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驻菲利斯大使馆在米纳皇城以东,二皇子领着他们却稍微绕了一条街的远,按他的说法,这条街新鲜玩意多一些。当然,克里奇绝不会告诉公主,之所以绕道是因为走直线会经过米纳最大的一条风月街,自己是那里的熟客……
公主丝毫没有怀疑,饶有兴趣的看着四周那异于米尔特的建筑,一边听二皇子介绍。皇族不愧是皇族,就算风评再如何差,身处一国高处,见识就是与平常人不同。此时克里奇滔滔不绝的介绍着米纳,引得身旁少女啧啧称奇。
这样慢悠悠走下来,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走了近两个小时,中途公主还买了几个魔法饰品,显然已经尽兴。
“艾琳,南边还有一处店,里面的魔法饰品更神奇,要不要去看看?”
二皇子看出来了,公主困了是假,想逛街是真,毕竟身为公主,几乎没有接触过平常的街道和平常的商店,想要什么侍女就买给她,现在正是享受购物的时候。
“不用了,下次吧。”少女却摇头道,她先于二皇子一步,身体朝向东侧,“二皇子殿下,我们先回去吧。”
二皇子点点头,便往东边街道走去,他有点奇怪,似乎公主殿下知道回大使馆的路,不过说不定就是想让他陪着呢?
这一下心里便飘飘然起来,他示意身后的侍卫离得更远一些,好让他享受与美人独处的时光,快步上前与之并肩而行。
莫里大使馆门前是一条宽阔的平街,平时没多少人走,此时二皇子与公主走在这条道上,只有稀松几人,街边树木还没有茂密叶子,更加显得空旷。午后阳光照耀下来,使人忍不住眯上双眼。
“艾琳,怎么了?”越是要到大使馆,艾琳走得越发慢了,她紧皱眉头,双手叠放,不知想什么。此时二皇子注意到她的异样,以为是哪里不舒服,赶紧关心道。
她摇摇头慢慢走到一棵树前,才说道:“没什么,想到快到大使馆,有点难过。”
她笑着说这话,红色的眼睛却没有笑意,不过二皇子没注意到,自信地以为是舍不得他,也跟着走上前,正好挡在了路旁一位行人身前……
索萨离了一点距离,眼看快到大使馆,他也可以歇口气。没想到今天这差事如此容易,出乎意料。正当他神经一松之时,眼角一道青兰色的光从二皇子身上闪现——在他这个角度正好看见——接着身后一道风快速吹过,惊呼声从后向前传来。
“啊!”
“皇子小心!”
他先转身往后看,发现身后的二皇子侍卫都抽出武器冲了过来,再扭头向前,只见一把匕首突兀地出现在菲利斯二皇子的胸口,旁边是惊呆了的公主,和一个头发黑长的路人。那路人看也没看倒地的皇子,便提步往东跑去,速度之快一看便是武艺高强之徒,而紧跟其后的是二皇子带来的一个侍卫,如风一般便追了过去。
整个街道就像炸了锅一般,侍女的惊呼声,公主的哭泣声,侍卫们的抓喊声,还有微不可闻的二皇子的呢喃声交织在一起。
索萨脑中一片空白,他凭着本能先跑到公主面前,将少女拖离尸体。看到惊慌失措的容颜,他才清醒过来,先让小侍女去通知大使馆,接着盖住少女的眼不让她看这残酷的一幕。少女挣扎了一会儿,喘着气似乎在酝酿,随后便化作响彻街道的惊叫。
此时二皇子胸口的血就像红花一样艳丽,苍白的面孔上瞪大了惊讶的眼,他透过索萨看向远处,嘴一开一合企图尽量多的呼吸空气,如果索萨能靠得更近一点,还能听到男子几乎无法辨识的话语。
“为什么……”
身旁的一名侍卫将二皇子抱起,拼命呼喊着他的名字。
新历799年4月3日,菲利斯二皇子在帝都米纳莫里大使馆门前的香兰街道被刺身亡,引起菲利斯老皇帝震怒。当日晚刺客便抓获,却很快自杀。不过菲利斯北方皇帝还是从尸体上查出来龙去脉。
“陛下,此人是一个星期前利用其贵族身份混入米纳的,里里科特家族只有他一人,证明也都齐全,应该是本人无误。”调查官恭敬地跪在地上,向皇帝汇报。
“之前第二军团的斯拉少校在米街被刺,据查也是此人所为。”
皇帝眉头斜挑,冷呵道:“斯拉少校三天前就被杀了,你们居然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还让这个东西把朕的儿子也杀了!”
“你们在干什么!废物!”洪亮的声音在殿堂里回荡,吓得官员一哆嗦。
调查官把头埋得更低,他不敢解释,自从二月份开始,米纳的官员被刺杀的人不少,一个少校的死确实没引起足够重视,没想到对方竟会对皇子下手。
二皇子同时还是第二军团的第二师师长,不过实际军事作战都是副师长安排,他只是挂个名头罢了。
却被这个名头害死。
皇帝的怒气宣泄之后,殿堂里寂静了好一阵,谁也不敢说话,生怕触了霉头,良久,老皇帝缓过劲来,才对几位大臣说道:“进城的考察再严格一点,另外,所有挂大校以上军衔的人返回米纳,必须为他们配备至少一名大剑师级别的侍卫贴身保护!可以从朕的近卫队挑!”
“陛下!”一名大臣立即反对道:“这万万不可,近卫侍从是保护陛下安全的,绝不能因小失大啊!”
大臣纷纷表示不妥。
“够了!”皇帝一拍椅背,站起身来:“如今国将不国,我这个皇帝也不过只有区区诺森行省而已,现在军官不能保证安全,还怎么打仗!朕死了还有太子,只要军队还在,那群南方佬休想抢朕的领土!”
群臣默默,这话不是他们敢附和的,只有皇帝可以说,他们决不敢赞同,但心里却对老皇帝的胆识敬佩不已。
如果早几年如此,菲利斯何至于落到如今田地。
待众人退下后,老皇帝这才露出颓势。他是皇者,时刻考虑国家大事,所以太子之位早早便确立下来,二皇子克里奇没有什么才能,却让他****不少心。当克里奇身死之时,皇帝才意识到,居然只有在这个儿子身上,他才体会到身为父亲而非皇帝的情感。
克里奇不爱学习,和一般纨绔子弟一样到处闹事,爱出入风月之地,争强好胜,种种缺点罗列出来,不胜枚举。
但他却是唯一一个没想过皇位的儿子。
是的,老皇帝才发现,当自己和那些老家伙聊天时,虽然口头上愤愤地骂着这个儿子,却也只有这个儿子,他可以毫无心机地骂。
现在再也不可能了。
老皇帝眼角皱纹遍布,随着眼皮眨动,皱纹里滚动出一道道泪水,浑浊的眼睛充满悲伤,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白发在这几天又多了许多。
所谓老泪纵横,说的就是此刻的他吧。
经历了那浑浑噩噩的一天,直到第二天,街道还残留有一丝血迹,索萨担心公主因此留下阴影,便时常提醒菲尔留意,不要让公主随便出门。
那天,公主回去之后也惊魂不定,很快便被侍女服侍进屋休息,直到第二天中午,索萨才见她起来,坐在大使馆庭院的石桌喝茶。从神情上看不出异样,但眼角微红,显然并未睡好觉。
虽然对不起死者,但索萨觉得,这对公主是件好事,她不用再嫁给菲利斯的二皇子,可以恢复往日悠闲。
“少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少女见他走过来,放下茶杯问道。这话问得有点突兀,让索萨怀疑,难道有什么消息他还不知道。
“殿下,我们回哪里?”
“大皇子那里啊。”
索萨愣住了,他并没有收到命令,因此当然应该留在大使馆,于是便摇头道:“殿下,我没接到返回的命令,不能回去的。”
身为军人,必须以长官命令为先。
公主看来也清楚这一条,她冷冷地看了眼索萨,反驳道:“记得皇兄是把你的部队调过来作护卫吧,那你的长官应该是我才对。”
“这……”确实如此。
“现在我命令你随我返回皇兄营地。”她昂起头像个长官一样下令道,不过在索萨眼中却显得有些可笑。
他不可能听从公主这个命令,但也头疼如何拒绝,于是便耗在原地了。
“米纳这个地方太危险,说不定那个刺客是冲着公主来的。”侍女刚才去换茶,正好回来,一边替索萨倒了一杯,一边平静地说道。
这明显是在糊弄他,如果冲着公主来,怎么可能杀错人。
此时菲尔不在,索萨觉得面对主仆二人,自己不占上风,索性便不说话,老实地站在一旁。这种无赖举动也让原本趾高气昂的公主无可奈何,她轻叹一声便起身回屋。
下午来了几个调查官,本来想询问公主事情经过,但莫里大使馆的官员将菲利斯这些人都挡在外面,不让他们见。他看着那几个官员向路过的行人询问,还问了大使馆的看门人。午后渐渐暖和,视野也比较清晰,所以远远还能看到二皇子身边的侍卫也在。
哎,人身前就算有多少恶评,死后总有人怀念,索萨看到此景,想到自己如果战死,菲尔是否会流泪,心里有些黯然,便不再打量风景,乖乖回到庭院练武。
结果第三日,公主还是离开米纳返回主营了。
这是大皇子命令,却也不是。
公主给大皇子写了封信,要求回到营地,许诺不再乱跑,而皇子回了两个字“同意”,这两个字便足以让公主说服索萨。
于是公主又见到了大皇子。
那时修泽奈尔正在思考部队安排,远远听见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帘子掀动的声音,一股冷风,让他感到不舒服。接着抬起头,便看到一双熟悉的红瞳,他没搭理,任由少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父皇已经来信了,你五月前必须回米尔特!”
既然菲利斯二皇子死于非命,那在修泽奈尔眼中,皇妹在这里便毫无价值可用。
只见少女刚端起茶的手一抖,茶水洒了几滴出来,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修泽奈尔从这声叹息里听出她的屈服,不再理会,继续书写命令。
从公主去到米纳到回来,也不过六天时间,南北战事平静如水,但水底暗流涌动,双方都在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