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晓山重叠夜明灭 月露浮沉曦映雪“沧嫔娘娘您早,奴婢刚刚给您打来了干净的水,您看看水温合适不合适。请您先洗漱吧,早饭一会儿就给您送过来。”
“嗯,有劳你了。”
“不敢不敢,伺候娘娘是奴婢分内的事,是奴婢的荣幸。”
水清浅不再看那粗壮半老妇人谄媚的脸,过来就着水盆洗漱完毕,顿时觉得整个人神气清爽了许多。随即就盘坐在矮桌旁的草编圆蒲团上闭目静坐起来。这间牢房之内还算得上干爽,紧靠着里墙的边上放着一张木板床,床上面铺着厚厚的草垫和一床干净的棉被褥。虽然这里比她之前居住的沧洇宫不及万一,但在狱中已经算得上是奢侈了,倒也真是难为了那两个狱卒。在床的上方靠顶棚之处,有两个方砖大小的透气窗,迎着清晨的阳光,几乎能看到新鲜的空气飘散进来,这里的空气比之前那个牢房好了很多,仅这一点水清浅已经非常知足了。
过了没一会儿,刚刚那个女狱卒拎着食盒送进来,里面放着三个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热白粥。吃完了温暖干净的早饭,水清浅漱了口仍旧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这几日她都是这样过的。狱卒打开门将杯盘撤去又将门锁上。水清浅琢磨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将经过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狱中近几日看似安静,只怕外面却并不太平。她昨晚隐约听见上面有刀剑声响了一阵,片刻后又安静下去,如果她没有猜错,一定是有人想来灭口,却被宁王事先安排好的布置给拦下了,但来人恐怕并没有抓到或者被抓后自尽了,否则牵出真凶这会儿早该有人来放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外响起不太重的脚步声,有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水清浅静静地听着但并没有睁眼,接着铁链声哗啦一响,牢门被打开了,还没到午饭时间,来的自然不会是狱卒。水清浅这才缓缓睁开眼晴,神情有些意外,她看到面前是貌似噙着润笑却依旧气势磅礴的元天慎。元天慎一身天青色长袍如雪后初晴的碧空,在他身后跟着一位眉宇妖娆的男子,正是故人秦转。
“曦和,是你。我早该想到的。”水清浅的声音中有些许的轻颤,嗓子干的沙哑,笑的也有些疲倦。她从怀中掏出元天慎临行前送给她的那面玉牌,细下之看,那上面果然不是图形,而是较为复杂的变篆体‘曦和’二字。
元天慎在水清浅对面的蒲团上盘膝坐下,湿着眼睛笑看着水清浅,声音柔和得像要化开一般,“曦和——是朕的字,但从清浅口中念出来真是格外好听,朕准你以后都这样称呼朕。”
水清浅不禁莞尔,这两兄弟还真像--曦和,长风。
元天慎抬手示意秦转将手中托着的东西放下,然后秦转很自觉的转身出去了。秦转放在桌上的是一个约一尺高雕刻着鹤舞长空的白玉酒坛,和两个极润的寒玉酒杯。
“朕出宫之前曾答应过你,等朕回来后有事情要告诉你,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朕还答应要送你一件礼物,现在你来尝尝。”元天慎并不提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神情平静的与水清浅谈笑如常,一如那日身在浮香亭中温润如玉的尊贵佳公子。
水清浅拿起寒玉杯握在手中,这杯入手微寒,与杯中的酒正是绝配,酒香沁人,正是她最喜欢的石榴蜜。
“知道你喜欢,朕出宫前就已经安排人去取了,今日我回来酒也到了,正好与清浅同醉。”元天慎的声音今日格外的轻柔,仿佛换了衣衫,他就再不是元天慎,只是曦和。
水清浅的眼中浮出点点水痕,她笑着点头,说道:“谢谢你,曦和,这份礼物我很喜欢。”说罢举杯一饮而尽。水清浅和曦和在这间牢房中杯盏相移,往来相敬,仿佛身边依然是万花盛放遍地芬芳。酒慢慢的少了,这酒坛不算小,酒虽然不烈,但空了大半的时候,曦和神色未变,水清浅却已经醉了,她喘息微促双颊也有些扉红,眼角的媚意若隐若现。
“曦和,我想知道,那日与我的相遇,是你算计好了么?”
“我本是为你而去的,途经那镇时闻得石榴蜜之名便暂停了半日,但在镇上遇到你却是个意外,因此,并不算算计。”
水清浅一笑,说道:“看来你我相遇,全都因为好此酒。”
“没错,也算酒为媒了。”曦和也笑着应道,这个灿烂的笑容与他终日挂在脸上的笑不同,有了温度,又如春风拂柳般明媚。
水清浅因这笑容有片刻的迷失,随即问道:“这么说,你本来没打算召我进宫,只是想去探我,是见到我之后才决定的?”
“不,已经决定召你入宫。那时只是一念为去探你,不过,从未想过竟会这样认真的喜欢。”
水清浅的手抖了抖,那琉璃般的浅红染上了衣袖,那颜色浸开一片如暗红的血渍。这算是表白么?她却是又笑了,“喜欢?或许是因为我像什么人么?”
这下轮到曦和顿住,酒未洒,他端杯一饮而尽。
他起身来到水清浅身侧跪坐下,从身后将她环在怀中,拉下她手中紧握的酒杯,鼻间的气息散在水清浅已显粉红的柔嫩耳廓,“浅儿,从朕回来见到你直到现在,你为何不向朕喊冤?”元天慎的语意中满满的都是疼惜和宠溺。
水清浅低低的声音像浸着夜露,散在元天慎眼中浓浓的宠溺之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淡寞,“你若懂我,何须喊冤,你或不懂,何必喊冤。”
元天慎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再无声息,就这样紧紧的抱住她,任她在自己的怀中疲惫而安稳的睡去。从头上气窗中透进的光线慢慢的倾斜了下去,静静的越发的倾斜下去,终于,牢内的光全部隐落了。
牢中暗的已经不能视物,一日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元天慎将靠在他怀中睡熟的水清浅慢慢抱了起来,轻轻的起身将她放在床上,又仔细的将被子给她盖好,不舍的看着她脸庞朦胧精致的轮廓,转身推开牢门向外走去。
“等我。”黑暗中,元天慎只留下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