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睡醒的阿加莎坐在饭桌上,等待下人将早餐上齐,经过一夜相谈,她发现和母亲的距离变得近了许多,现在见到和父亲一起过来的夫人,她立即就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向两位最亲的人问候。
“早安。”
“早安,阿吉。”
元帅在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等下人将早饭收拾下去,才对阿加莎说道:“我已经同意小林克的建议,先让革命军驻兵约翰镇以备万一,所以你恐怕在米纳也待不了多久了,准备出发吧。”
看来父亲是知道昨夜的谈话的。
“是!”
阿加莎欣慰地发现,父亲站在她这边。同样是军人,都明白什么才是自己内心重要的东西。
“林克这小子,哎……”元帅莫名其妙摇头叹息。
“怎么了?”她心里一紧,担忧地问道。
“他居然为了一个副议会长的位置,辞去了总参谋长和情报局局长的职务,幸好革命军军团长一职还在,否则我真是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阿加莎震惊了,没想到为了说服议会,林克居然做出这么大牺牲,这样一来,他在军中的权力所剩无几。
为了进攻莫里,这样做值得吗?
“我一会儿就回去准备,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啊。”她在最后补了对老人的关心话,才离开。
既然林克下定决心,她也不能耽误时间才好。
弗里西斯公爵疲倦地把文件放下,自从菲利斯第二革命军抵达约翰镇,他一刻都没轻松过,每天很晚才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处理前线的情报。
最关键的是,奸细还没找到。
这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知道大皇子排兵布阵的人无一不身居要位,轻易不能动,这也让临时担当莫里第一军团军团长的凯因斯头疼,两人暗地里调查半个月,从情报所调来每个怀疑的对象在菲利斯时的行踪,却惊讶的发现,莫里第一军团几乎所有高级军官,因为常年在北方作战,竟然与菲利斯南方贵族并无多少联系!
这不可能!
他愤怒地将文件扔到地上,惹起一旁同样调查文件的凯因斯注目。
“公爵大人,这事确实不好查。”他安慰道,别看老人年纪已高,脾气却还是和年轻时一样暴躁。
散落的文件被他耐心捡起,这时其中一页内容引起将军注意。
“大人!”他惊呼起来,“你看这里!”
他将这页纸递给老人,公爵接过一看,是孔迪拉夜袭时的伤亡统计,密密麻麻一大串人名,哪里清楚将军指的是什么,抬起头困惑地看向凯因斯。
“大人,你看这里!”凯因斯用手指指向一个人名——波特莱姆。
“这人怎么了?不是失踪了吗?”在那场突袭中,失踪基本就意味战死,菲利斯南方军可不会在那种情况下收容俘虏。
凯因斯赶紧翻出另一份文件,递给公爵。
“大人,你看,”他一边指着一份参谋官的叙述,一边说道,“有人说那天白天就没见到这人,说不定不是夜袭失踪的,而是之前就……”
他没说完,但两人心知肚明,提前逃走也不是不可能。幸好凯因斯记忆极佳,竟然记得文件里某个参谋官偶然说的一句废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公爵表情严肃,“去详细调查下这个人,还有,把军部的参谋官都挨个调查一遍,确认这个情报,注意方法,别让人察觉到我们在调查什么!”
凯因斯了然,点点头立即下去安排。
公爵叹了口气,希望能在这个人身上有所突破吧。但他也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一个失踪的人上,便又拿起一份文件看起来。
事实上,公爵要处理的事情远不止军中奸细,莫里第二革命军的任何动作都巨细无遗地传递到他桌上,这也是需要他过目的,而瑞文莫拉行省的战事也会将备件送给他。光是看完这些东西就已经到晚上了,老人真的很疲倦。
月光下的军部房间里,灯火通明,一位老人揉了揉略微恍惚的双眼,他实在看不动了,要是放在年轻时,一个通宵都没问题,可现在……
哎,岁月无情地夺去他的活力,不得不让他感叹时间的无情。
人是真的老了……
他站起身,把文件收拾好,决定出门走走。他确是已经老了,可还有生的希望,但现在有位少女却比他还要艰难。
人嘛,活着总会有幸福的时候,只要活着……
他这次记得路,都没要士兵带路,领了自己的警卫队快步就来到艾琳居住的小屋,令士兵暗中护卫后,便独自轻轻敲了敲门。
“公爵大人!”
还是上次的小侍女,老公爵记住她的名字了。
“伊丽丝,公主殿下睡了?我来看看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能吃点什么?”他一进屋就尴尬地想起,这第二次来竟然还是什么都没带,完全不是看望病人应该的样子啊。
小侍女似乎没注意到老人的尴尬,自顾自领进屋,一边说道:“殿下倒是能吃进去东西,就是胃口不太好,大人随我上楼吧。”
她的脚步很轻,走在木质楼梯上也没有发出什么响动,而公爵就做不到了,一步便是一响。
两人来到之前的屋子,推开门,依然是那股浓重的药味,这次窗户倒是半开,窗外明月照枝头,少女正好看向窗外,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人。
“殿下,公爵大人来看望你了。”小侍女轻轻呼唤公主,又转头对老人说道,“大人,你快坐这里吧。”
侍女抱来一把木椅放在公主床前,好让老人坐下。
“比夏普叔叔,你又来了。”公主开口说道,柔弱无力但好在没有咳嗽,她还尝试将身子坐正,好体现对公爵的尊重。
“殿下,你就这样就好,别动了。”
公爵赶紧走到床前,制止公主的动作,生怕她把自己累到,那苍白的肌肤看着就让人心疼。
“这段时间还好吗?维斯托尔的气候习惯吗?”他也想过把公主送回米尔特,但那位女医生却不建议这样做,担心长时间的旅途会使病情恶化。
公主笑着点点头。
“还好,感觉马上就会好了。”她说完这句话,停顿了好久才说下一句,似乎在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咳嗽,“这里天气挺好的,比莱特要暖和多了。”
公爵察觉到少女在努力说着轻松的话,使自己显得开心一些,但进门那一瞬,他就看到少女望向窗外的眼神,那么悲哀无助,那么孤苦。
她是失去母亲和哥哥的人啊!
所以现在看到她在笑着说“马上就会好”,自己竟然觉得心里的酸楚难以抑制,几乎要哭出来。
“殿下,伊妮德医生的医术是莫里最厉害的,你要放心,你的病一定可以被她治好。”他宽慰道,却不敢说出连最厉害的医生也说只有十年寿命的事情。
“伊妮德姐姐对我非常好,今天上午还来看望我了,而且那么名贵的药也没要钱。”这是玩笑话,谁敢向公主收钱,但自从经历过蒙德克出逃的公主便明白钱的重要性,所以特别感激不求回报的女医生。
“比夏普叔叔,这段时间听说你一直在忙,要注意身体啊!”柔弱得无法起身的公主在向坐在一旁的老人这样说,让他心里感动万分。
“哎,要不是军部的烦心事一大堆,我早就能抽空过来看望你了。”老人有点抱歉,忙来忙去竟忽视了这位病重的少女。
公主的事情他还没有告诉茜,不知道茜得知这个消息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还好最近有了进展,我才过来……”他说着说着就说道军务上,反应过来时发现对面的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双好奇的眼睛瞪得老大。
看来少女对这些事情充满了兴趣,索性他便聊了起来。
“最近在查军团里的人,那些参谋官的背景说复杂也不复杂,但梳理下来却又很麻烦。”
“叔叔为什么要查这些人啊?”
“还不是孔迪拉那场夜战,说起来你就是在那天受伤的啊,诶,天黑又下雨,还是山地,那些护卫在做什么!”
公爵抱怨起来。
“是我把护卫都派回去接应了,我以为自己能认路,又仗着自己是魔法师……这事只能怪我自己。”没想到却让少女愧疚起来。
“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赶紧回到正题,“那天夜战的事情有些奇怪,就比如说那个波特莱姆参谋官吧……”
“咳咳!”
他说道这里,突然发现身边的少女身子抖了抖,便不再说话,抬头看去,只见少女双眼紧闭,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侍女赶紧上前抚背,又拿了条手绢替她擦拭嘴角。
依然是一丝鲜血。
“艾琳,好点了?”等咳嗽完公爵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少女轻轻点点头,身子又向下缩了缩,才看向公爵。
“波特莱姆参谋官怎么了?说起来我还见过他好几次呢。”
公爵这才想起来,那个时候少女也在主营,应该是见过那个有问题的参谋官的。
“据说他当天失踪了一整天,我们正在调查这人,说不定就是他在向菲利斯传递情报!”
这话说完,公爵发现少女眉头轻轻舒展开,呼出一口气,又重新调整呼吸,良久以后才听到少女的回话:“叔叔,那天白天的会议室里,我也没见到这人,还以为他出去执行任务了呢。”
她说得很肯定,老人深信不疑。
盛夏的夜里,月光皎洁,魔法灯照耀在少女和老人脸上,烘托出温暖的气氛,老人絮絮叨叨地向病重的少女讲述工作上的事情,少女安静地听着,不时插上一句话,一如米纳的菲尔德老宅一般。
侍女默默站在一旁,轻轻将不小心打翻的茶水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