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逗趣自如的对白,让回忆全然卸下内心的防御工事。饭后随着祁颂唐上楼整收行李,她不觉地问起了起来,又觉得不好干涉夫家的闲事,话里行间带了几分吞吞吐吐:“姐姐她……好像身体不太好,没什么事吧?”
要是他不愿意说起,回忆为接下去的尴尬找好了后路,她就是聊表关心之意,对,就是作为弟妹应有的关心。
祁颂唐正在拖外套,听到时愣了一下,随即平静地答道:“终末期慢性肾功能衰竭。”
“尿毒症?”回忆却远没有那么镇定,惊雷般的消息轰炸着她的脑袋,使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就因为一个医生的不负责任,导致了现下不可逆的悲剧。“是医疗事故造成的。”祁颂唐的眼里涌现出姐姐的痛哭不止。十一二岁时的他尚懵懂,但对于宋祁颜的遭遇感同身受。
事情缘起于一场小小的感冒,渺小到没有人回去过分关注,宋祁颜亦然,直到发烧影响了日常才去医院就医,医生开具了惯常的抗生素点滴,可是却未注明皮试。她当即产生严重的青霉素过敏反应,引发急性肾衰竭。
即使后来那个玩忽职守的医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以本城的第一起重大医疗事故罪判刑,但于宋祁颜,是回不到过去了,她宁愿当时过敏地更厉害些,就算让她休克死亡也罢,比残疾地苟活要好上许多。
祁颂唐想到这里,猛然忆起当初学医的初衷,是为了姐姐,想要治愈姐姐的疾病,想要缓解她的痛苦,“医疗事故造成的急性肾衰,经系统治疗后病情有所好转,但姐姐她心理状况不稳定,不肯按时吃药,再加上过度劳累,后转为慢性肾衰。”他颓丧地向她倾诉着。
“那现在?”回忆问。
“依靠透析维持生命。”
“换肾,换肾不行吗?”回忆歪着脑袋斟酌了很久,才谨慎地探问道。
祁颂唐瞥她一眼,打开窗户烦闷地点燃了一支烟:“肾移植虽然合理有效,但供体短缺缺失一大限制,你以为会有合适的供体专门等着你吗?”
再多的安慰都苍白无力,回忆同样走到窗户边,踮起脚轻敲他的肩头,铿锵有力地告诉他:“学长,我和你一起照顾姐姐。”
祁颂唐转头反握住她的手,带着胖乎乎的肉感,别样温暖,心也跟着回温。
“哦对了,红包。”温情之际,回忆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甚是煞风景。
祁颂唐微微低头,就见她从上衣的口袋中取出了方才宋祁颜给的红包,原封不动地就要交还。接下来,他是不是就该夸奖她诚实可嘉。“家里的账本就由你保管,”他感慨地说:“看来你该学学做个妻子。”
“你不也一样。”回忆脸一红,不满地嘀咕。
祁颂唐遭数落,浅浅地一笑,凝眸直视着回忆,他思索一番,认认真真地说:“我们一起努力,我也会学着做一个好丈夫。”
她听得真切,好丈夫固然是好,只可惜不是爱人。对了,他不爱她,什么时候起会在意地心痛了。
过了年初三祁颂唐就得去上班。节后的医院异常的热闹,他虽不在急诊,但所在的科室一样逃脱不了繁忙。年节时的大吃大喝,使得内分泌科调节血糖,检查身体的病人迅速增长。医生转的像个陀螺,他也不例外,电话告知回忆要在医院值几天班。
快要结束通话时,祁颂唐突然想起一桩事,向她建议:“你这几天要不回你爸妈家住?”
他不在的话就要孤单一人,独守空房,回忆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泪,目前看来也只能去家里蹭几天。“你放心,我会把自己安顿好的。”她嘱咐道,“学长,你要注意休息。”
“嗯。”心里一掷,消逝了一上午的闲适又回来,他顿了良久,听着回忆清晰绵长的呼吸音说,“我初五早上来接你回家。”
科室里有一个主治医生新近结的婚,早上来办公室分发喜糖的时候向他问起婚假的事,说是要连上年节的休息去游玩。他想起了自己和回忆,两人符合晚婚的年龄,照理说可以请十五天的假期。他却只是象征性地请了两三天,一则是工作实在离不开,二来也是觉得没必要,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他懒得去经营。就像是回忆当初说的,因为彼此认识,所以连经营感情的气力都省却。现在回想,她嘴上不说,心里怕是失望的吧。
自诩高情商的主治医生开他玩笑,说要是作为他的妻子,迟早闹的离婚的残局。祁颂唐不以为然地笑笑,她不会,他知道。
“我知道了。”回忆这头与他通着话,另一边已干练地抓了几件衣物放入收纳袋中,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