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第八小队全体人员就与第五小队汇合,等在赛登堡西门处。
昨晚被队长叫上全队人一顿拷问的列夫,饶是武功高强,现在也精神萎靡,再看自己队友,一个个兴奋异常地眺望远方,只好打着哈欠站直身板陪站。
第五小队的人因为正好轮休,休息较好,此时闲来无事,倒与军中暗中较劲多年的对手聊起天来。
“哈罗德,听说上面选了你们小队里面那个小白脸充当公主的守护骑士,有个吃软饭的就是好啊。”
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男子走到哈罗德身旁,嘲讽起来,但话语中那浓浓的嫉妒又谁人不知呢。
队长故意斜眼看他,将头昂得很高,轻笑道:
“哟,这不是巴特莱队长吗,听说你们在北敏吉尔的五区收获颇丰啊。”
这话虽然说得轻,但哈罗德也没刻意压低音量,在场的人都有些实力,怎么会听不见。于是第五小队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他们才在五区吃了蒙德克人的暗亏,不知哈罗德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
巴特莱脸上一寒,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看到旁边的列夫精神萎靡,撇撇嘴,冷哼道:
“看来小白脸昨天没少做运动啊。”
第五小队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列夫心中暗叹一口气,他就知道,被选作守护骑士,哪怕是临时的,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昨天虽说是自己对出生入死的兄弟有所隐瞒的不对,但队友拷问的时候何尝不是带了一丝嫉妒在里面呢,今天更是成为第五小队的攻击的目标。
‘这种情况,不回应是不行了。’
列夫从休憩中调整过来,微睁双眼,准备反击。就在这时,远处两匹马扬尘而至,引起众人注意,列夫也收敛气息,往来人看去。
两人急急赶来,直到面前才拉出缰绳,骑在马上俯视众人,问道:
“你们在等待公主殿下?”
军装之下,随着急停一瞬间,列夫瞥到镶金纹的衬衣,立即明白过来。
“你们是前来护送的魔法师?”
哈罗德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只有魔法师才配备能够附魔的衣服。
队长有些冷的问道,双方并没有军阶上的差距,是以对这种骑在马上盛气凌人问话的行为没有好感。
法师一怔,便醒悟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立即下马行了军礼齐声道:
“虎牙师第二魔法营一小队亚尔维斯、达尔西前来报到!”
一众人听到第二魔法营几个字,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一下异常安静。
第二魔法营并不是说在第一魔法营之后再加一个那么简单,与大兵团作战的第一魔法营不同,第二魔法营是作为特种部队成立的,经常执行极其困难的任务,相当于精英一般的存在,平时哪里能见到。
“咳咳,”还是两位队长最先反应过来,各自暗中提醒众人,随后向两人回了礼。哈罗德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两位,我们是步兵团一营第二大队第五小队和第八小队,受长官命令,在此等待公主殿下到来。”
“昨天师长说将各队配置一名魔法师,想来就是两位?”
两人点点头。
“得到命令的时候我们还在北方执行任务,匆匆赶来,还希望两位队长见谅。”
列夫没想到两人居然是直接赶了一天路赶回来的,心生敬佩。
“不知师长给你们的指令是……”
亚尔维斯看了看眼前的壮汉,答道:
“是第八小队哈罗德队长吧,师长命我加入你们队,调令随后就到。”
“这……”哈罗德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连带其他人也交头接耳起来。
“抱歉,师部没告诉我你们是直接调过来,还以为你们只是协助。”哈罗德片刻后才解释众人的惊讶,他还没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倒是两位法师清楚些,替众人解释道:
“据说上面的大佬有意尝试将法师与步骑兵进行混合编制,看一下合作作战的效果,这应该是小范围的试验吧。”
哈罗德沉默了会儿,再度确认到:“就是说亚尔维斯你已经是我们小队的成员了?”
见到对方非常肯定的点头,他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法师的肩膀,丝毫不顾法师柔弱的身体。
“哈哈,太好了,欢迎加入我们小队。”也难怪哈罗德如此兴奋,有一名精英分子加入,而且还是实力强大的魔法师,队伍的实力增长可不是一点半点,那边第五小队也兴奋的欢迎达尔西的到来,一时间乱作一锅粥。
“公主殿下的车驾是不是快到了?”见到亚尔维斯并不像传闻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精英异常高傲,而是很快就与第八小队的人熟稔,列夫也松了口气,抬头看看天,突然提醒起大家。
话音刚落,远处再次扬起滚滚尘烟,一队身着银色铠甲的骑兵护送了一辆金边马车从西驶来,阳光下光彩夺目。站在门口的两个小队立即各归各位,站成两排,屏住呼吸。
马车嗒嗒地行在关道上,不快也不慢,驾驶的老人显然技术娴熟,从远方驶来竟是一条直线,稳稳停在赛登堡的大门口。
银铠的侍卫下了马,走到两个小队面前,两边齐刷刷行礼。
“第二军团虎牙师步兵团一营第二大队第五小队,”
“第二军团虎牙师步兵团一营第二大队第八小队,”
两边同时说道:“在此迎接公主殿下!”
声如洪钟,响彻云霄。
银铠侍卫立即回了个标准的军礼。
“皇家侍卫队第三队队长布朗,护送帝国第八公主——艾琳·斯图亚特殿下于此。就此完成任务,请交接!”
布朗算是宫里看着艾琳公主长大的老人了,此时说出这句话,心知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那位安静美丽的女孩,心里有些酸楚,但话语依然坚定。
护送队之间完成交接,随后两个小队的人都看着那辆金闪闪的马车,布朗侍卫长走回马车边,拉开了车门……
一只细柔的胳膊露了出来,伏在门沿,然后探出一张如玉的笑颜,褐色的头发也随人跃出马车,接着翠绿长裙带着婀娜身姿缓步下了马车,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布朗侍卫长,这次又辛苦你了。”
声如银铃,常年在山区巡岗的军人们都是心里一酥,纷纷暗叹道:
‘帝都的女子果然不一样啊。’
“哪里的话,这样的机会以后恐怕不会有了。”布朗轻声回道,语气中略带伤感,随后抬高声音询问起来,“公主殿下怎么不下来呢?”
此话传到众人耳中,却是有些吃惊,如此美丽的少女居然不是公主殿下,倒是列夫因为出生米尔特,很熟悉上流贵族侍女的服饰,一眼便猜到下车的是公主的侍女,听到这话没有多吃惊。
“殿下今天起床就有些不舒服,想早点到住处休息。”美丽的侍女有些抱歉,没想到第二军团的人居然早早在城门外等候公主一行人,但她回过头,看到公主靠在沙发上沉沉睡觉,实在不忍心叫醒。
虽然很失礼,但两个小队的人也不敢说什么,都当这是身为皇族的傲气,或者是这位孤僻公主的脾性不好,只得忍住。
“既然这样,还请这位小姐通知公主一声,将军已经在赛登堡准备好住处,请随我来。”
列夫非常识趣的走上前,与侍女交谈起来,这其实也是爱格伯特特意嘱咐列夫的事情,他相当于护卫队与公主之间的接口,否则让那些兵痞子与公主殿下打交道肯定会丢了军队的脸面。
“叫我伊丽丝就行了,”侍女很爽快的说道,点头同意青年士兵的建议,然后一脸歉意看向布朗,说道:“多谢侍卫长的护送,以后还请多保重身体,恐怕此去……”
话还没说完,老布朗已经摆摆手,转身往马车后走去,头也不回,似乎毫不在意。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到旁人根本听不见的声音传来,温柔地,带着一丝颤抖地,满含感激地说道:
“布朗侍卫长,真的非常感谢您多年来的照顾……”
即使因为在车内而看不到公主的样子,布朗老队长也能从语气中想象出她闭眼含泪的模样,身体微微一颤,叹出一口气,翻身上马,向周围从帝都一路前来的侍卫们一挥手,纷纷离去。
“还请公主照顾好自己……”
哈罗德狼吞虎咽地将盘中餐一扫而光后,又虎视眈眈地看向旁边列夫的盘子,青年似乎感觉到了来自队长的狠意,将盘子往一旁挪了挪,赶紧加快吃饭速度。
午饭是爱格伯特特意吩咐名厨准备的,是以美味异常,这些最底层的士兵哪里吃过这样的美味,全都没了吃相,连列夫也比平常动作快了几分。
幸好军方考虑周全,让下人将午餐送到公主房中,要不然让公主看到这种环境,恐怕影响心情。
吃过午饭,列夫来到庭院休息,他们小队已经接过护卫任务,如今将公主所在小楼保护起来,第五小队负责周边,而他们负责小楼四周。其实本没必要在赛登堡内如此的,但两个小队从来没配合执行护送任务,需要一定磨合,两名队长一商量,就决定利用这个时间。
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列夫掏出胸口挂着的一个小彩石,闭上眼睛感受里面散发出的一丝温润,难得五月雨停,阳光照耀在庭院中,尤为惬意。这是心爱的人送给他的东西,想起道别那日女子红着眼睛,依依不舍的柔情,列夫舔舔嘴唇,仿佛上面还留有一丝余香。
‘什么时候请个假回去看看吧,既然军方特意为我解决了麻烦……’
他终于下定决心,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要面对。如此想到,嘴角也不自觉露出一丝苦笑。
“我听克里斯上将说,你就是这几个月临时充当我守护骑士的人吗?列夫·麦克亚当先生。”
宛如和风拂面,五月阳光驱散了往日的阴霾,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似乎有着唤醒沉睡之人的魔力。列夫还未睁眼,淡雅的清香便如雾般环绕四周,这气味并不浓郁,令列夫一下精神起来。
他睁开双眼,阳光还是那么明媚,迷蒙的眼未适应午后阳光,瞳孔缩得很小。接着近处的人影便映入眼帘,先是柔光微蒙的金发沿着斜射的阳光飘荡,顺泽的长发低垂至腰间,然后来人略微歪了下身子,露出刘海下黛眉如月,一双眼眯成缝,红润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笑意。
女子身穿绣字金边的白色公主裙,抬手间露出翡翠手环,食指可以隐约看到一枚猩红戒指,更突显她娇嫩透明的肌肤。一个天空蓝的吊坠垂在胸口,闪闪发光,再往下的腰间系了条黑色束带,不过适应阳光后的列夫相当确定,女子姿态根本不需要束带,反而在裙装微动间展现出玲珑身材。
“参见公主殿下!在下列夫·麦克亚当,隶属虎牙师步兵团一营第二大队第八小队!”
他赶紧起身行礼,这样长时间打量一位年轻女子是非常不礼貌的,何况还是帝国公主,希望没有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刚才上将告诉我,你是米尔特人,为什么会到第二军团呢?”
待列夫行礼后,公主便问道。
列夫不知如何回答,看来上将并没有告诉公主自己的经历,于是他抬起头,看向公主,就在这时,公主微眯的双眼随着表情变化而慢慢睁大。
他一时间愣住了。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啊。
红瞳如火,即使在阳光下也熠熠生辉,如宝石晶莹剔透。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透过这双眼,列夫看到了丝毫没受污染的纯真,仿佛任何内心的黑暗都无法隐瞒一般。
‘这就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吗……’
列夫暗叹一声,随后解释起来。
“其实是个熟套的故事。我父亲以前是凯因斯家族的剑术教师……”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叙述起来。
列夫家世代担任米尔特上流贵族奎因斯家族的剑术教师和保镖,因此列夫从小就与奎因斯一家熟知。也正因此,当奎因斯家的小女儿玛利亚向他告白时,他竟没考虑贵族与平民那不可逾越的鸿沟,是以才在爱情的冲动下,一不小心打伤前来问责的玛利亚的哥哥,奎因斯子爵。
世代服侍奎因斯家族的麦克亚当不得不将长子驱逐出城。
“所以你就参军了?”公主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参军是平民获得爵位的希望,莫里从建国开始,就鼓励民众参军,所许下的奖励亦十分丰厚。
列夫点点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向初次见面的人叙述这段历史,有些不可思议。然而这双眼睛是如此诚恳的望向自己,使之不忍欺瞒。当然,列夫清楚,要建立足以获得爵位的功勋,何止数年,恐怕心爱之人早已出嫁,他心中一苦,倒没将这话说出口。
“公主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送走上将,便看到有人在此休息,所以就过来看看。”公主慢慢走近列夫,淡雅的清香凝而不散,赤色的眼球轻微转动了下,似乎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这几个月内的守护骑士。人说过于美丽的女子会无形中给人压力,如今列夫便深刻体会到这种压力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以前的骑士可是有大剑师实力的。”
‘言下之意是询问我的实力吗?长官应该向她说明过才对。’
他果断站直行了军礼,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必定誓死保护殿下安全!”一股自然散发的杀伐之气腾然而出,惊动四周飞鸟。
“果然有大剑师的气势。”
公主微笑起来,五月的花朵失了容颜,她往旁边的石亭里走去,一挥手吹散尘土,随即便坐下,也不再说话,似乎等待什么。
“公主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列夫试探性的询问道,他看公主握着左手腕一直不说话。
“啊?”公主像是才回过神一样,脸噌地一下红起来,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我又走神了。”
“我刚才让伊丽丝送了红茶过来,现在都没送到呢。”
‘伊丽丝是她的侍女吧?’
列夫猜测道,果然是不常与人打交道,所以容易忽视旁人吗?他笑了笑,反问道:
“公主殿下要到那么远的地方,不会非常害怕吗?”
“害怕?”少女歪着头,作思考状,列夫只觉女子一举一动都勾人心弦,令人怦然心跳。
“我没有什么害怕的,只是出国而已,按照之前在皇宫学习的礼仪做就好了。我只是有些伤心,父皇竟然莫名其妙将我嫁给一个不了解的人。”
公主否认道,脸上流露出悲哀,语气有些低沉。
‘这是认命了吗?’
列夫有些同情地看向纯真的少女,既然知道她曾经愤怒过,现在再看这悲哀的表情,只是自怨自艾罢了。
‘难道我的玛利亚将来也会这样出嫁吗?’
一想到自己的恋人很可能也会被逼出嫁,列夫心中一痛,没有出声。
“我好久没离开过米尔特了,真好奇其他地方是什么样的啊。”一转沉闷的话题,公主一脸期待的说道,眼中光芒闪动,似乎在往美好的方面遐想。
列夫不忍告诉她,将去的国度对莫里人怀有非常大的恨意,她的出嫁只不过是皇帝陛下的又一次外交而已,用来缓解如今紧张的局势。
就在这时,之前见到的小侍女端了红茶来到石亭,只看了眼列夫就把红茶放在桌上,立在一旁。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和随后恍然大悟的表情可以判断,她认出了自己便是上午与她交谈的士兵。
“那么殿下,我要去换岗了。”
列夫站在两位少女旁,有些不自在,寻了个理由便告辞。
公主看向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允许。
‘又走神了?’
列夫一边离去,一边无奈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