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海,月牙湾。
静静坐落于蔚蓝色海洋中央的这个月牙湾极是静谧和美,海风细拂柔沙,天地阒然无暇。比起尘嚣纷杂的夜曦皇宫,此处的确是适合度日的地方。寒辰煜在此处有一座行宫——珠烟殿,虽比不得夜曦宫殿的华丽奢靡,却也正合寒辰煜的气质,清雅而幽静。里面有许多从珍珠海收集来的奇珍异宝,还有些各色各样的海螺点缀其间,颇有龙宫的神秘唯美。寒辰煜依旧不改话唠本质,将珍珠海的各种传说和冰蝶说了一遍又一遍。
日子虽平淡无奇,却也清静和睦。
只是,总归是少了些什么,心里未免空落。
冰蝶每夜都会透过珠烟殿最奇妙的水晶穹顶,看着海蓝色天幕上皎洁的月光在水晶的折射下斑驳陆离。都道是千里共婵娟,夜曦皇宫那里,寒辰烨,也在看着这样一轮明月么?
冰蝶黯然。她想,她是屈服了。她屈服于这无奈而悲恸的事实,她的确那样不可救药地将真心给了寒辰烨,不论是从前,现在,或是将来。
可是,陆海两端,天涯一隔,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保全寒辰烨的皇位,终究是此生难再见。
而尘封在旧梦中的白烨啊,她又该如何面对呢?颠簸几许,才发现自己始终错把感激和恩情当做了爱慕。白烨始终会是她此生最感念的师父,可是,她如今却发现自己爱上了杀死师父的仇人。她如何面对这份罪孽深重的爱,又如何面对为她而死的白烨呢?
或许,现在这样,永不相见,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冰蝶阖眸,正准备睡去,却听得殿门有响动。这除了寒辰煜的仆从没有他人的珠烟殿,怎会在这样阒寂的深夜有这样的响动?冰蝶忽然有些害怕,从琉璃榻上坐起,手忙脚乱地下榻,颤抖着声音喊着寒辰煜的名字。
可是久久没有回应。冰蝶紧张得唇色发白,该不会有哪个宿敌千里追上门来暗杀;了吧?冰蝶小心翼翼地朝殿门挪去,每走一步都心惊肉跳。
可是等到了殿门不远处,她才终于舒了口气。殿门开着,寒辰煜负手立于殿门外。敢情是这个七王晚上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呢?冰蝶放心地走上前去,正要问候他,却猛然发现他面前还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的容貌,却令她陡然窒息。
那人也转过头来看着冰蝶,倏然勾唇妩媚地一笑:“娘子啊。”
冰蝶捂着唇连连后退,这这这这……这不是丞相之子姚之禹么?他此刻应该好好待在夜曦皇宫里,为何却跑到这里来了?冰蝶睁大了眼睛,姚之禹却恍若无事人一般也不顾寒辰煜伸手阻拦便抬步进殿:“娘子啊,你抛弃为夫嫁给了皇上,让为夫着实伤心。看在为夫千里来寻你的份上,跟为夫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姚之禹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浪子模样,举手投足间还是一股妩媚之气。冰蝶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推开他,戒备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知道我还活着?”
在夜曦皇宫,她明明应该已经是个死人,这个姚之禹为什么知道她还活着,而且知道到这珠烟殿来寻她?冰蝶越想越是紧张担忧,该不会假死的计谋已经被戳穿了吧?那乌塔芬娜现在岂不是会将矛头直指寒辰烨?冰蝶担忧的神色一一落在寒辰煜和姚之禹眼中,寒辰煜低首轻叹,姚之禹却勾着嘴角笑着。
寒辰煜兀自点燃了白烛,冷声道:“你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可是皇上所托?”
姚之禹听着冷笑:“所以啊,娘子,七王殿下可就比你聪明得多。”
冰蝶一怔,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恍然惊悟,原来姚之禹是寒辰烨派来的!也的确,那样天衣无缝的假死计怎么可能轻易被看穿?又有几个人会知道是七王寒辰煜带她来到了这珠烟殿隐世而居?冰蝶放下心来,可是心头又升上另一番期待:“皇上派你来的?他有何事要交待?”
姚之禹以调笑的眼光看了冰蝶一眼:“娘子啊,为夫可是你的原配,在原配面前对着另一个男子这样关切,说不过去吧?”
冰蝶又被气得说不出话,寒辰煜却将一盏茶递给姚之禹,冷冷道:“你来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有一件事不行。”说着,他病态的脸上浮现出肃杀的冷意,“别想带走洛冰蝶。皇上既然承诺过此生不见,将她拱手相让,那还请告知皇上信守诺言。”
姚之禹不屑地斜了一眼寒辰煜:“七王殿下,你也将皇上想得太过狭隘。”
寒辰煜黯然。他自幼体弱多病,虽才学绝妙,武艺也不赖,但是风头从来都是当时的三皇子寒辰焕和太子寒辰烨抢了去。他从不想与他们争什么,只想宁静度日。只是后来,母妃暴毙,他又不得父皇青睐,那时宛如被世界抛弃的他,只有太子寒辰烨伸出了手,与他一同嬉戏,将书册、宝剑,无一保留地与他分享。那时的他便发誓,此生都要好好对待这个哥哥。所以,寒辰烨登上皇位,他帮助在民间阻止谣言;寒辰烨想暗查蛊术,他配合他建起裕华地宫;寒辰烨让他做一切事情,他都无怨无悔。只是,有那么一个人,他从前不想与寒辰烨争,可是如今寒辰烨放了手,他便不会再失去。
姚之禹嗤笑道:“皇上让我来,自然是出了大事。虽然皇上没说你在何处,可我猜着你这样的人,总归是要找个僻静之处,便知道是月牙湾的珠烟殿了。”说着,姚之禹盯着冰蝶,眸光深沉之中有隐隐笑意。
寒辰煜仔细观察着姚之禹的眼神,又看看好奇的冰蝶,明白了姚之禹的意思:“冰蝶,本王要与姚兄商讨要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冰蝶有些失落。如果出了大事,她也是担心寒辰烨的啊……怎么能赶她走?冰蝶不满地嘟囔着,却睁大了眼睛看着姚之禹:“姚公子,你和皇上是什么关系啊?”她以为,寒辰烨放心托付一切事宜的人,只有寒辰煜一个,却没想到姚之禹,一个外戚,也能得到如此信任。
姚之禹闻言倏然一笑:“七弟啊,你说,我要不要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小娘子呢?”
寒辰煜听得忽然来笑:“说吧,本王倒是很想看看她听到你身份之后的表情。”
被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冰蝶不免气恼,却还是睁大了眼睛。刚才,姚之禹,喊寒辰煜七弟?
姚之禹笑着,取下头上戴的玳瑁帽,取下发带,如瀑青丝垂落于肩头。冰蝶睁大了眼睛,这……这个男人本就生得有几分妩媚,如此一来更是娇艳得令人不敢直视。姚之禹对冰蝶瞠目结舌的反应似乎很是满意,又取出丝帕擦拭去被刻意描得浓黑的双眉,露出细如柳叶的黛眉;脸上擦拭过后,也少了男子的棱角分明,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
冰蝶看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姚之禹莞尔一笑,低沉而磁性的嗓音突然变得柔美温和:“洛姑娘,吾乃夜曦长公主寒月,初次会面,还望没有吓坏了洛姑娘。”
这一定是冰蝶这辈子听过的见过的最荒唐最惊悚最大跌眼镜的事情!好好的丞相之子,怎么就成了寒辰烨的妹妹,夜曦的长公主?易容成男子倒还说得过去,可是这男女截然不同的声音,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寒辰煜看着冰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忍俊不禁地一笑:“六姊,你可吓着了她。”
姚之禹,不,是寒月掩唇一笑。姚之禹也喜欢这样笑,冰蝶还以为是姚之禹女气,却原来,本来就是个女的啊!现在就着寒月那闭月羞花的容貌来看,这柔美的举止倒也显得自然了。
寒月轻笑道:“几年前,姚倾焱的儿子,真正的姚之禹在三皇子被诛杀那场****中被太后误杀了。而姚倾焱,本就拥立三皇子寒辰焕。皇上登基后,看重姚倾焱的才能,却也忌惮姚倾焱因丧子之痛而记恨他,便让本公主易容成了姚之禹,陪在姚倾焱身边了。所以说,本公主可是个助天子稳定朝政、留住重臣的伟大的公主!”
寒月的性子有几分可爱,冰蝶惊讶之余却也轻笑。寒辰烨这一家子还真是,颜值高得突破天际,经历也是千奇百怪,先是隐世病弱的七王寒辰煜,如今又是这个精通易容女扮男装的寒月。冰蝶想着,却也黯然,寒辰烨为了收拾寒辰焕被皇后害死的残局,花了不少心力吧?被推上这样一个备受非议、日夜担心着有人要谋反的皇位,他又何曾过得开心?
只是……冰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公主殿下,你……为什么可以模仿男子的声音?”
寒月看了一眼寒辰煜,两人相视一笑:“洛姑娘,你或许不知道。寒氏宗族,除了长得都很好看,还有一个常人所无法企及之处。”冰蝶对这个自夸美貌的公主有些忍俊不禁,却认真听着,“寒氏宗族的直系血亲,都可以模仿他人声音。”
冰蝶听得又是一番瞠目结舌。
寒辰烨,你这一家子不仅长得好看,为什么还有这么逆天的超能力啊?
寒辰煜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打断道:“六姊,你不是说有要事相商么,夜已深了,尽快说吧。”
寒月看了一眼寒辰煜,虽不明白他为何阻止她继续与冰蝶开开玩笑,却也无所谓地耸耸肩:“洛姑娘,那下次再聊了。”说完,她便被寒辰煜拉着进了别馆。
冰蝶看着寒月的背影,惊叹着人世之大无奇不有,却又隐隐觉得寒辰煜依旧在朝她隐瞒什么。而且他所隐瞒的,似乎与寒月方才说的寒氏宗族可模仿他人声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