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近在咫尺,灼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樱唇上,让她体内那股躁动更加不安分地疯狂涌动起来。欲火在渐渐焚烧她的身体,可是她的意识依旧清醒。
在他炽热的吻即将落下来的那一瞬,冰蝶忽然极其清醒地看见了这半生走过的风霜雨雪。若说这上天,对她还真是不公。生下来不就便双亲亡故,流落街头行乞为生;好不容易替嫁入宫,却几番被陷害,打回原形。她本以为,在所有晦暗中,白烨总会给她最后那一丝希望。可是如今,这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如今,要在这个污秽肮脏的翠烟楼,将身子交给这个不明不白的人。虽然她已不是处子之身,可是上次和寒辰烨……那是因为白烨的嘱托,她才甘愿赴汤蹈火。如今,却要在这种地方葬送了一生么?冰蝶忽然绝望地笑了起来,晶莹清泪从她紧闭的眼中跌落。
而在冰蝶等待着一番云雨的屈辱时,却感觉身子被放开了,头顶上传来一阵清朗戏谑的笑声。
冰蝶一惊,这个声音……她猛然抬头,却见那白衣公子撕下了一层人皮面具,露出了原本更加绝世的面容。
寒辰煜!
冰蝶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身体内的热流依旧躁动不安。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内心却绝望地觉得羞耻不已。寒辰煜却将一枚药丸塞进她嘴里,嘴角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意:“你被那个鸨母下了****,这是解药。”
春……****!难怪她这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丢死人啦!冰蝶吞下药丸,感到身体内的不适在缓缓褪去,可是她却紧捂着脸。居然在寒辰煜面前发……春……了……简直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还不如死了得了呢!
寒辰煜却依旧是那一副欠揍的腔调:“不过,你方才那副样子还真是撩拨人心,我应该让你……”
“不要说啦——”冰蝶捂住耳朵尖叫起来,寒辰煜便爆发出一阵大笑。乘人之危,算什么好汉!冰蝶腹诽着,却有些好奇地问道:“我说七殿下,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寒辰煜轻轻扶起冰蝶,将她安置于床榻上:“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受谁所托?冰蝶追问了几句,可是寒辰煜突然成了哑巴似的,只怪笑着不说话。冰蝶忽然更加惊奇地问道:“你你你……你居然会易容,你居然还可以变声!”寒辰煜看了她一眼,依旧不说话。冰蝶气结,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缓缓僵滞。一见到寒辰煜,便回想起在夜曦皇宫所经历的种种,还有被寒辰烨害死的白烨……若不是他当时残忍地射了两箭,白烨也不至于与他同归于尽。
白烨……冰蝶神色彻底黯淡了下去。她想,这一辈子,或许白烨的死,都会成为她心头挥之不去的朱砂痣吧。那是刻骨铭心的刺痛,此生念念不忘。白烨,自你之后,再无情动。
寒辰煜看着冰蝶蓦然悲伤哀婉的神色,心中自是明了,反倒不禁笑了起来:“怎么,你还要待在这个地方哭?那本王先行一步了。”
冰蝶慌忙抹干泪水,跟上了寒辰煜。只是,失去白烨的剧痛依旧撕扯着她的心。一路无言。
冰蝶蓦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霎时顿住脚步。寒辰煜蓦然回首,只见她面色苍白:“秦卿朔……秦卿朔还在赵长书手里!”
寒辰煜虽心知肚明,却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秦卿朔是谁?莫不是你的新情郎?”
冰蝶却懒得搭理他的调侃,神色染了焦急。赵长书那个财迷心窍的混蛋,绝不可能会好好照顾秦卿朔。估计她前脚刚走,赵长书后脚便把秦卿朔丢弃在了街头。冰蝶立刻转身朝赵长书的府邸走去,寒辰煜只得跟着她。
到了之后,赵长书开了门,见到冰蝶如同见到鬼一样。不是送去当妓女了么?怎么竟然跑出来了?冰蝶却没空理会他的恐惧:“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问你,秦卿朔呢?”
赵长书嘴唇微微泛白,颤抖着道:“早……早上我把他留在了木汀坊那块儿……不知道……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混蛋!”冰蝶猝然极其愠恼地高声叫骂了一句,吓得赵长书瑟瑟发抖。冰蝶却懒得再与他纠缠,拔腿便朝着木汀坊跑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赵长书这个混账早就扔下了秦卿朔。那孩子又怎么可能安分待在那个木汀坊呢?这下子该去哪里找他?
寒辰煜跟着冰蝶一路跑着,眉毛却微微上扬。
木汀坊,空无一人。
果然,秦卿朔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他会去哪里呢?冰蝶无助地四下张望着,急得快要哭出来。
寒辰煜却微微蹙眉:“秦卿朔……我今日赶去翠烟楼时,似乎看到过他……”
冰蝶正惊喜,却旋即一惊:“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寒辰煜语塞,他不能说自己是一路跟踪过来的啊……毕竟受那人所托,不能让这场计谋露出丝毫马脚啊……寒辰煜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神情却严肃起来:“当时他好像被几个捕快押去什么地方的样子。”
捕快?秦卿朔好不容易才被赵长书赎出来,又被捉了?冰蝶近乎崩溃地问道:“你可知道他被押去了哪里?”
寒辰煜耸耸肩:“这烟越州能关押犯人的地方也不多,一个个问过去,总能找到的。”
冰蝶无奈之下,只得按照寒辰煜的指示,一个个问过去。最后,在她自己曾被关押的邢大人那里,终于问出了下落。秦卿朔居然被关到邢大人这里来了!冰蝶满脸黑线地看着同样瞠目结舌的邢大人,异口同声道:“怎么又是你?”
冰蝶虽说无语,但见到熟人还是有些庆幸的:“邢大人,那个少年便是我的弟弟。可否放了他?”
邢大人本来还没什么情绪,被这么一说忽然浓眉倒竖:“你说什么?那个秦卿朔?绝不可能!他亲手弑父,罪不可恕!若是此等犯人都被赦免,那这夜曦还有没有王法了!忠仁孝悌,本就是天道伦常,他着实太过分!决不轻饶!”
冰蝶哭丧着脸:“大人——”
“够了!本官放过你已是网开一面,莫要再逞口舌之能!”邢大人怒气冲冲道。
冰蝶颓然坐倒在地。好不容易从那个提刑官手上赎出了秦卿朔,却又落到这个邢大人手里。邢大人生性耿直,为官严谨,是不吃行贿买通这一套的。冰蝶突然绝望起来,这下要怎么办……她忽然抓住救命稻草般扯住寒辰煜的衣袖:“七殿下,你帮帮秦卿朔好不好?七殿下神通广大,肯定可以救他的!”
看着冰蝶满脸期待的神情,寒辰煜却淡然阖眸:“法就是法,谁也救不了他。”
冰蝶忽然负气地推开他。她为什么至今,都还会天真地去相信皇室中人!他们个个都冷血无情!冰蝶转向邢大人,急切道:“事到如今,我将一切都说出来吧。秦卿朔的父亲秦武欲施暴于我,秦卿朔为了救我来阻拦他父亲,才不小心失手打死了他。邢大人,他也是一片善意,可否轻罚?”
邢大人听闻此言,微微敛眉:“虽说是古道热肠,可是弑父是不争的事实,不杀他,有违天道伦常。”
冰蝶还欲争辩,邢大人却一甩袖:“罪人秦卿朔,违背忠义,残忍弑父,处以斩刑,五日后问斩示众!”
冰蝶脸色终于彻底惨白下去,像是失去所有依靠一般,整个人虚脱地跪坐在地上。
她留不住深爱的人,也保护不了救她性命的人。
寒辰煜蹙眉看着颓唐的冰蝶,却忽然轻声一笑。方才在路上他便给寒辰烨鸿雁传书过了,他应该不出几日便会来了吧……
冰蝶蒙着头哭了一夜,翌日红肿着眼睛起身,也什么都不做,眼神虚空地望着寒辰煜。寒辰煜却恍若没看到一般,把冰蝶扯着往大街上走。
可是,愈是在心寒的时候,愈是觉得这样的热闹繁华是一种讽刺。冰蝶麻木地看着周遭的人来人往,听着他们的交谈议论,却忽然睁大了眼睛。
“你听说了吗?皇上要微服下江南!居然能一睹龙颜,这辈子不亏!”
“可不是吗!咱烟越州这下可得好好准备接待皇上了。”
“皇上当真是泽被苍生,竟没有忘记咱们这小地方。”
冰蝶听着所有人的纷纷议论,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她面色铁青,低声问道:“七殿下……”
寒辰煜带她出来就是为了让她听见这件事,笑着问道:“怎么了?”
冰蝶迟疑了少顷,便继续问道:“当今圣上……是谁?”
寒辰煜轻哂道:“怎么,你可曾经是皇上的妃子,连皇上是谁都不知道了?”
冰蝶脸上登时血色全无,她的声音愈发清冷:“是寒辰烨?”
寒辰焕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寒辰烨啊寒辰烨,真不知道你闹这么一出会让这个丫头产生多大的心理阴影。而且,这丫头现在铁定恨死了寒辰烨,给自己无缘无故招惹来一个敌人,何必呢?寒辰煜在心里嗤笑着,淡然道:“不然呢?皇后娘娘的龙嗣还在肚子里,你就这么急着皇上死?”
冰蝶却没有理会他的调笑,全身都颤抖起来。
寒辰烨……
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宅心仁厚的好皇帝。你即便知道我心有所属,还愿意与我赌下一声情局。
可是后来发现,是我看错了你。
你的伪善,你的装腔作势。
你即便在我舍弃一切苦苦哀求的情况下,依旧毫不留情射向白烨的那致命两箭。
你冰冷无情的刀剑,生生将白烨和我拆成阴阳两隔。
为什么白烨死了,你还活着?
寒辰烨,为什么,你还活着?
冰蝶眼中猝然划过如狼般可怖的仇恨,明媚清亮的双眸因为仇恨变得猩红,姣好的面容都因此而扭曲。
寒辰煜目睹着冰蝶的神色,心中似乎在隐隐作痛。
他多希望,她还是当年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就当一个寒玉宫的弃妃,和他在雪华殿逍遥度日。那该有多好……
寒辰烨,冰蝶在你身边,从不曾有过一天好日子。
寒辰煜忽然有些愠恼,可是旋即又打消了念头。谁叫寒辰烨是他皇兄,谁叫他就是这样心甘情愿地拥护他、协助他。哪怕是这次,帮着他,狠狠地伤害这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女孩子,这个,他视若珍宝的女孩子。
冰蝶却暗暗攥紧了拳头,晶莹贝齿几乎被咬碎,全身都在颤抖着。之前的空洞麻木,此刻全都被无边无际的仇恨取代。
之前,她万念俱灰,是因为心中挚爱离开的同时,也带走了至恨。
可是如今,不共戴天的敌人,寒辰烨居然还活着!那么,她的余生,忽然便有了全新的使命和意义。
再也不会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了。冰蝶紧咬牙关,从此,她洛冰蝶,只为复仇而活。
是寒辰烨赶尽杀绝,是寒辰烨冷酷无情,是寒辰烨用两柄冰冷的箭,刺进了白烨鲜活的心脏。
从此,她的生命,只为杀了那个残忍无情的寒辰烨,为白烨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