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之,你终于把这五十弦琴做成了?”
“唉,还差一点相同的材料,你看,最后这两根不一样哦……”
萧卷看去,末端的两根琴弦果然颜色黯淡得多。蓝熙之手扶琴弦,随意成调,萧卷坐在对面,微闭着眼睛,听着她即兴想到的曲子,每一弦都拨动得恰到好处,既不大喜也不大悲,和谐悦耳,如最擅唱的翠鸟,在三月的清晨发出第一声啼叫。
远处,又有无名氏的琵琶声传来,难以言喻的伤感和凄凉弥漫在这天的碧绿荷色里。
“萧卷,我不喜欢这种调调……”
“我也不喜欢。”
“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好啊。”
“可是,唱什么好呢?”
蓝熙之想了想,又闻到船头飘来的那种烤鱼的香味,“呵呵,快吃饭了,我给你唱首吃饭歌吧……”
“还有吃饭歌?”
“当然罗。”
大米、小米、新麦、黄粱
般般有酸甜苦辣样样都可口
肥牛筋的清炖喷喷香
是吴国司厨做的酸辣汤红烧甲鱼、
叉烧羊肉拌甜酱煮天鹅、脍水鸭,
加点酸浆卤鸡、扪鳖,
味可大清爽油炙的面包、
米饼渍蜂糖玉色美酒加点蜜,
装入羽觞冰冻甜酒,
满杯进口真清凉
为了解酒还有酸梅汤
……
她唱得兴高采烈,五十弦的琴也弹得欢欣悦耳。
萧卷听得呵呵大乐:“熙之,我从来都不知道楚辞的《招魂》原来是这样有趣的事情!有这么多好东西,谁还愿意在外面浪荡啊?”
“呵呵,看来,这五十弦也不悲啊,会不会是我弄错了音阶?不过,我们也没见过黄帝,谁知道他老人家当时以为的悲有多悲呢?说不定他特别脆弱,本来不悲的事情……”
“妙啊,妙啊……”
掌声响起,打断了蓝熙之的话。对面是一艘又大又气派的画舫,一个少年公子立在船头,用力的拍着手,“喂,对面的小妞,你弹的什么曲子?”
何人如此嚣张?
蓝熙之抬起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面若粉敷的少年人立在船头,手拿一把折扇,轻摇慢扇,嘴角轻薄,趾高气昂,很自以为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态。他中等个子,穿一身白色的锦衫,手脚纤细,身形亭亭玉立,望之完全如妇人好女,他在船头上慢走几步,竟然颇有几分袅娜生姿。
此人正是曾在朱府门前见过的那个司徒公子。
“这是司徒子都,不用理睬他。”
蓝熙之好奇的看着萧卷,他一直闭着眼睛,脸上盖着那匹巨大的荷叶,什么时候又睁开看得如此清楚?
“这样一个腌匝泼才居然叫子都?‘子都’是美男子的代称呢!诗经云,‘不见子都,乃见狂童’,他叫狂童还差不多,叫什么‘子都’嘛……”
萧卷听她嘀咕司徒子都的名字,微笑出声:“熙之,不用理睬他就是了。”
蓝熙之没有理睬司徒子都,司徒子都却偏要理睬她。他见那个弹琴的女郎又低头只顾弹着自己的曲子,便挥挥手,下令自家的画舫开了过来,很快,他距离蓝熙之已经不到一丈远了。
“小妞,过来弹一曲,本公子重重有赏……”
蓝熙之忽然站了起来,笑语盈盈:“司徒小子,你的裤子补好没有?干吗有事没事学人家在外面装什么佳公子?”
司徒子都这时已经完全看清楚了对面那个弹奏女郎的面容,眼珠飞快转动,拼命的想啊想啊,好一会儿才辩认出此人是“何方妖孽”,“啊”了一声,赶紧转过身去,拼命挥手:“开船、开船,快开船……这里有庶族妖女……妖女蓝熙之……”
画舫像见了鬼似的退开去,蓝熙之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你叫‘子都’真是糟蹋诗经呢……你应该叫司徒狂童、司徒狂狙、司徒胆小鬼,哈哈哈……司徒胆小鬼,注意你的裤子,不要又刮破了哦……”
司徒子都哪里敢回身应战,拼命吆喝着随从帮忙划船,诺大的一搜画舫很快去得老远。
周围的湖面又开始平静下来。
萧卷摘掉覆在面上的荷叶,蓝熙之见他睁开眼睛,笑道:“萧卷,那个狂童吓跑了,呵呵,这些寄生虫,真是胆小如鼠。”
萧卷点点头:“熙之,不要让他们影响了你的心情。”
蓝熙之不以为然道:“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寄生虫,听到马叫都以为是老虎叫,吓得魂都掉了。这种人怎么会影响我的心情?不会的,呵呵。”
萧卷凝视着她:“不会就好。”
晌午。画舫的桌上铺满湖里采来的鲜艳的水花,红的、黄的、蓝的、紫的,清新宜人。
一盆烤鱼,几碟新鲜的野菜,一口兰花酒入喉,脸上立刻泛起淡淡的红晕。
萧卷看着她脸上的红晕,举了酒杯,微笑道:“熙之,慢慢喝,不要喝醉了。”
“这甜酒很淡,不会喝醉的啦。”
蓝熙之边说边抱起酒坛又倒了一大杯喝下:“萧卷,这酒可真好喝,你从哪里弄来的?”
萧卷看她几乎是牛饮一般,赶紧将酒坛子挪开了一点儿:“熙之,这样喝,真要喝醉的……”
“不会不会,萧卷,快给我,这酒真好喝。”
萧卷又将酒坛子推给他,无可奈何的笑道:“熙之,你会变成酒鬼的。”
“嘻嘻……”
眼看蓝熙之的脸越来越红,萧卷又悄悄将酒坛子挪开一点儿,小心翼翼地道:“熙之,我给你说一件事情……”
她的脸红红的,眼睛却依旧十分明亮:“嘻嘻,萧卷,什么事情呀?”
“我要回去了……”
她手里的酒杯忘了送到嘴边,有些莫明其妙:“你回哪里去?”
“他们已经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了,我必须回去了。”
“可是,你不是说,你再也不用回去的么?”
“事情发生了变化……”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蓝熙之忽然感觉头晕晕的,她放下酒杯,走到一边,伸手又摘了一匹巨大的荷叶盖在脸上,靠在船舷上,一声也不吭。
“熙之!”
“熙之?”
没有丝毫声音。
萧卷走到她身边,和她并排着坐下:“熙之,郊外100里处有一个很好的藏书阁,里面有你喜欢的各种名画、武学典籍,还有一片雪白的照壁可以作画,你去那里,好不好?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不去!”
“那,你就呆在‘读书台’吧。”
“不!”
“你要去哪里?”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