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冬筱病怏怏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任是身边的护士怎么变着花样给她讲笑话,赵冬筱的眉毛一直都是蹙着的,直到护士喊了声谢先生,她才提起兴致,回头看向房门外站着的清俊男人。
“要你来一趟医院还真是不容易。”她说着,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花束时,眼睛顿时一亮,“难得你还会主动给我买花。”
谢景深把花摆在桌上,淡淡说道:“是康乃馨。”
康乃馨?赵冬筱神色变了变,抬头看他,“你知道黄色康乃馨的花语是什么吗?”
“我不懂。”他的回答毫无悬念。
赵冬筱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你真不知道?虽然康乃馨代表关切和爱护,但是这只是绝大部分的品种而已。黄色康乃馨……代表的是抛弃和藐视!”说到最后一句,她有些动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花的存在本身就具有观赏性,买它也是为了送人,和花语有什么关系。你想多了。”谢景深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办公。
赵冬筱揉了揉额头,低声问道:“这花从哪买的?店主这么不懂事。”她瞥了桌上的花束一眼,越发觉得碍眼极了。
谢景深头也不抬,“路边的小店。”他说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女人清秀可人的面孔,莫名觉得熟悉。
赵冬筱躺在病床上,谢景深就坐在两米开外的桌前,从她这个角度,谢景深的身体是侧对着她的。她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毫无疑问,他近年来蜕变得愈发成熟,也愈发地吸引着她的注意。
今年,他正好三十了。
“景深。”她轻声唤他,却见他一动不动,专注得让人走不进他的世界。
其实她不是想打扰他,只是有些事情是时候提一提了。于是,她又喊了一声。
谢景深转头看她,面沉如水不辨喜怒。
赵冬筱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吃个饭吧?我妈亲自下厨。”
“你知道我一直很忙。”
“再忙也该考虑你的终身大事吧?”
见他沉默,赵冬筱再接再厉,“我知道你对婚姻有抵触,可是,我已经给了你三年的时间适应我们之间的感情……”
谢景深突兀地打断她,“我暂时不想再婚。”
赵冬筱愣了愣,望着他,有些不可思议,“暂时不想?你以为说不想就不想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她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顿时激烈地涌了出来,“从你结婚,我就一直盼着你离婚,等你真的离婚了,你又说不想再婚!你怎么不想想我等了你多少年?景深,你知不知道我妈跟我怎么说的?她说你心里早就没有我了!”她一股脑儿地把心中的憋屈倒出来,胸口顿时一片舒畅,可没等她舒心多久,看着谢景深一言不发的样子,赵冬筱心下一突,轻唤他:“景深……”
谢景深看她一眼,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对她说:“等你出院了就去挑戒指吧。”
她猛地抬头,还来不及惊喜,谢景深就提着笔记本走出病房了。
黎喻捏着谢景深给的百元大钞翻来覆去地研究着,心里想着到底要不要去把那二十块钱讨回来。突然,手上一轻,黎喻忙抬眼看去,就见一个穿着深蓝色夹克衫的年轻男人随手抽走了她手里的钱。
那人扬了扬手上的钞票,挑衅地瞟了黎喻一眼,作势要跑。可出乎意料的,黎喻竟坐在那儿动也不动。
他挑了挑眉,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弯下腰凑近黎喻,轻声问:“喂,你怎么了?”她应该像以往那样,只要他抢她的钱,她就立刻追杀他到天涯海角才对。
黎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钞票,没好气地说道:“这钱是我前夫的。”
年轻男人愣了,“你前夫?”顿了顿,他又问,“他来接济你?就这一百块钱的接济,你前夫到底是有多穷啊。”
黎喻翻了个大白眼,“他只不过是来店里买束花罢了。”
她话刚说完,手机铃声就响了。按了接听键,听着对方的话,黎玉高兴地合不拢嘴,“好好好,你等着啊,A座十一楼是吧?行,我这就给你送过去。”
关了手机,黎喻对眼前人下逐客令,“赵思悦,你该干嘛干嘛去啊,我要出门做生意去了。”
赵思悦嗤笑一声,“不就送束花嘛,搞得跟国际大亨合作似的。”
黎喻摆摆手,“像你这种整天只会抢银行的人是不懂的。”丢下这一句,她到仓库挑了108支进口香槟玫瑰,然后用咖啡色的厚绵纸包装一番,就骑着电动车去了市区。
黎喻望着约莫十五六层高的企业大厦,站在楼下打电话叫顾客下来签收,哪知对方正在忙头上,要求黎喻把花送到楼上。
黎喻瞧着眼前并排的四个电梯门,有些怂了。她这个人向来秉承着有楼梯爬就绝不坐电梯的原则,这回看见四个电梯门,顿时发愁。
就在这时,鼻间飘过一阵熟悉的清香,黎喻抬头,就撞入一双深邃如浓墨的眼眸。
“……是你?”谢景深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黎喻见他踏入中间的电梯门,连忙跟着他进去,顺便打了个照呼。
“谢景深,你来谈生意?哈哈这么巧,我也是。”
谢景深扫了她一眼,这个人从见面就用这么熟稔的语气跟他说话,莫非是旧识?可脑海中却搜索不出半点关于她的信息。
“你是谁?”谢景深再次问道。
黎喻抱着花束,自嘲地笑笑:“看来你这三年混得不错,连你曾经有个前妻都忘了。”
前妻?谢景深眸色深沉,将黎喻全身上下扫了眼。
浅蓝色针织长衫,身形偏瘦,栗色长发,皮肤白皙……看起来倒也符合美女的审美标准。
谢景深端详她的五官,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半晌,他才迟疑地吐出两个字:“黎喻?”
“真是万分感谢你还能想起我。”黎喻撇撇嘴,抬手按了梯口的按键,正想按11楼,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个人,她转头问他,“你到几楼?”
“十一。”
黎喻呆了一下,还真是巧。
当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的时候,两人一起出来,顿时遭到来自四面八方打量的视线。
黎喻向来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他们的目光让她感到浑身不舒服,仿佛针芒在背。她几乎下意识地抓住身旁人的衣角。
谢景深微怔,垂眸看见她白嫩细软的手揪住他黑色的衣角。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十一楼的柜台小姐连忙唤了声“谢总”,然后领他往前面回廊走去。
黎喻只好撒手,目送谢景深离去,掏出手机拨打了订花顾客的号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十分钟后谢景深从办公室出来,那位订花的顾客连半个影子也没瞧见。
黎喻抱着花束孤零零地站在柜台前,回廊上人来人往,个个好奇地打量着她。黎喻跟猴子似的被人围观,而顾客的电话又联系不上,心里烦躁极了,手指无意识地在玫瑰花的包装纸上挠啊挠。
“再挠下去,包装纸就破了。”淡淡的嗓音从头顶上响起,黎喻回过头来,谢景深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不用你管。”她埋下头,低声嘟囔道。
谢景深扫了她手上的花束一眼,突然问:“你知道黄色的香槟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黎喻头也不抬,直接了当地答道:“就是‘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呗。”
谢景深垂眸看着她,女人的身高只及他的肩膀,从他的角度看去,她颈间柔滑细腻的瓷肌恰好映入眼帘。
他说,“你早上给我的黄色康乃馨,花语知不知道?”
黎喻一愣,仰头看他,他眸色清明,看不出任何神色。黎喻讪讪道:“店里也就那一束康乃馨了,就拿去吧,跟花语有什么关系……”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谢景深没搭话,气氛有些静默。
等了会儿,那位订花的顾客还没出来签收,黎玉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忍不住跺了跺脚。
站在她身后的谢景深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淡淡道:“把花放柜台代收吧。”
黎喻扶额,“大哥,这是货到付款!”
“他叫什么名字?”谢景深不知自己今天是抽什么风,一而再再而三地多管闲事。
黎喻张口将要回答,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过几秒的时间,一个身穿职业装的眼镜男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见黎喻抱着花束站在那里,顿时一个劲儿地道歉。
诶,明明好生气,却还要微笑!
黎喻把花束递给他,笑得嘴角发酸,“108支香槟玫瑰,九百元谢谢。”
“真是不好意思,刚才开会,让你久等了。”男人把花签收之后,便凑到鼻间闻闻,一时间馨香弥漫,颇有清甜之味,“这束花她一定会喜欢的!”
黎喻笑笑,“祝你求婚成功。”
电梯里,黎喻捏着九张毛大爷数得欢快。谢景深有点看不下去,蹙眉问道:“你很缺钱?”
黎喻看他的目光就像看白痴,“是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用做,就财源广进啊?”
谢景深盯着显示屏上跳跃着楼层的数字,蓦地,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108支香槟玫瑰的花语是求婚?”
听他这么说,黎喻怔了一瞬,看着他的眼睛里隐隐有水光浮动,“是啊,谢先生还记不记得,六年前你跟我求婚的时候,买的就是108支香槟玫瑰啊?”
恰逢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停了,他身形微动,低声说:“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