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妃娘娘,我不是说过尽量少见面吗?这样若是让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乌塔芬娜从香舞殿回来,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她立刻警觉起来,却发现是杜太妃蒙着面纱紧张地四处环顾着。她轻轻松了口气,却也小步跑过去将杜太妃扯进屋内。
毕竟,她身边那些宫女,她不敢信任。
杜太妃紧张地道:“你放心,哀家避开了所有人视线赶来的。”
乌塔芬娜不再纠缠,小心翼翼地掩上门:“杜太妃所为何事?”
杜太妃这才放心地取下面纱:“皇后。”
乌塔芬娜微微敛眉,面露疑惑。
杜太妃有些发急,用手朝着脖颈做了个抹刀的动作:“你不打算动手么?”
乌塔芬娜神色微微变了变,妖艳的双瞳陡然染了些许阴云。
杜太妃有些焦急了:“当年罪魁祸首可就是她!淑妃,既然你是为了他而来的,为他复仇也是自然该做的。杀了佟芊瑶。”
乌塔芬娜微微动了动黛眉,挑起嘴角道:“我的目的只是寒辰烨,至于其他人,我并不在乎。”
杜太妃似乎觉得很是不可理喻,正要辩驳时乌塔芬娜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天机不可泄露。这样要紧的事你怎么可以说出来?”
杜太妃讪讪地笑了笑,还是压低了嗓音不死心地道:“淑妃,你别忘了,佟芊瑶如今怀了龙种,若是生下个小皇子来,这夜曦很快就会有太子了。到那时,焕儿……”
“嘘——”乌塔芬娜有些气恼杜太妃的口不择言,眉毛凛冽地竖了起来。杜太妃只得撇了撇嘴,却还是低声道:“那时候可就不好收拾了。”
乌塔芬娜盯着杜太妃,似是沉思良久,方缓缓开口:“杜太妃说得也是……”
两人交换了一个神色,相视而笑。
佟芊瑶正低眉拨弄着窗前铃兰,感觉到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已经欢脱得不行,让整个栖鸾殿都有了一股新生的气息。还有不到一个月,孩子便要降临了。她既期待又紧张。她很希望是个公主,那样的话免于权谋宫斗,能图得一世安宁。可是那样的话,恐怕太后又该糟心这夜曦皇朝没有太子了。
采菱却突然跑了进来:“皇后娘娘,梨嫔娘娘求见。”
佟芊瑶放开馥郁馨香的铃兰,有些讶异已经许久不打交道的梨嫔居然在此时来访,却还是淡笑着让她进来。
很快,梨嫔便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精致的眉眼间是罕见的怒不可遏。佟芊瑶有些错愕,正要开口询问,梨嫔却狠狠一扬手,将一个黄色的布包摔在佟芊瑶面前。佟芊瑶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
梨嫔却冷哼一声:“皇后,你问妹妹这是什么?不应该是皇后娘娘您更加清楚么?”
听着梨嫔语气里的挖苦刁难,佟芊瑶更是疑惑了。她素来与梨嫔关系还算好,如今这梨嫔是怎么了?佟芊瑶拾起那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一些画着奇怪花纹的符咒。她微微蹙眉,抬头道:“这是什么?”
梨嫔更是冷冷嗤笑:“别装了,你放在我宫里的东西,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佟芊瑶是当真不知此为何物,梨嫔看得怒火中烧,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恶狠狠道:“佟芊瑶,我没有想到你这样恶毒。你居然咒我永世不得圣宠,咒我今生难怀龙嗣?这些写着我生辰八字的符咒便是铁证!佟芊瑶,你着实太恶毒!是我平素里看错了你!”
佟芊瑶闻言大惊,她何时往梨嫔宫里放过那样不干不净的东西?她和曾有过陷害梨嫔的心思?她有些焦急地反手抓住梨嫔:“不是那样的……”
“那你告诉我是怎样的?”梨嫔直起身子,狠狠拂开佟芊瑶,语气震怒而又失望,“这御赐的金绢天丝绸,可只有你一人有。这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佟芊瑶怔忡地低首观察手中那个符咒。的确,由金绢天丝绸制成,在这宫中,只有她一人拥有。而且,她宫中也不像是进过贼的样子,看来是有内奸,想要陷害她于不义了?佟芊瑶急切道:“梨嫔妹妹,你听我说。我从不曾想过要加害于你,这必定是有人欲陷害我才设下的局……”
“佟芊瑶,别假惺惺了。”梨嫔猝然冷声打断,眸中盛满了怨怼,“是因为你知道了那件事么?”
佟芊瑶却倏然一怔。
梨嫔却仿佛有些虚脱而绝望地喃喃自语起来:“当时我也是一时糊涂,我不该杀了先皇,还嫁祸给你和太后的……可是我真的太爱皇上了……我绝不能让杜太妃的那个三皇子寒辰焕夺去皇上的皇位。所以我杀了先皇……可是,即便我这样大逆不道,也是为了皇上呀……你怎么能因此这样咒我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咒我呢……”
梨嫔像是中了魔障般呢喃,佟芊瑶却愈听愈惊恐。那往事瞬间回到了脑海中……是她当年先下手害死了三皇子寒辰焕,为了推波助澜助寒辰烨登上皇位,先皇也很快死于非命。她只记得,当时是太后与她密谋除掉先皇的,所以她自然以为那是太后所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梨嫔却说,是她做的呢?佟芊瑶倏地站起,一把抓住梨嫔:“你说先皇是你杀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
梨嫔却似乎已经丢了魂魄,瞳仁虚空得恍如死灰,梦呓般呢喃着:“为什么你也知道了……为什么乌塔芬娜也知道了……为什么你们都知道了……你们究竟想对我做什么……我只是为了皇上……我只是为了皇上……你们不要过来……”她有些失神地呢喃,不断地踉跄着躲避佟芊瑶,最后近乎癫狂般凄声叫了一句,便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
佟芊瑶更是发急,提起裙裾便追了出去。她没有料到,自以为所有秘密都掌握在她和太后手中的当年先皇和三皇子的事,居然还有隐情!
梨嫔似乎已经因此而精神崩溃了,哭喊着跑远。佟芊瑶心里焦急,提着裙裾便要奔下台阶。
“我的小可爱,去吧。”
佟芊瑶没有听到,房顶上传来的这一句近乎妖孽的低语,却只觉双腿被什么狠狠一蛰,瞬间麻痹无力。她就那样失去重心,从高高的汉白玉石阶上,一路滚落下来!
而此刻,屋顶上那人轻轻念了个决,那吸附在佟芊瑶腿上的红蝎子立刻听命,乖乖地回到了她手中。她勾起妖娆一笑,低声道:“皇后,对不住了……”
“快去再取一些止血药来!”
“来人呀,快来换水呀——”
“不得了不得了……”
栖鸾殿已是乱作一团。已经怀胎九月、眼看就要生产的皇后佟芊瑶,居然在这个当儿从台阶上滚落,如今已是一身鲜血、惨不忍睹。牵连到夜曦皇朝唯一的龙嗣,寒辰烨、太后等众人已经齐聚于此,紧张地看着太医忙进忙出。
太后被好几个嫔妃搀扶着,大口大口喘着气,已经快晕厥过去。她近乎绝望地哭着:“哀家的瑶儿啊……怀胎一次,居然几番濒死,瑶儿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在场众人都不免动容。寒辰烨则是面色惨白,虚弱地盯着床榻上鲜血淋漓的佟芊瑶,黑色的眼眸也失了焦距。
瑶儿……
瑶儿……
空气中弥漫着甜腥的血味,太医个个神色凛然。太后每见到一个太医经过,就要扑腾着抓住他,哭着问佟芊瑶如何如何。太医也只叹气,焦急地甩开太后继续奔忙。
冰蝶站在人群中,却是无悲无喜。她也曾心疼过佟芊瑶,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可是如今,她是真的麻木了。就佟芊瑶躺在病榻上、太医忙死忙活的场面,她都见过两三次了。每一次,都是一个阴谋,都是一个陷害皇后同时栽赃给她的阴谋……已经很多次了,她真的麻木了……
这次,恐怕又是谁害了皇后,还想着一箭双雕来扳倒她吧?
“呀——”采菱忽然惊叫一声,捂着嘴唇也没有抵挡住如汹涌江涛的哭泣声小脸已经是狰狞可怖。她惊恐地尖叫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小产啦——”
这一生哭喊,让太后彻底双腿一软,跌坐下去。寒辰烨面如死灰,眼眸中布满了血丝,似有泪光闪烁。冰蝶的心也微微悬了起来。从那么高的台阶上坠落,能保住命已是奇迹,龙嗣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呢?
太后虚弱地伸出手,指着佟芊瑶道:“保住龙嗣……无论如何,保住龙嗣……”
“住口!”寒辰烨猝然怒喝一声,声音震怒似雷霆,让栖鸾殿似乎都在颤抖。他猩红的双眼中终于落下滚烫的泪来,可是语气却坚定不可动摇:“保住皇后,不遗余力,保住皇后!”
几个太医吓得连连磕头,诚惶诚恐地称是。太后却不可置信地转向寒辰烨,哭得红肿的双眼写满了惊惧,她近乎声嘶力竭地咆哮道:“那是眼下唯一的皇嗣!是你的后继人!”
“她是朕的皇后!”寒辰烨高声打断她,一向云淡风轻的清朗声线提高了几个八度,隐隐颤抖的语气让冰蝶心忽然疼痛。
“都别吵了!臣等还要救人性命,诸位如此喧闹,让臣等如何安心医人?”正在寒辰烨和太后对峙时,忽然有人高喝了一句。众人循声望去,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翘楚——何蕴中何太医。虽鬓发花白不掩矍铄,虽面对天子不露逢迎,此刻的他,竖眉怒喝,让所有人为之一震。他叹息了一声,又背过身去,一面为皇后医治着,一面道:“臣会尽力保全皇后和皇嗣的性命,若诸位放心微臣的医术,还请勿叨扰。”
太后睁大了眼睛,寒辰烨却缓缓压制住心中剧痛,沙哑着道:“都出去吧,莫要惊扰了何太医。”
太后被几个嫔妃架着往外走,还不死心地高呼着:“何太医——保住皇嗣为先,保住皇嗣——”
而后,门被关上,栖鸾殿立刻安静下来,只留下病榻上奄奄一息的佟芊瑶和几个已经浑身沾满了血迹的太医。何太医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渍,一面紧急地医治着,嘴角,却是成竹在胸的淡然笑意。
他的医术,天下无争。他心知肚明,皇后虽重伤,但好在未伤及要害,她和皇嗣,定然都能保住。他屏息凝神地为佟芊瑶抢救着,身后却冷不丁响起了一句幽幽的问候:“何太医。”
竟还有人没走?他有些讶异地回过头,却正对上那对妖异凄美的绝色双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