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杨氏母女被送到乡下,就失去了管家的权力,在她们不在的日子里,陈府经过一团混乱后,陈韵不得不挑起了管理陈府的担子。
陈传柏父母早亡,在浙南老家还有两个同胞哥哥,陈韵隐约听说,因为二位哥哥均不资助陈传柏上京赶考,产生龌龊,所以基本没什么往来。
府里除了杨氏母女,他们父子三人,她那个渣爹还有两房妾室,一个庶女,陈韵对这个妹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幸好陈府人口简单,陈韵有资深能手李姑姑的指点,很快就理顺了关系,陈府又井井有条起来,陈传柏将陈韵的出色归功于李姑姑的教导,对她更是礼遇有加。
在现代,一般腊月二十八才开始放假,大年初八便又开始上班忙碌,甚至许多人,大年三十还在忙碌,过年更多的意义在于合家团聚,让漂泊的心灵有港湾停靠,去寻找一份慰藉。
在这里,陈韵才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过年。"过个大年,忙乱半年",人们从腊月开始忙"年事",一直到过了元霄,这年才是过完了。
辞旧迎新的新年,对人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这关系到来年的运道,是否兴旺发达。
李姑姑担心陈韵年纪小没经历过,便从背年歌开始教起,二十三祭灶天,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去赶集,二十八门神贴,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儿包饺子。初一初二磕头儿,初三初四耍球儿……
在新年还有各种忌讳,陈韵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过年不是应该是大休息的日子吗?怎么要如此忙碌?
而陈韵要做的并不是简单的准备过年,年底也是官员们互相走动的日子,陈韵按照往年的惯例,根据官位的高低,亲疏远近为同陈府交好的人家准备年礼,倒也没出什么错处。
府里下人,店铺庄园管事,佃农庄客都要打赏,图个红红火火,要准备多少的红包、果蔬、肉食,年后到各府的拜帖等等都要陈韵过目,定主意。
幸亏小芙和菊香已经都是能够独当一面,再加上李姑姑的统一领导,陈韵便在忙忙碌碌,磕磕绊绊中,迎来了新年的除夕夜。
除夕是团圆之夜,每人心中都有一个难解的团圆心结,即使人在天涯,也要在除夕之夜赶回家中吃年夜饭、守岁。
陈府全家人团坐桌前,开始了团年饭,陈韵也算真正见到了她渣爹的两位妾室,张氏和金氏,也唯有这一天在妾室在公共的餐桌上有一席之地,金氏育有一女,也就是陈韵的庶妹陈雨。
陈雨在未开席之前给在座的各位见礼,陈韵只是淡淡回礼。
当陈雨给陈雪见礼时,陈雪冷哼了一声,周围的人没什么反应,似乎司空见惯,陈雨也是表情淡淡,陈雪很不待见陈雨,因为一看到她,就想起来了她也曾为庶女的事情。
为了维护正统,妾在家里要自称奴婢,一个称呼就说明了地位,尤其在官宦家庭里,完全没有话语权。
嫡庶子女之间界限分明,很少来往,各自有着不同的社交圈。
作为庶子,要想出头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朝廷有规定,庶子参加科举不得列入前一百名,这种一出生既被打上了低人一等的标签,让陈韵觉得很悲哀。
作为庶女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婚姻大事,一般人家很少迎娶庶女,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姻缘。
陈家的团夜饭吃的沉闷无比,各怀心思,陈志远企图缓和席上的气氛,结果所有人都不买账。
自打杨氏母女做出要毁她清白的事,陈韵就当她们是路人,如果再出幺蛾子,她决不轻饶,杨氏母女更是视陈韵为眼中钉肉中刺。
两位妾室因为杨氏的打压,并不主动和陈传柏说话,只是有问有答。
很快吃完让人胃疼的团夜饭,同往年一样,以陈志远为首,四兄妹要给父母磕头。
陈志远等人跪了下去,陈韵站在旁边没动,陈志远抬头,“韵儿,该给爹娘磕头了。”
“抱歉,我娘没在这儿。”
陈韵声音冰冷,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跪过人,更别说磕头了,陈传柏是这个身体的生身父母,陈韵忍了,杨氏就不行。
陈雪没想到陈韵会这样打她娘的脸,哀怨的对陈传柏道:“爹爹,我娘也是爹的夫人,姐姐这样真是太不孝了。”
“雪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韵儿,实在太过分了。”陈志远怒声道。
如果是一年前,陈雪这样说陈韵,陈志远定会跟着指责陈韵的不孝顺,如今却大大不同了,他马上就感受到了陈雪的险恶用心,如果韵儿不孝的名声传出去,可是要受世人不齿的。
陈雪没想到最先呵斥她的会是陈志远,哽咽道:“哥哥,我哪里有说错了,娘亲虽然是继室,可也是我们四人的娘亲啊!”
“有要霸占女儿嫁妆的娘亲吗?有勾结外人想要坏了女儿清白的娘亲吗?这样的人要说有关系,那只能是仇人,要我在仇人面前卑躬屈膝,我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陈韵盯着杨氏的眼睛,质问连连,让杨氏难以招架。
“好了,什么仇人,什么死不死的,韵儿不想磕就不磕。”陈传柏的严厉的打断了众人的争吵,杨氏还想再说,陈传柏一个冷眼过去,登时消声了。
陈志远此时是磕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管如何,杨氏这么多年也给了他许多关怀,最后决定既然已经跪下了,也没站起来的道理,便跟着磕了下去。
“行了,都各自回房守夜吧,不要再聚在这里了。”陈传柏发了话,陈韵乐得自在,同小芙回了洗竹苑。
要按陈韵的想法,累了一天了,正应该躺在床上睡大觉,李姑姑也算了解陈韵,愣是拉着小芙菊香陪在陈韵身边,让陈韵不得不跟着守岁。
实在无聊,陈韵记得陈传柏的书房里有一本《说文解字》,她拿来研究研究,或许对丁庆元他们有所帮助。隧带着小芙朝陈传柏的书房行去,路边挂着红色的灯笼,一直延伸到前院,照的整个世界都是红彤彤的。
不时有爆竹的声音在远处响起,火药啊,原来已经发明了,不知道是会一直作为爆竹流传呢,还是成为有杀伤力的武器。
陈传柏的书房透出点点灯光,陈韵没想到她那渣爹居然会在书房,可是已经走到这里,没有退回去的道理,陈传柏的小厮没有守在门口,陈韵推门走了进去,陈传柏更没想到,有一天陈韵会来他的书房。
“韵儿,你这是?”
“枯坐无聊,所以想找本书看。”陈韵解释道。
“既然无聊,就陪爹坐坐吧,想来刚刚的团夜饭也没吃什么,我们再吃些东西。”陈传柏站起来将食盒打开,他每年的除夕都要在书房独酌。
陈韵不置可否,陈传柏很少过问内院的事,也不经常进内院,她对陈传柏并不怎么了解。
“小芙你回洗竹苑给姑姑说,我在书房和老爷一起守岁。”左右无事,陈韵便在桌前坐了下来。
陈传柏看着他的女儿,这孩子越长越像她的娘亲了,甚至美艳更胜婕儿当年,他其实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这女儿,总是会让他想起闵婕他的发妻,苦涩、心痛、伤怀一起涌上心头。
“韵儿,我听远儿说你让他在梅州城开了家书铺,作为芳草书局的分店?”陈传柏为了不冷场,寻找共同的话题。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其实对这个女儿很陌生,不知道怎么和女儿交流,也许是因为血浓于水,也许这孩子长的太像婕儿,让他很自然的想要亲近,想要更多的了解她。
“嗯,府里的店铺只有三家在经营,生意还很惨淡,我们不可能靠租金过活,梅州城位于南北要道上,我们推出新的《说文解字》和杂志《生活杂谈》,再印刷些实用的书籍,相信书铺定能红红火火。”陈韵详细向陈传柏解释道。
“唉!”陈传柏叹气,“韵儿,你很像你娘,不仅长得想,连这聪明劲都像,你娘她总是能将一切料理的妥妥当当。”陈传柏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看她渣爹的神色,应该是对她娘感情很深,可是又不像那么回事,陈韵八卦心大起,“你和我娘……”
“不说这些了!”陈传柏振作了下精神,打断了陈韵的话, “韵儿,你给我讲讲《说文解字》和杂志《生活杂谈》,你哥哥给我讲的糊里糊涂。”
看她渣爹显然回避娘妻的话题,陈韵也没在意,见陈传柏对书局感兴趣,就详细给他讲了随着她活字印刷的利用,让书籍更加廉价和普及成为可能,所以有了想要重新修订《说文解字》的设想,丁庆元和葛林瑞在具体实施。
讲了杂志的内容和制定杂志的初衷,许诺等发行时,给他拿来一本瞧瞧。
陈传柏听了眼睛发亮,刚刚的惆怅一扫而空,他到书架上拿起一本《说文解字》,指出上面一些字析义不清,反切的读音不完善,不够准确。
他最感兴趣的还是陈韵提出的标点符号和读音,并给了许多独到的见解。
陈韵望着侃侃而谈的陈传柏,她觉得他完全没有了官油子的气息,更像一个温文儒雅的饱学之士,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陈传柏,这样的陈传柏似乎同前世的爸爸相重合。
陈传柏可能没想到,他得到陈韵的认同,就是在这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