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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误戍期,陈胜揭竿 杀郡守,项梁起兵

陈胜进入陈郡两天之后,也正是刘邦杀掉沛县县令,自立为沛公之时;而项梁和项羽计斩会稽郡守头颅,夺取印绶的一幕,竟与刘邦杀沛县县令的一幕如出一辙。

师卦。彖曰:师,众也,贞,正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矣。

陈胜又叫陈涉,是阳城县一户地主家里的一个雇工,这阳城县位于今天的河南省登封县境内。陈胜是那些少文化、缺见识农民中的佼佼者,常常在农田干活时长吁短叹,埋怨老天的不公,对现实的贫富不均充满了怨恨。一同做工的同伴都知道陈胜平素有大志,但又讥笑陈胜的这种大志。试想,你就这么个最底层的佣耕,会有什么出息,会有什么能耐?

秦二世元年七月,胡亥下令“发闾左贫民”去戍边。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渔阳,也即如今的北京密云一带,那时这里可是一片蛮荒之地。

这次征戍一共凑了九百多个农民,其中也有阳夏县的吴广。由于陈胜长得人高马大,身体壮硕,吴广也同他差不多,这两人就被挑选为屯长和副屯长。

当然,屯长与副屯长只是协助带队而己,真正掌握权力的是秦廷所派出的两名校尉。

这一行人的情况几乎同刘邦碰到的一样,只不过他们早了些时候。当他们到达大泽乡(安徽宿县东南二十公里的刘村集附近)时,遇上了数十年不遇的大雨,没法再向前走,只得在大泽乡等待雨停。可是秦廷的行期是有限定的,它可不管老天是下雨还是刮风。

这场人雨连续下了七七四十九天,下得大泽乡的沼泽变成了一个大湖,水还不断漫上堤岸,淹了岸边住的良姓人家,于是这伙人就只得窝在一座破庙里等待雨过天晴。

百无聊赖的戍民们不是躺着睡觉,就是捡些石头块下棋、赌博,而那两个校尉,却另开了一小间内室,在那里喝酒,大睡,有时无聊了就拿着鞭子捆绑吊打戍民取乐。

这时,最为发急的是这个陈胜。

他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快到去渔阳报到的时间,可他们还离渔阳千里之遥。这样下去就是到了那里,也是猪羊走入屠宰家,一脚脚去寻死路了。

他于是和吴广凑到一起,悄悄商量该如何办好。

吴广个头虽然与陈胜长得差不离,但比陈胜更憨一些,主意也少一些,他问道:“是啊,我也着急着呐,你说该怎么办?”

陈胜低着嗓子道:“去是死,不去是死,不如举大计。”

“大计,什么大计?”

“也就是造反。这兴许是条生路。”

陈胜与吴广同行已有多天,可谓有些相知,但是要说到这种大事,他心里还真有点打鼓,不知吴广会有什么反应。

谁知吴广听了没有惊异,反倒点了点头,“我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既然看法一致,剩下的就是如何干了。

陈胜继续说道:“天下苦秦久矣,二世胡亥本不当立,那皇位该是大公子扶苏的,却被这暴君夺了去,他还杀兄长、奸嫂子,扫除功臣大将,天下人对他惟有痛恨而己。我们是在楚地,楚将项燕素有伟功,爱护士卒,声望也极隆。我们不如抬出这二人为号召,鼓动起事,定会有大众响应,认为我们是正义之师。”

吴广道:“我是不太懂的,一切事就请你拿主意就是了。反正叫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咱们生死与共。”

的确,大主意都是陈胜拿的,吴广全部点头同意。

陈胜与吴广悄悄按他们商量的步骤准备,于是,在大泽乡,着实出了几件称奇的事情。

这一带自从暴雨不绝,蔬菜日少,鱼却是不会少的,大泽乡的乡民们家中都有船,购买力也极低,所打鱼虾大都卖给他们这些过路客。

这一日,购菜的伙夫买得几筐鱼,便刮鳞剖肚,准备中餐。谁料想在一条最大的鱼肚子里,竟取出一幅绢帕,那上面俨然写着三个大字陈胜王。

伙头大为惊奇,就立刻拿来给陈胜看,陈胜故弄玄虚:“不会吧,怎么有这等怪事?还是拿去灶火里烧了,不要让人知晓。”

这些人本来无所事事,遇到如此大的新闻,还有不传之理,不到片刻,所有人都知道了,惟独能瞒的是那两个校尉。

接着,一个吹西北风的夜晚,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丛林边的古祠里又开始闹鬼了,绿莹莹的鬼火一闪一闪,又到处游荡,接着便传来了狐狸的叫声:“大楚兴,陈胜王。”

众戍卒此时还没有入睡,一听到声音,便聚到庙外去看去听,人越聚越多。

有几个大胆的想要一探究竟,却被陈胜阻止,陈胜喝道:“深更半夜的,想去送死啊!”这几个人胆的只得停止了脚步。

此时人群甚乱,他们当然不会想到,这群人中正少了一个吴广。众人议论纷纷:“难道楚国正要兴起,秦国真要灭亡了吗?”陈胜在旁喝道:“休得胡言,赶快回去睡觉!”

众人哪里能睡得着,即使躺上了地铺,也都在窃窃私语,一直议论到三更、四更。

这都是陈胜与吴广商量后的安排,在他们商量之前,陈胜曾到街上去找相面的看过他的相,他在那里问了几个问题,一是此次戍边的前途,二是他本身的面相如何。那看相的说他们此去凶险莫测,而陈胜则贵不可言。最后,看相的还说了一句,如若不信,阁下可以去问一问鬼神。

楚人历来相信占卜和问卦,或许算命先生说的是一句例行之语,或许也是一种暗示,但这句话被陈胜听进去了,他于是安排了这两出精彩的“演出”把字条先装进大鱼的肚子里,再让吴广到树林子的古祠里装神弄鬼。

一切的舆论都已经做足,于是陈胜与吴广开始对付那两个凶狠而没有人情味道的校尉了。

只见吴广进得校尉的小房,看见那两人还在那里饮酒,都已经有七成的醉意了。吴广便说道:“现在大雨不停,何日可以启程,就是到了渔阳,也不是去送死?不知两位磊人有什么打算?”

其中一个说道:“有什么打、打算,等雨停了再走呗!”

吴广言道:“不走是等死,走是送死,我们还请校尉大人广发善心,放大家一条生路,各自散了吧!”

“什、什么?想要逃跑?我先、先叫你不得好死!”一个校尉站起身来,抽出宝剑,趔趔趄趄向着吴广迎了过来。吴广是有备对无备,清醒对酒醉,他见那校尉将剑砍来,一个侧身,躲过来势,夺下宝剑,一剑便向校尉劈了下去。这剑从校尉的左肩劈下,直达前胸,校尉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倒下去。

另一校尉见状,立即吓醒了,他站起身来,大叫道:“好啊,你个吴广,想要造反啊。”正当他要上前,却还没有抵近吴广之际,他根本不会想到,有一支剑正从他的背后刺入,胸前穿了出来。

原来陈胜早已潜到他的背后,看他站起,立即一剑从他的背后刺进,他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倒在了地上挺尸了。

陈胜与吴广拖出两个校尉的尸体,扔在了大厅里,这正是大家休息的地方,见到这情景,许多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陈胜乘机站到了祭台上,大声地说道:

“弟兄们听着,此次戍边,我们才刚刚出发,却行期过半了。诏文有言,‘失期当斩’,就是不被杀头,让我们去守边,也十之八九回不了家乡,死在戍地是肯定的了。现在我们已没有了出路,惟独只有反抗一途。难道秦国的天下就是胡亥的吗?不是大公子扶苏的吗?帝王将相本不是天生的,你我都可以下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现在我与吴广已将两个校尉杀了,代表我们同秦廷已经决裂,没有了退路。弟兄们,你们反是不反?”

一瞬间的沉默,接着便是杂乱的呼喊:“我们听从屯长的号令,反了!”“不是大楚兴,陈胜王吗?陈胜,你就为王吧,我们敬听你的命令!”

这些人其实也早知道他们前途的凶险,与其死,莫如反,所以根本没有一个犹豫的。

接着,他们把校尉的鲜血滴入酒中,每人喝了一口,这等于就是盟誓立约苟富贵,毋相忘。

第二日,天竟放晴了,众人更加相信这陈胜就是人命所托之人。戍卒们“揭竿为旗,斩木为兵”,开始做紧张的造反准备。在竹竿挑着的旗帜上,已经绣下了“大楚”两个大字。这斩木为兵,其实是这些戍卒一路行来都是徒手,根本没有兵器,所以先削一些棍棒、木尖,代替兵器使用。

就这样一支农民造反的队伍,可说是装备简陋到了极点,却能在中州大地上一呼百应、烽火燎原,很快地扩展成了一支震撼秦廷的大军。

义军从大泽乡出发,首取蕲县,接着又兵分两路发展:一路由符离集人葛婴统领,向西发展;另一路由陈胜亲自带领,向蕲县以西挺进。这时各地不堪压迫的农民,群起响应,势如破竹。子是义军迅速占领了五个县城。在十天之中,横扫数百里。当他进入陈县境内时,义军已经拥有战车六七百辆,骑兵一千多人,步卒数万人了。

陈县,即当今河南的淮阳,在西周至春秋时曾为陈国的国都。战国末,楚国曾自郢迁都于此。这里地处鸿沟和颍水的会合处,是南北交通的要冲,秦朝统一后,是陈郡的首府,为秦朝的一个重要城市。因此陈胜攻占周围县府之后,就决定夺取陈郡。数万人的队伍拥入陈郡,吓得郡守和县令都飞快逃脱。只有郡丞率领秦军抵抗。在丽谯门一战中,郡丞战死,起义军迅速占领了陈郡。

这是陈胜军占领的第一个大城市,也是他们可以依托据守的重要根据地。陈胜也很懂得抚民政策,他安定城池之后,召来了城中三老、豪杰议事。这些人都认为,“将军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这就是说,这些人都劝陈胜称王。陈胜本来就有此想法,在陈郡父老的劝进下,也就称王道孤起来了。他建立了年号曰“张楚”,自为张楚王,就是扩张楚国的意思。而父老的那句赞扬陈胜的话“伐无道,诛暴秦”也就成了整个义军的战斗口号。

陈胜进入陈郡的两天之后,也正是刘邦杀掉沛县县令,自立为沛公的起事之时。

再说原先楚国有一员人将,名项燕,是个能征善战、爱兵如子的将军,可惜是生于末世,难有回天之力。在秦大将军王翦兵围攻之时,兵败自杀,随即楚国也就灭亡了。

项燕有个儿子叫项梁,下相(今天的江苏宿迁)人士,常怀着有朝一日报仇复国的梦想,只因为那时秦国已经统一了天下,兵强势壮,他没奈何只得潜伏爪牙忍受。

他的侄子叫项籍(字羽),却是一个比他长得更加强悍的人物,身高八尺,力能扛鼎。项籍少年丧父,依着项梁成长。项梁一心要把他培养成一个将才,于是请了一位老先生教他读书,项籍却根本读不进去。于是项梁就亲自教他学剑术,学了几次他又没了耐心,懒懒洋洋的了。项梁就问他:“籍儿,你怎么学什么都不上心,你到底想学什么?”

项籍便说道:“叔,学这剑术有什么用,那个荆轲不是也会剑术嘛,怎么没刺到贏政这个狗皇帝。我不学。剑术,不过是一人敌,我要学万人敌。”

项梁一听大喜,所谓万人敌,那就是兵书战术,于是,他又亲自找了些兵策战书教他。

这回项籍学得十分用心,项梁也使出平生的功夫悉心教他,可是学了数月,他又渐渐倦怠起来了。项梁考问他的学问,看他讲起来倒是头头是道,但深追细问却不甚了了。项梁没有办法,只得叹了口气,任其所为。

项梁因被仇家所告,株连成狱,被关押在栎阳县的监牢中。

幸好他与蕲县的狱椽曹无咎熟悉,就写了一封书信请他转園。曹无咎也真上心,立即投书给那里的狱椽司马欣。司马欣就极力为他开脱,他这才得以减刑出狱。

出狱后的项梁气儿不顺,一次在大街上碰到了仇家,就同他理论,哪知这仇家也是个从不讲理的家伙,几句话说不对付,就动起手来。仇家虽然带有几个打手,哪里能及得项梁这本是将门之子,又有剑术在身的,几顿拳脚,就把对手打死了。你想,在大街上斗殴,又打死了人,县署岂有不问罪的道理。于是项梁还没等县卒来抓他,便带着项籍骑马逃跑了。

叔侄两人逃到了吴中的会稽郡。

秦时的会稽郡。在今江苏省东南、浙江省西部的地方。吴中,大约是江苏吴县地界了。到了后汉时才移至山阴,也即今天的浙江绍兴市。

为怕原来那地方行文抓捕他,就隐姓埋名,伪造氏族,与当地的士大夫混迹一起。

不过,这叔侄二人,生来就是出头露脸的角色,他们遇事决断,见义必为,渐渐的被吴中人士折服。所以,一旦地方上有大事,必定请出他们叔侄出来,或是调解,或是主事。因为项梁满脑子就是军事战策,一心想替老爹报仇,所以即使支派役夫,差遣家丁,也都与行军布阵相似,搞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吴人对他佩服之至,都愿听从他的调派。

后世人评价秦朝末年陈胜、刘邦、项羽这三个枭雄时,常常引入这三人的三句名言为证,即陈胜在地里劳动时,常负大志,却为同伴所讥,他于是乎仰天长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刘邦有一次代差出使秦都,看到了秦始皇威武的辇乘,便说了句“大丈夫当如是也!”而这个项羽在吴中时,恰逢始皇帝东巡,渡浙江,游会稽,他站在路旁观看,看到了天子的威仪举世无双,不禁轻声喝道“彼可取而代也”。所以,这三个人,都可称为是有大野心之辈。

项羽的声音不大,却被站在旁边的叔叔听到了,他叔叔立即道:“噤声,你不怕被灭九族吗?”

其实,在项梁的心中,比项羽还要急迫。听到项羽内心的声音与他一致,又见这时项籍扛鼎拔山、勇力过人,三吴少年,无人可比,也知他不在人下,将来必是一员挑梁大将,因此他开始隐以蓄志,潜养死士,并私铸兵械,静待时机。

到了陈胜发难,接着又有如刘邦等数股民变,一时东南方向遍起狼烟。项梁真是坐不住了。

有一个人比他还要坐不住,那就是会稽郡守殷通。

一日,郡守殷通差人召见项梁,要他到郡府议事,项梁谒见郡守,殷通竟下座相迎,并拉着他的手,到了一个密室。

殷通请项梁入座,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现在蕲、陈都陷于陈胜吴广之手,江西皆叛,看来是天意亡秦,不能禁止了。现在秦之大地,如一块肥肉,有为者得分而食之。我听说先发制人,后发就制于人,我欲乘机起事,想听一听君之高见。”

这一席话,正中项梁的心思,他立即回答道:“郡守之见,正合我心,不知郡守是否心有方略了?”

殷通言道:“行兵打仗,首先要选择将才,这将才,当然是非君莫属。还有一位勇士,叫恒楚的,也是一条好汉,可惜的是他逃罪在外,不知他的去处。如果能够找到他,为君之副将,大事成矣!”

项梁道:“关于恒楚的行踪,别人不知道,我的侄儿项籍却是知道的。等我回去后叫侄儿去把他找问来,让他面见郡守如何?”

“好,好,听说你侄儿也是一个猛士,有你们三人相助,再招吴、楚之兵,事必有成!事必有成!”

项梁从郡府出来,立即回到了家中,他对项籍说道:“明天我带你去见那个殷通,你必须听我号令,如此如此。”

原来,这个顶梁听了殷通的话后,一早就有了主意。他想的是,与其让你挂帅起事,还不如我自己起事,你一个文职官儿,懂得什么,还配号令天下嘛?

第二日,项梁带项籍去见郡守。这时的项籍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身怀短刃,束于衣衫之内,全身短衣绑扎,精干非常。

项梁命项籍在门外等候,自己入见殷通。

项梁向郡守一揖道:“吾侄儿已找到恒楚下落,他现在正在门外听命,请郡守接见他,面授机宜。”

“快请他进来。”

那殷通因要起事,所以也做了布置,此时站在门外门里的兵士比平日里添了许多。人人都手握戈矛利剑,让人仿佛置身于阅兵场一般。

一闻召见,项籍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了大厅,那殷通这也是第一次见项籍,看到他躯干雄伟,状貌粗豪,大喜道:“好一条壮士,不愧项君令侄,也不愧是名将之后啊!”

项梁谦虚道:“令守谬赞了,不过是蠢夫一个而己,何足过夸?”项籍走到殷通面前,立定。这时项梁言道:“侄儿,你告诉郡守,那恒楚的去处吧?”说完这句话后,他又轻声加了一句:“可以动手了!”接着眼睛又向项籍做了一个示意。

那项籍早就等待着这一刻,他立即从怀里抽出短刃,一个箭步蹿上前去,向着殷通便砍。

在项籍与殷郡守之间,还隔着一张长几。殷通突然见到一柄明晃晃的剑,悚然心惊,本能地向后一避,谁知那项籍功夫了得,一拍长几,身子似飞起来一般,瞬息间抵近了几尺,他手起剑落,殷通立即尸首委地而亡。

变故发生于肘腋间,令殷通周围的侍卫都惊呆了,一时无法适应这个事实。

这叔侄两人却是早就配合好了的。那项梁就此到桌几上取了印绶,而项籍却干净利落地切下了殷通的人头。

这一幕几乎与刘邦杀沛县县令大同小异。

项梁手执印绶,项籍提着血淋淋的人头,两人双双从郡衙走出。到了这时,那些近卫方才醒悟过来,喊道:“不好啦,郡守被项梁杀了,快快,不要放跑了他们俩!”

内卫外卫这时都云集拢来,足足有一百余人,将叔侄两人围于中间。

项籍一点不惧,他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挥剑,一声叱咤,如虎叫狮吼,立即杀入阵中,那项梁也空手夺过一把长剑,加入了战团。

只看到剑光洒舞,白刃翻飞,两叔侄施展武功,大开杀戒,那些郡府守卫在这两人面前,都如稻草人一般,纷纷倒地或退避。

那项梁与项籍憋闷已久,这时正像笼虎出柙,无人可接其锋锐。一场惨杀,当场被他们叔侄杀掉的就有数十人之多。而还有几十人见到两人如此悍勇,早已吓破了胆,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项籍杀得眼红,还想找人试刀,被项梁喝住。

接着,这叔侄两人一个外找,一个内寻,齐呼躲藏者不必害怕,快快出来议事云云,这才集合了一部分官吏和少许城中的商贾、大户。项梁于是晓谕大众。

“当前,陈胜起事于陈,东南各郡县都己揭竿而起。皆因为暴秦无道,郡守贪横。所以我们叔侄人用计除奸,以图大事。现下殷通己杀,我等决意抗暴。诸位网去之后可以宣谕城中百姓,愿来投军者一律欢迎,早投者皆有赏赐、升职录用,如成大亊,将与诸君共享富贵。”那些听着演说的人一面战战兢兢,一面看着项籍手中血淋淋的郡守人头,还会有什么话说,都连连点头称是。

他们散去之后,会稽城里马上传开了项梁与项籍叔侄造反的消息。

而项梁则大咧咧地入郡所主事,自封为将军,兼郡守之职,并贴出告示,招募兵勇。有大胆者、对秦之暴政不满者、与秦有宿仇怨恨者,都来报名,项梁都将其编入军籍,按才录用。复访当地豪杰,使为校尉,或为候司马。

于是,项梁军日益壮大,竟在吴中地区拉起了八千余人的队伍,历史上俗称为“江东八千子弟”。

这八千子弟都是体力过人、强壮刚毅之辈,成为了今后项梁军的中坚。为将者项籍,顺理成章地成了这八千子弟的首领。项籍表字子羽,他嫌两个字累赘,就去掉一字,独留羽字。因此后人称他为项羽。这一年,项羽年方二十四岁。

这真是一个乱世英雄起四方的时代。

除了陈胜、刘邦和项梁叔侄这二支起义军之外,整个河南、安徽、江苏和山东都乱了起来。这些地方因离秦京城较远,而得了地理之便。

再说陈胜吴广的起义队伍,为了扩大战果,一支军征北,一支军扫西。征北之军,由魏人周市当主帅,北略魏地。周市引兵到达了狄城,狄令同守城池。

这狄县在现今山东高苑县西北,是春秋时齐国的地方。县令延请原齐王的遗族田儋来协助守城,授命他为城守。因为在齐国,这田姓是王族也是大族,有着强人的地方势力。有了田姓族人的支持,无疑就增加了不少的人脉。

岂料田儋等人既然是王族,被秦灭后也如项梁项羽他们一样,一直不甘心被灭的命运,总想报仇复国,这下机会来了,岂肯放过。于是田儋便与从弟田荣、田横等商量,如何谋求自立。

田儋绑起自己家中的一个家奴,押送县署,说是这个家奴私通陈胜的军队,要求县令处置。随着前去的还有田姓的一些子弟。县令不知是计,还道是田儋等人忠心于他,对于固守县城精心竭力,于是贸然出迎。那田儋见机将家奴往县令那里一推,说道:“家奴通敌,请县令处置。”

那家奴身上绑的绳索是一个活扣,此时双手已解,在他撞向县令之时,手中已握有短剑,径直刺向了县令的前胸。只听得县令“哎呀”一声唤,那短剑正刺中县令心脏。田儋复起一剑,将县令杀死。

于是,一切都照着那项梁的样子,当场晓谕百姓:

“现在各诸侯都纷纷起事,背秦而自立,我们齐人如何能够落后?况且齐国是个古国,由田氏为主执掌百数年,我,田儋身为田氏后裔,理应光大齐国,恢复旧物······”

用不着他多讲,大家都无异议,于是田儋遂自称为齐王。

田儋立即募集新兵数千人,加上原来的守城士卒和自家的家丁,以及城中豪吏子弟,出城去击周市。

周市在前一段的攻城略地中,实在是过于顺利了,几乎没有遇到过抵抗。而进入魏地之后,也是顺风顺水的。因此麻痹大意在所难免。在他疏忽之际,急见城门大开,齐人连同马队、车队和歩卒一同冲杀过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只得边战边后撤,后面逃跑得慢一些的军士已被齐军杀死。

周市虽然主力无损,也不敢贸然决战,便退回到了魏地。

而田儋却不失时机地宣传说是击败了张楚军,于是他名声大振,争相来投军者十分踊跃,齐军势力也渐渐壮大了起来。

周市退居魏地,见齐国军队日众,知道一下子很难加以平定,就采取了屯兵观望的态度。陈胜见周市按兵不动,便来文申斥。魏人于是悄悄献计,唆使周市自立为魏王。周市对魏还存在忠心,说道:“市乃是魏人,魏国原己有主,只是被秦消灭了,要想凝聚魏国,必须请出魏主后裔称王,这才显不出忠臣本色,我岂敢自立!”

魏国有一个魏公子咎,已投效在陈胖的帐下。周市立即派出使者去迎公子咎。

陈胜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是犹豫的,他既想恢复秦末诸国,又怕那些自立为王的国家不听他的招呼,因此周市派人一共来回五次洽商,陈胜才同意放归魏公子,命咎返魏建立魏国。他同时也任命周市为魏相,辅佐魏王。

到了这个时候,中国大地上除了秦国还没有消灭外,已经出现了楚、赵、齐、魏四个国家。

这也是秦朝末年的一个必然现象,在各支各派起义军风起云涌的时候,也掀起了一股复国的潮流。那些被秦消灭了国度的后人们,极力想要恢复以前的国家。这实际上反映了民众还有恋旧的情绪,他们憎恨秦国的强暴,也就怀念原来的国家与国君,至于那些国君是否腐败无能,以至丧国灭族,他们早已忘记了。

楚是陈胜,齐为田儋,魏是公子咎,至于又怎么出了个赵国,这还得再补叙一下方能明白。

十一

原来陈胜占领陈郡之后,有人梁的两个才士来投效陈胜。一个叫张耳,另一个叫陈余。

这两个人都籍属大梁(今开封西北),两家住得还不人远,从小相识。陈余很佩服张耳的文才学识,张耳也欣赏陈余的饱学苦读,因此结为挚友。不过,张耳年纪大,陈余则很年轻,于是陈余对张耳就像对待父辈一样尊敬。

张耳原是魏公子的个门客,因为犯事逃奔到了外黄县,即今天的兰考与民权县中间地方。原来不过是想隐姓埋名,避一时之祸。谁知名声是挡不住的,他在当地又成为了一个人物。

外黄县一家富翁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艳名四播,偏是被那月下老人系错了红绳,嫁给了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庸奴。喝酒赌博,赌输之后就逼着妻子去向岳家讨钱,酒醉之后又对娇妻饱以拳脚。这女子不堪忍受,就逃到了父亲的好友家中。这位父执对她也是同情之至,见她哭得梨花带泪,就说道:“哪有如此不懂事的混球,贤侄女,你如果真不想过下去,我倒看中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个风雅之士,有为才子,你如果相中了,我叫你父亲去退婚便了。”

这女子此时对庸夫早不抱希望,于是便由着这位父执做主。这一日,这位父执请来了张耳饮酒,让这女子在后窗偷窥。这位父执还在席间故意引得张耳高谈阔论,好让女子听见。

女子见到了一个俊俏郎君,听声音又是个学富五车之辈,哪有不允的道理。等父执送走张耳,还没问及女子,她己连点了好几下头了。

于是这位父执去找女儿的父亲,讲明情况。原来因为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父亲也就只得叹息声声无可奈何。现在见女儿浑身伤痕,又有朋友出面,老父也下了决心,将那庸汉找来,讲明要退婚,问他需要多少钱才肯写下休书。这庸汉确是个只认钱不认美色的蠢才,于是答应退婚了事。

就这样,张耳凭空得了一个美妇,还加上美妇家的许多财产。

有了这两样东西,张耳这个“潜虫”又像是到了惊蛰之时,复苏了过来,重新结交权贵,联络远客,很快,他的声誉达及魏廷。魏主也就不记前愆,反而下令让张耳当了外黄县的县令。

陈余的经历与张耳类似。

陈余不但好读书,也好游历,他来到了赵国的苦寒之地,也碰上了那么一个富翁,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这女子长得也是上等姿色,所以陈余也一下子落入了温柔乡中,乐不思蜀了。

一切都好景不长。其时正是秦朝大肆扩张之时,秦灭魏国,张耳失官;赵国灭亡,陈余无处可去,也避到了外黄县,与张耳为邻。更糟糕的是,张耳与陈余两人名声都在外,秦廷发出赏格,通缉二人,那赏格上面,惶惶然写着这样的字样:“获张耳赏千金,获陈余赏五百金”,自然,秦廷所以这样,并非是网罗人才,而是希望人才不为他人所用,想抓住这两人,砍下他们的脑袋。

两人惶惶然带着夫人逃跑。他们从外黄逃到了陈县,又隐姓埋名住了下来,做了个里正监门。

陈胜正好拿下了陈郡,并有称王道孤之意,这两人看到有了出头露脸、展示才能的机会,于是双双求见陈胜。

陈胜虽说是不知道这两人是何方神圣,这陈郡地面上知道他们的大有人在,所以身边的人马上介绍了这两人的情况。陈胜也就摆出爱惜人才姿态,放下身段,命人快请他们两人进见。

陈胜将两人引入前座,向他们问计。

那张耳答道:“秦皇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后嗣,疲民力,竭民财,暴虐日甚。今得将军发迹至陈,亟欲以王号自娱,我认为不可取也。愿将军不要着急称王,赶快引兵西向,直捣秦都。一面立六国的后人为王,自植党援,裨益秦敌,就能分散秦朝的实力,而我方则日见强盛。将军将能顺利地诛除暴君,据守咸阳,号令诸侯。诸侯本来己亡,是将军扶持他们成立,所以自然而然地都会感激于您。这样天下悦服,帝业成就,比今天抢着称王要好得多了。不知将军然否?”接着,陈余又补充道:“将军不欲平定四海,倒也罢了,如果有安邦之志,宜图大计。如果偏安于一隅,就马上称王,恐怕天下都怀疑将军,怀挟私意。待至人情失望,远近灰心,到那时将军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陈胜听了两人的话,觉得很不是味道,一时默然,对这两个人的热情也冷却了下来。

你想陈胜就是这样一个佣耕起家的贫民首领,文化程度不高,野心却不小,现在得了陈地,又听得陈地父老劝他称王。因此,他陈胜能否当上一个“王”,是日夜的盼望,也已经水到渠成。现在来了两个认不清方向看不准火候的家伙,竟然叫他不要称王,而要先扶持那些灭国的诸侯称起王来,那如何能行?他陈胜难道是为着那些诸侯打的天下嘛?

真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陈胜只得说道:“两位先住下来,容陈某再考虑考虑。”

这两人也看出了陈胜有不快之意,便想告辞,但再一想他们能上哪里去呢?现在天下不在秦朝之手便在陈胜之手,如果离开陈胜,到哪里去都不会安全。于是只得暂时栖身于此,到时再作计较。

陈胜却根本没听他们的,竟然自立为王,名曰张楚王。而在分封投效者的时候,也只封了他们两人一个参谋的闲职。

陈胜这时为了扩张地盘,封吴广为假王,也就是代理王的意思,令他监督诸将,西攻荥阳。吴广领命出发。张耳、陈余也想借机会离开陈胜身边。两人商量之后,由陈余出面向张楚王献计。

“大王举兵梁楚,志在西讨,入关建业,恐怕一时顾不上河北之地,臣曾游赵地,素来知道河北的人情地势,还结交了许多豪杰之士,今愿请领奇兵一支,北上攻略赵地。一方面是与假王形成掎角之势,以牵制秦军;另一方面是为了抚慰赵地之民众,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陈胜听了,也认为这是一条蛮不错的妙计,但是他对这两个人仍然是不怎么放心,就选了故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督同张、陈两人,一共是领兵三千,往征赵地。而张、陈两人的真实职务只是个左右校尉,是武臣手下的帮办。这两人明知陈胜不信任他们,只得忍下不说,随同武臣一起,渡河向北方进发。

武臣自白马津渡黄河,沿途得到了各郡县百姓的支持,一路走一路扩军,不久就扩展到了好几万人马,他的野心也就膨胀起来,让部下推举他为武信君。

这武臣在旬月之中就平定了三十余座城市,乘势进入了邯郸县。这原是赵国的都城,武臣当然以为自己更了不得。但在这时,征西的队伍失利,周文败报,而武臣的所作所为,也有人在陈胜面前参他怀有异心,这武臣就有些害怕了。

时时在窥测情况的张耳和陈余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的机会。

这两人对武臣说道:

“陈胜起兵蕲县,才打下了一个陈县,就称了大王。我们劝他立六国之后,他就是不愿意,其居心可知。而将军只率三千人,在月余便攻下三十余城,此功不可不伟。如此大的一块地盘,若非称王,有谁能镇得住?但陈胜好信谗言,将军现在已被宵小构陷,再打下去,功髙而益危,我们看将军不如就自称王,脱离陈胜的羁绊,免得受意外之祸。我们愿意竭诚支持将军,不知将军如何?”

一听自己能够称王,武臣当然高兴,只是他还有些犹豫,因来这样一来就要与陈胜决裂了。

两人又道:“想来将军是个重义之人,不愿意背叛楚王。但是将军请想,这样再打下去,你的地盘比楚王的大,功劳又比他髙,万一楚王听信了部下谗言,对将军下毒手。那时悔之晚矣!”

武臣于是打消了顾虑,就此以邯郸为都城,辟城为坛,重修旗帜,堂皇高坐,朝见僚属,开始南面称孤了。因为这里是赵地,他也就自封为赵王。

自然,这两个劝进的人也得到了莫大的好处,武臣封陈余为大将军,封张耳为右丞相,原来的护军邵骚为左丞相。

一切就绪之后,武臣就修书一封,派人通知张楚王陈胜。陈胜一听到来报,怒不可遏,就想立即屠杀武臣的家眷,发兵去攻打武臣。但这种想法立即就被上柱国蔡赐制止了,蔡赐对陈胜说道:“大王,秦尚未灭,您立即杀武臣家属更发兵去攻打,这就是我们义军先打开了内战。大王请想,我们偏安陈地,西方有秦,北方有赵,都成了敌人,势必就多了一个敌人。现在凭我们手中的兵力,灭秦尚不可知,焉然同时灭赵?何况现在武臣的地盘军力都不亚于大王,一时又如何灭得了他?以臣之见,不如派人去贺,让他暂安其心,并令他速速攻秦,遥援周文。这样两下里没有撕破脸,他又是大王的旧臣,不见得不听大王的意见。如果他同意了,那么我们至少没有再多一个敌人,而增加了一支盟军。只要等到秦国消灭了,何愁收拾不了一个赵国呢?”

陈胜压了压怒气,也觉得蔡赐的话是对的,只是他的那口气,却很难消除,于是且将武臣的家属迁入王宫,变相把她们软禁,再封张耳的儿子张敖为成都君,派人贺赵。见到了使臣与贺倍,张耳等都知道陈胜的意思了,表面上高兴,宴请使者,暗地里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以告赵王。

“大王据赵地称王,必为陈胜所忌,他欲灭大王而后快。现在不敢,还派人来贺,足见怀着诡谋。他用的方法是想拉我们抗秦,若打败了秦,当然都是他陈胜的功劳,如果我们败了,正好称了陈胜的心愿。现在大王最正确的方针是虚与委蛇,假装答应,但我们绝不出兵西向,而是乘楚军与秦军两下斗争的时候,再北收燕代,南取河内。如果能得这两个地方,就是楚灭了秦,他也奈何不了大王了。”

赵王连连称是。

就这样,等陈胜的使者回去之后,赵王武臣就发了三路兵马,一路由韩广略燕,二路由李良略常山,三路由一位张姓将军进军上党。这三路军立刻上路,却没有一路人马是去打西秦的。

这就是赵国的由来。

凡是那时的起义将领,只要有了力量与可能,没有一个不想称王道孤的:而那些被灭国度的贵族后裔,也没有一个是不想复国的。因此,不论是陈胜起义之时,还是其余的起义领袖如项羽、刘邦得势之时,常常面临着这样个尴尬的境地,他们不得不去分封旧诸侯国的国王后裔,或其他人物。而一旦分封完成,这些国王不但不感激他们,反而又陷入了一场重新逐鹿国土的你争我斗的难堪局面中,简直是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十二

陈胜向北方派出一军,结果就多了一个国家,派出两军,就多了两个国家,周市和武臣,都等于他用肉包子打狗,只有去路,而没有了回路。

不仅仅是陈胜派出的军队,等于是帮那些旧贵族建立了换汤不换药的诸侯国家,更为可笑的是,还有鸡生了蛋,蛋还能再生出了蛋来的怪事儿。

话说武臣派出了三支军马,其中一支是向北攻略燕地,领军的将领是韩广。武臣反叛陈胜的手段,这韩广竟没有变化地重复使用了一遍。

韩广进入燕地之后,也是如入无人之境,各城令守望风归降,他轻易地得到了燕地。燕人与下属便怂恿他自立为王,韩广自然髙兴。不过他有个顾忌,倒不是顾忌与武臣的关系,而是他的老母亲还在赵地,他怕自己一旦称王,老母亲或许会被武臣杀死,所以一时未敢答应。

哪知劝进的那帮子人积极得很也固执得很,他们对他说道:

“现今数国之中,惟楚国最强,楚王且不敢杀害赵王的家属,那赵王焉敢加害将军你的家眷?将军尽管放心好了,万一真的如此,将军联合楚国,南北夹击,赵国焉有不败之理?赵王哪敢不顾忌将军呢!”于是,韩广也便自立,大模大样地称起燕王来了。

武臣不甘心燕地落入韩广手中,便亲自来到前线,还要督战,张耳和陈余也不便多劝,只得一时都留在边境之上。

岂料这个武臣是员武将,虽然身登王位,一时仍有莽夫之勇。他忽发奇想,想亲自去探一探敌方的军力与分布,但又恐怕张耳和陈余会阻止他,就私换便衣,仅带得几个随从,莽莽然就踏入了燕境。

若在平时,燕国可能还放松了警备,现在是两军对阵之时,燕国当然日夕巡逻,不断盘查,冒冒失失进入燕国的赵王,没有混过头关,就被燕军拦住,问之下,他又支支吾吾,于是燕军将他扣留,押回都城。

本来燕军中有许多军士都是从赵军那里分出来的,对于武臣岂有不认识之理,所以刚进都城,就被人认出。在一路押送的过程中,沿途的人已经高喊:“抓到赵王啦,抓到赵王啦!”

赵王的随从,也有腿长逃跑得快的,立即将这消息报告给了张耳和陈余。

两人有些发急,就赶快派出使者,带了许多金银财帛,去求见韩广,希望他放人。韩广得到了赵王,等于得到了赵国,岂肯轻易放人。燕王就对来使说道:“要放人可以,必须订立和约,赵国的国土,应当割让一半给燕国。”

张耳等人这下犯了难。

要想打吧,赵王在人家手电,士无斗志,况且只要战事一开,韩广必定杀掉赵王,会让张耳他们落下了故意置赵王于死地的坏名声;如果不打,同意条款,这赵国才建立没有多久,也不过几十座城池,割去一半,哪里还能在群雄割据中立国?

张耳便对来使说:

“如果割让一二座城,那还说得过去,要割一半,岂非等于灭国?请转告燕王,当初将军擅自称王,赵王不但没有怪罪的意思,还将将军的老母与夫人送去,看在赵王待燕王不薄的分上,希望燕王网开一面。”

但是,燕王韩广并不会为几句好话而放掉武臣,他手握如此王牌,岂能够轻易不用,所以使者来回几次商量,都没有达成结果。

尽管张耳和陈余被称为谋士,他俩此时却搔头挖耳,毫无办法。哪知不几天,帐外有人高声叫道:“大王回来了!大王回来了!”两人赶紧跑到帐外去看,果然大王坐着一车,驶到帐前,拨帘走了出来的,正是武臣。

两人惊喜问讯,那武臣透着疲倦回答道:“你们去问我的车夫吧!”

武臣的专职车夫,这时还在那里料理马车呢!

这个武臣的车夫,原来不过是军中的一名小卒,还当过伙头军,并没有任何专长,只是后来武臣称王之后,被挑做了御车车夫。

赵王被抓,张耳和陈余数次派使者洽谈,都没有结果。这时这位车夫站了出来,进帐对张耳和陈余说道:“丞相与将军不必惊慌,在下有一法,能让赵王安全归来。”

“什么办法?”

“不能在这里说出来,须防墙外有耳。”

“那需要什么礼品,开出什么条件么?”

“什么都不用,只要我一人去见燕王就可以了。”

车夫堂而皇之地进入燕境,说是使者,要见燕王,那些士兵将他押到一位将军处审问。

车夫道:“我想见燕王,将军能代表燕王么?”

“我听说你不过是一个御夫,燕王能随便见得么?有话便对我说好了。”

“既如此,我直说不妨,”御夫清了清嗓子,“将军可知张耳与陈余这两人么?”

“当然知道,他俩是大梁名士,听说秦王还重金悬赏他们的人头呢。”

“将军,以他们两人的才能,比起赵王如何?”

“我看比赵王要高明多了。”

“那比燕王呢?”

“呔,你竟敢如此比较,想掉脑袋么?”

“好吧,将军尽管不说,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两人所以跟随在赵王左右,一是没有得到张楚王的信任,二是没有机会,所以暂相随。这次赵王所以能连破数十县城,完全是这两人的功劳。”

“是又怎么样?与我们抓到赵王有何相干?”

“将军这话就差了。他们两人心里,也早就想自立为王,只是没有等到机会而已,可现在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呀!”

“就是赵王被抓的机会呀。您想,既然赵王被抓,岂可一日无王,当然要另立新王,这个王又不是世袭的,所以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张耳与陈余的头上。他们所以迟迟不肯同意燕王的条件,正是不想让赵王回去呀。现在好了,燕王终于如他们所愿了。再不将赵王放回,他们就自立为王,同时,把这不放人的责任归罪为燕王,他们可以大张旗鼓讨伐燕国,并且骂燕国的不义,赵王当时曾给燕王送妻送母,燕王却以怨报德。在如此鼓动下,赵国恐怕会人人激愤,同仇敌忾。这样燕国就灭亡有日了。”

这位将军已经无语。

“将军,请您想一想,你们是对这个被抓的赵王好说好待,放他回国好呢?还是让张耳、陈余为王好呢?”

“这样说来,你认为还是放赵王为妙?”

“大主意还是你们拿,我一个小卒,岂敢做主,又岂能做主?我只是忠于旧主赵王,又担心燕国从此国无宁日,这才放胆进言的。”这一席话听得燕将频频点头,可他想了一想还是问道:“你又如何得知张耳他们想要称王呢?”

“将军难道不知我虽是个车夫,却是专门给赵王赶车的呀,所以出入宫殿中帐都是很方便的,当然是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才急忙前来告知的,不然,我能想得出这番道理来吗?”

这位燕将一听,感到事不宜迟,立即带着御夫来见韩广。将军又让御夫把那番话讲述了一遍。韩广一听,果然“醒悟”,他觉得张耳与陈余这两个人比起武臣来要可怕得多了。

于是韩广连忙将赵王放出,还对赵王说了许多旧情难忘的场面上的话,并且给了一车,让这车夫把赵王与随从一齐送了回来。

赵王回来的第一件事,当然不再让车夫再当车夫,给他封了个近侍,同时,这仗也没法打了,于是下令拔营回归邯郸。

赵燕两国一时间达成了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

这时,在中国的东南方与北方,便出现了五个诸侯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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