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皇上!皇上!出大事了!兰贵妃和淑贵妃,全都消失了!”寒辰烨才退了早朝回来,便听得宫人急急来报。
正为寒辰烨更衣的冰蝶闻言动作一顿,有些紧张地望向寒辰烨。
寒辰烨漆黑不见底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些许惊惶烦乱之色,虽然不过一瞬,但是冰蝶也看出来了。
一向无波无澜的他,竟有了这样一丝波动,说明此事,必然非同小可!
寒辰烨敛眉:“朕不是派了锦衣卫守着幽兰馆么?乌塔芬娜是如何得手的?”兰妃如今手握兵权,他料到乌塔芬娜不会死心,才派了重兵把守。
跪在地上的一众锦衣卫齐声道:“仅有每日为兰贵妃娘娘送早膳的宫女曾造访过,只是……”说着,一众锦衣卫面面相觑了片刻,似是有口难言。
寒辰烨极力隐忍着怒意,却已猜到了八九分:“那宫女,怕变是乌塔芬娜易容而成。朕与你们说过,乌塔芬娜诡计多端,易容变声一类的兴许都会,怎么就没有设防。”
为首的一个锦衣卫面露难色,憋了半晌开口道:“皇上……属下们只见她来,还来不及过问,便……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兰贵妃娘娘和她已是不见踪影。”
寒辰烨半蹙双眉,眸露阴冷。这是,催眠蛊。乌塔芬娜论心计智谋或许不敌他,但她最可怕的杀手锏,便在于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令人防不胜防的蛊术。蛊术在夜曦已是禁术许多年,至此已是没有人再知晓化蛊之法。他和寒辰煜苦心研究了多时,也不过参透了十之一二。乌塔芬娜一旦真的下狠心催动蛊术来对付他们,倒还真是个麻烦。
冰蝶见寒辰烨露出这样可怕的神色,心底有些许惊惶。他从不曾这样动怒,这一次,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乌塔芬娜劫走了兰贵妃,怕是会以其性命要挟慕容卿撤兵!嘉隘关一破,那个蠢蠢欲动的三皇子寒辰焕便可长驱直入、逼宫夺权!
冰蝶唇色褪了平日的娇艳,有几分苍白:“皇上……可有办法?”
寒辰烨却抬手放在她唇上,堵住了她的话语,眼眸依旧定定地看着远方:“你们先退下吧。”
锦衣卫们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力,自请受罚。”
寒辰烨微微眯起双眼:“要罚,等朕有心情罚你们再说。先退下吧。”
锦衣卫终于缓缓起身离去了,寒辰烨这才放开冰蝶。冰蝶急急说道:“烨,乌塔芬娜带走了兰贵妃,兴许会以此逼着慕容卿退兵。慕容卿虽为国之大将,但是护女心切,怕也会违抗你的命令。”
寒辰烨回首看着急得花容失色的冰蝶,倏然轻笑了起来:“我都没慌,你如何慌成了这样?”
这个男人!大难临头还笑得出来!冰蝶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他却无事人般笑着:“蝶儿,你当我,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天么?”
冰蝶终究还是错愕地噤声,怔然看着他。
“乌塔芬娜岂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我早猜到她会劫走兰贵妃,纵使派了锦衣卫看守,或许也不敌她那无孔不入的蛊术。蝶儿,你放心,我早有准备。”
冰蝶哑口无言,心里空了半晌,终是欣赏地看着他。或许从来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这个男人洞察秋毫,对人心世事的预料也是神乎其神,该做准备的,他或许早就不动声色地做好了。
冰蝶释然一笑:“只要你平安无事,别的我都不在乎。”
寒辰烨没有说话,却伸手挽过她耳边的一缕长发,一圈圈绕在指间。冰蝶也任他青丝绕指,相处这么久了,寒辰烨喜欢玩头发这点癖好她还是了解的。只是每次青丝被他撩起的那一刻,还是会心跳加速,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羞云染颊。
寒辰烨忽然笑道:“蝶儿,我答应你,千难万劫,我都会护你周全,也护我自己周全。”
冰蝶听着,心底所有的忐忑都渐渐安宁下来。不是风花雪月,不是花前柳下,可是最是这样一世长安的承诺,才令人安心。
大漠升孤烟,黄沙飞漫天。
暮秋时节的大漠夕照,竟无半丝温度,踩在砂砾间也是刺骨的冷意。乌塔芬娜已是有些精疲力竭,吃力地扬鞭策马,不时看着身后依旧昏睡的兰贵妃慕容蕙。
威逼利诱,这已是下策,可是多年苦心经营,她不能让寒辰焕失望。
炼华国的轮廓渐渐浮现于大漠深处,乌塔芬娜又是狠狠一扬鞭。
守门的侍卫见是她,也无半句多言,立刻放下了城门。乌塔芬娜飞鞭快马,立刻赶往了炼华国大殿。
烛影跳跃着明灭不定,珠帘在夜风里泠泠作响,更添几分清冷。乌塔芬娜踏进殿的那一瞬,却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凝滞,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是此生第一次,与寒辰焕相见,没有预料中的欣喜悸动。乌塔芬娜神色有些黯然,轻声道:“大王。”
寒辰焕放下手中书卷,从明灭烛火后,缓缓抬起眼眸注视着她,漆黑的眸里,却是从未见过的冰寒:“为何回来?”
乌塔芬娜低着头沉默了须臾,倏然跪下,压抑着哭腔:“臣妾办事不力,让寒辰烨看出了端倪。大王,寒辰烨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计划,还让臣妾回来奉劝大王就此收手,还能守住兄弟情分。”
寒辰焕瞳孔中有如狼的恨意,全身都在隐隐颤抖:“呵,兄弟,他将我当兄弟?”
乌塔芬娜依旧埋着头:“寒辰烨说,当年追杀大王,是前皇后擅自主张,并非他的本意。”
旧梦往事忽然被泛开,一页页泛黄却染血的记忆倏然全部冲回眼前,寒辰焕只觉仇恨快要焚毁他的理智。他冷冷扫了一眼乌塔芬娜,倏然冷哼一声:“所以,乌塔芬娜,你是回来向我传达他的话的么?”
乌塔芬娜全身一僵,寒辰焕,何时这样冷漠疏离地喊过她?这样陌生冰冷的感觉,于她而言几乎是末日般的绝望。乌塔芬娜抬起头来,哭喊道:“大王!臣妾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一片忠心?”寒辰焕倏然冷笑着****了一句,眼角尽是冷漠的恨意,“这就是你的一片忠心?多年苦心经营,一朝前功尽弃?这便是你效忠本王的方式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让本王着实是失望!”
寒辰焕一字一句冰冷刺骨的话语,如刀剑刻在她心头。她浑身颤抖着,寒辰烨那悲悯的话语忽然回响在耳畔。
“他不爱你。”
“他若是爱你,怎会放任你的生死不管不顾,让你只身涉险?”
乌塔芬娜忽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不!这不可能,她与寒辰焕自相识以来的情分,怎么会是假的!寒辰焕只是太恨,恨得一时失了心智罢了!只要帮他达成心愿,他便会好好地,爱她。
念及此,乌塔芬娜忽然擦干泪痕,笑道:“大王,臣妾既然回来,自是有了王牌在手。”说着,她指了指身后倒在地上昏睡的慕容蕙。
寒辰焕瞥了一眼慕容蕙,眯起眼睛看了许久,才终于认出了故人:“兰太子嫔?”
“如今已是兰贵妃了。”乌塔芬娜接话道。
寒辰焕冷哼一声,与寒辰烨有关的一切人与事,都让他憎恶:“你带她来做什么?”
“大王养兵多年,兵力已是强盛。臣妾在夜曦朝中,业已分裂出了异党。如今,只差破关这一步,便可一举攻下。嘉隘关有慕容卿把守,如天堑阻隔,才让大王复位之计拖延至今。可如今,慕容蕙在我们手上,爱女心切的慕容卿,恐怕是不得不撤兵了。”
寒辰焕听着略一踟蹰,敛了适才凌厉阴狠的神色,缓缓绽出一笑:“塔儿,方才是本王太过焦躁了,让你伤心,是本王不对。”
他的语气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乌塔芬娜这才安心一笑。
“以慕容蕙为筹码,必能逼慕容卿退兵,届时大王破关入境,臣妾自会于宫中散布流言,动摇人心,里应外合,失了民心又失了大将的寒辰烨,自然不是对手。”乌塔芬娜不紧不慢地分析着,露出成竹在胸的一笑。
寒辰焕站起身,冷冷看着昏睡不醒的慕容蕙,也森然一笑。自被追杀逃亡至今,七年。七年。他被一个女乌塔芬娜救下一命,在这大漠苟且偷生。可是他寒辰烨,却风光无限,万人之上。
这七年的恨,终究要血债相偿!
慕容蕙醒来时,睁眼便看到慕容卿一夕之间苍老的容颜。
她有几分错愕,愣了须臾,想上前去问候,才发现自己被一干红衣黑甲的暗卫挟持着。她有些迷茫,四处张望,却忽然看见了跨坐于马背上的乌塔芬娜,还有她身边的……
已经死去七年的三皇子寒辰焕!
慕容蕙只感觉心跳都有些迟钝,喉头险些涌上一口鲜血。
这是什么?
乌塔芬娜用尽办法在宫中兴风作浪,为的竟是他!竟是他!寒辰焕,那个也曾风华正茂、清风明月的三皇子寒辰焕。她还是太子侧嫔时,便领略过三皇子的才华和智谋。彼时,她还曾笑着与慕容卿说,寒辰烨与寒辰焕两人,便可抵过这天下。
先皇偏爱杜太妃,决定废太子立三皇子为储君,前皇后佟芊瑶痛下杀手。
却不料,他还活着!
慕容蕙忽然凄笑着。想要夺皇位的,竟是三皇子寒辰焕。剑拔弩张、刀剑相向的,竟是昔日的骨肉兄弟。
寒辰焕朝她看了一眼,蓦然冷笑:“是兰贵妃,一别经年,倒是依旧天资绝色。”
慕容蕙正为寒辰烨感叹,却听得寒辰焕这么一句冰冷的问候,缓缓蹙起眉。三皇子,变了。不再是昔日少年,不再是曾经风华,不再有当时明澈。此刻的寒辰焕,宛如来自冥府的审判,一言一行,皆是死亡般的仇恨。
寒辰焕倒也不再搭理她,转向慕容卿:“慕容大将军,今日本王还愿意称你一句将军,你若是退兵,或是跟着本王做事,往后你自是功臣;只是——若你违抗,那便怨不得本王杀了她!”说着,寒辰焕拔剑,凛冽剑刃直指被层层包围的慕容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