像寒辰烨。桃色的薄唇,微微抿着,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世袭贵族的傲然和气度。
至此,夜曦还在世的皇族,冰蝶都已见过了。不同于寒辰烨的沉稳深邃,也不同于寒辰煜的潇洒清逸,这个寒辰焕,虽然有着与他两位兄弟神似的眉眼,可是却给人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这便是那个,被仇恨洗脑的三殿下,寒辰焕。
冰蝶一直怔怔地望着寒辰焕,忘了言语,寒辰焕等了半晌,倏然笑道:“怎么,本王好看么?那你倒是说说,本王好看,还是你的皇上好看?”
冰蝶正出神,听到这问话后差点咬到舌头,瞬间清醒,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三个人啊,不愧是一个爹生出来的,虽然性格迥异,但是有一个通病,那就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捉弄人!这问题她要怎么回答?她当然觉得寒辰烨好看,可是说实话就瞬间被他杀头?如果违心地说寒辰焕好看,那多对不起远方还记挂着她的皇上……
愣了半天,冰蝶忽然轻声笑道:“殿下可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冰蝶觉得谁好看,那得看谁能得到冰蝶的心。之前,冰蝶的心在皇上那里,自然觉得皇上更好看。但是现在夜曦炼华联姻,冰蝶从此是殿下的人。若殿下能得到冰蝶的心,那殿下自然会比皇上好看上千万倍。”
寒辰焕本等着冰蝶为难,却不料她竟这样回答,微微错愕了半晌,竟是微微一笑,轻不可闻地呢喃:“倒是个挺机灵的丫头……倒也难怪寒辰烨会看上你……”
冰蝶听不清他在细语什么,却只觉的,寒辰焕的笑,比起寒辰烨的笑来,太过阴冷。
寒辰焕忽然走上前来,温柔地扶起她,常年居于大漠,黄沙让他的手起了一层茧,磨得冰蝶掌心有些刺痛:“既然寒辰烨他,信守诺言,送来了夜曦皇后给本王为妃,那本王,自也当如约退兵。来人——”寒辰焕倏然挥袖,唤来了使臣,“传令下去,撤兵十里,与夜曦从此以嘉隘关为界,不再往来。”
那使臣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了。
冰蝶不经意地微微蹙眉。他当真,退兵了?当真,罢休了?不……冰蝶在心里摇头否决,寒辰焕的性格实在太深不可测,她不能轻易相信他的任何话。
寒辰焕却转过头来,紧紧盯着冰蝶,目光灼灼,似有隐隐烈火,却又有脉脉柔情般:“洛冰蝶,本王今日便赐你炼华凤冠,从此,你便是炼华王后。”说着,他微微地笑。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棱角轮廓都柔和了些,眸光在一片黑檀中似乎也温暖了些,但是愈是这样若即若离的温暖温柔,愈是致命的危险。
冰蝶很清醒,不为所动地淡然一笑,假意逢迎道:“如此,臣妾谢过殿下了。”冰蝶说着,微微福身,却冷笑着抬起头来,“只是,殿下,几天前,这炼华王后还是乌塔芬娜,短短几日,殿下便如此无关痛痒地换了枕边人,可见殿下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寒辰焕的笑意凝滞在嘴角,变得有几分阴森可怖,可是他依旧是笑着:“哦?你说本王无情无义?那你觉得,你那把亲人逼上绝路的皇上,便有情有义了?”
冰蝶冷冷看着他。这个男人,受过太多苦难,她懂。本该是夜曦皇子的他,被当时的太子妃下毒手逼上绝境,隐姓埋名忍辱偷生七年,心里装满了仇恨,她也理解。只是,这个男人,似乎有更多她读不懂的东西。
一些,无关爱恨,无关皇位的,明澈如镜的东西。
他当年,也一定是个澄澈得如同秋水的少年吧?七年的血海深仇,扭曲了他的心性,可是还没能染污他那双眼睛。
冰蝶忽然开口:“殿下,你是知道的,当年向你下手的,是那时的太子妃,皇上他,从没有想过加害自己的手足弟兄。”
寒辰焕眼瞳中划过一丝恨意,沉默地盯着冰蝶。
冰蝶便继续下去:“这些年来,你可知道皇上为何不将朝廷中你的那些余党赶尽杀绝?为何留着杜太妃,还好生供养着?为何与太后闹僵,又为何自此冷落了他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些,你可曾想过?”冰蝶一股脑儿说出来,语气竟不自觉染了疼惜。寒辰焕在恨,可是寒辰烨呢?他所背负的,所承受的,就真的比寒辰焕少几分么?“殿下,皇上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不是对你心存愧疚,怎至于让佟芊瑶从此如同入了冷宫一般,最后还凄惨地死去?殿下,既然你与皇上是一脉所出,为何不能站在皇上的立场上为他想一想呢?”
寒辰焕定定地看着冰蝶,眼底无悲无喜,可是他清楚,他的心底,有什么在缓缓崩塌。七年来,所有忍受的痛苦,所有积压的仇恨,似乎突然被这个女孩子几句话,变成了浸入心口的一壶酒,滚烫,却也温暖。
寒辰焕张了张嘴,顿了片刻,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冷漠:“那是他应得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冰蝶摇头叹息着,寒辰焕却倏然甩袖离开。
他不是没有被触动的。只是,叫他放弃么?怎么可能?七年,七年如蝼蚁般偷生,而寒辰烨却站在万人之巅。他寒辰烨日子过得再怎么委屈,又如何能与他这些年忍辱负重所承受的相比?放手?那谁来成全他这七年的苦难呢?放手?谁又来告诉他这七年苦心经营又为了什么呢?
寒辰焕忽然攥紧了拳,牙齿几乎要被咬碎。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不可能回头。
今日,好歹也算是大婚之夜。寒辰焕却把冰蝶丢在草草装点好的喜堂里,月上三更,都不见人影。
冰蝶并不讨厌等人,更何况她并没什么心思等他。她如今比较在意的,是如何让仍在城外的宋玉迟他们进来,也好有个照应。她一个人,待在寒辰焕身边,还是伴君如伴虎,有些忐忑的。
要想入城,得先骗过那些守门人的眼睛。可是戒备森严,宋玉迟手下那些锦衣卫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不引起注意潜入这炼华皇城。冰蝶掀掉盖头,在屋内踱步。
倏然,一计浮上心头。冰蝶心中一喜,正准备打哨唤来传信的鸟儿,却忽然听得房门清响。冰蝶一惊,立刻坐回床榻上,匆匆忙忙盖上红盖头。
朦胧间,有一个人影停在了眼前。身上有灼热的气息,可是却又让人觉得这个人周身都是清冷的。
这样似烈焰又似冰窟的人,除了寒辰焕,还能有谁呢?冰蝶深吸一口气,红盖头也恰好被他缓缓挑起。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冰蝶有些恍惚。
寒辰烨,寒辰焕,眼神明明那么像的两个人,如今反目成仇。血肉亲情,都能被世事变成了这副模样,更何况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爱情呢?乌塔芬娜此刻在远方的夜曦,是不是也恨着寒辰焕?这个她苦恋,却从未认真对待过她的男子。
冰蝶本恨极了乌塔芬娜,此刻却有些同情她了。
寒辰焕却就那样端着她的脸,静默了良久。直到红烛快要燃尽,室内旖旎的光线开始不安地跳动,他才缓缓支起了身子,也不知抱着怎样的情绪,冷声道:“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言辞倒也机灵,胆子也大得很,寒辰烨会喜欢你,倒也不奇怪。”
冰蝶没有接话。和这个男人相处的时候,她必须时刻提心吊胆。
蓦地,寒辰焕一把摁住她的肩头,整个人欺身上来。红烛恰好燃尽了,屋内的光芒顷刻间消弭无踪,唯剩大漠里冰冷的月光淌进来。冰蝶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心底却有些惊惶。他们才见了多久,就要玩这么过火?不太好吧……冰蝶紧张地拼命想要推开他,可是寒辰焕毕竟是习武之人,哪里是冰蝶那双手抗衡得了的?
他低沉而阴狠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你说,我若是要了你,寒辰烨他会怎么想?”
冰蝶忽然不挣扎了。如果真的是那样,她希望寒辰烨不要知道。永远都不要知道……
寒辰焕依旧在笑,却蓦然放开了她。冰蝶立刻弹起来,远远地避开他。寒辰焕却抱胸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别那么紧张,本王对你没兴趣。不过,本王若是以你的性命,要挟寒辰烨退位于我,你说如何呢?”
冰蝶立刻蹙眉。这个寒辰焕,说什么永结秦晋之好,从此不再往来,都是假话。他从没放弃过复位,从来没有过。以她的性命,威胁寒辰烨,果然是这个男人心里盘算的!不过,冰蝶却如释重负般一笑,她早对寒辰烨说过,她有办法对付寒辰焕。
便如现在,她不疾不徐地笑道:“如若真是这样,臣妾劝殿下,还是省省吧,别费心力了。”
寒辰焕半笑半嗔般“哦”了一句,却半眯着凤眼,笑着看她。
冰蝶轻勾唇角:“皇上喜欢臣妾的确不错,可是在江山与臣妾之间,他会选择江山社稷。他不会为了臣妾,将这天下拱手让人。如果他对臣妾当真情深义重至此,又怎么会将臣妾送给殿下呢?”
寒辰焕把玩着桌上一个酒盏,镀金的狮首在他指间泛着幽幽冷光:“哦?本王怎么觉得,寒辰烨对你,当真爱到了那个地步呢?”
冰蝶心里忽然一空。刚才的话,她是为了对付寒辰焕,可是当她扪心自问,她却也有些疑惑了。寒辰烨,在江山和她之间,到底会选哪个。她不希望有这样的一天,不希望寒辰烨面对这样痛苦的抉择。可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却希望……希望她如她刚才对寒辰焕所说的一样,选择江山社稷,放弃她……
冰蝶有一瞬的出神,却很快回过神来,此刻要务是对付寒辰焕!不能走神!冰蝶笑着反问了一句:“是么?那,臣妾倒想问问殿下,你可愿意为了乌塔芬娜,放弃争夺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