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嫣然从前是再软弱也不过的一个人,叫她采红花,她绝不敢采黄花,叫她学鸡叫,她绝不敢学猫叫。
武玛瑙一直把季嫣然当做家养丫鬟来对待,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可是,方才季嫣然竟敢抢夺她的手链,还捉弄她,让武玛瑙很不满。眼珠一转,在季家的家丁那里受的气,就要撒到季嫣然身上。
她不是能耐么?都敢跳河了!武玛瑙抬高下巴,得意地看向季嫣然。余光则注意着桌边坐着的季家家丁,只见三个家丁全都顶着一张黑脸,心中愈发得意起来。季嫣然啊季嫣然,看你这回还笑得出来?
季嫣然却没理她,抱着手臂从季氏及武玛瑙的身边擦过去,大摇大摆地在桌边坐下。伸手摸了摸茶壶,只觉是温的,便掀起倒扣在桌上的一只粗瓷茶碗,倒出半碗温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一碗热水下肚,在河水里面浸泡得冰冷的身体顿时舒坦许多。季嫣然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只听身后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季嫣然!谁准你坐的!你给我站起来!”
季嫣然回头瞧去,只见武玛瑙扭曲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把她吃了的模样。季嫣然不由猜测道,若不是顾忌着同样坐在桌边的季家家丁,武玛瑙只怕要伸手过来揪她的耳朵吧?
“我累了便坐了。”季嫣然笑眯眯地道,一副自然而然的口气。才说完,便见武玛瑙的一张小脸气得更歪了。坐在对面的三个家丁,亦是神色各异,季嫣然笑眯眯地道:“嗳,你们三个,头顶上的大包可真是好看啊,美极了。”
三个家丁愣了愣,随即脸色难看得像活生生吞了苍蝇一般。一个个在心中暗骂,这小娘们怎么突然难搞了?明明昨天见到他们的时候,还跟见了亲人一样,殷勤得不得了吗?
如今这副架势,倒活脱脱是三小姐季锦然的模样了。偏生他们虽然恼怒,却不敢将她如何——老爷发下话来,如果季嫣然还活着,务必要将她全须全尾地带回元州,替代二小姐季媚然出嫁。
二小姐是那样温柔可亲的一个人,绝不能让她嫁了那个纨绔。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道,务必将大小姐季嫣然好好地带回去。
家丁们受了季嫣然的威胁,生怕她寻短见,再不敢激怒她。武玛瑙却不懂得,只见季氏都得赔笑脸讨好的人,季嫣然大大咧咧得罪了却没事,不禁懵了。
“季嫣然,你好大胆子,敢嘲笑三位大爷?”武玛瑙不服气,指着季嫣然嚷道。
季嫣然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嘲笑他们又怎样?他们是你的大爷,可不是我的。”说罢,笑眯眯地看向对面的家丁们:“本小姐没说错吧?”
家丁们气得心口痛,忍不住要教训她几句时,却突然瞧见她看似随意地把弄着空空的茶碗,不禁想到河边的石头块,顿时感到额头一痛。扯了扯嘴角,僵硬地说道:“没错,大小姐说得没错。”
见到这一幕,武玛瑙更加生气了:“什么大小姐?她算哪门子大小姐?她吃得有我好吗?她穿得有我好吗?如果她是大小姐,怎么在我家当了十年的丫鬟?”
十年前,季家将季嫣然送来此处,请季氏代为抚养。一开始季氏和男人武有财还很高兴,以为巴结上了有钱有势的同族,对季嫣然并不坏。谁知,两年过去,元州季家不曾传来半点消息,季氏与武有财便不乐意了。
家里平白多了一口人吃饭,谁能乐意?于是,季氏与武有财渐渐开始说一些难听话,并且叫季嫣然做这做那。季嫣然心中惶惶,不敢拒绝,他们叫她做什么都应了。时间久了,季氏与武有财使唤起季嫣然愈发顺手,武玛瑙更是把季嫣然当成丫鬟来支使。
可是,他们能使唤得,却说不得——季嫣然是元州季家的大小姐,如今更是有下人来接,可见没有被季家完全遗弃。他们敢使唤季家大小姐当丫鬟,季家还不得碾死他们?
然而武玛瑙心直口快,说话根本没过脑子,季氏想捂住她的嘴已经迟了。一时间,屋里寂静得可怕,季氏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口干舌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武玛瑙此时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她有些懊恼地看了季嫣然一眼,都怪她!
本以为会看到嘲讽的神情,谁知季嫣然正在对她赞赏地点头!什么鬼?武玛瑙忍不住使劲揉眼睛。再抬起头时,季嫣然已经不看她了,而是对季家的三个家丁说道:“这也是我想问的,我算哪门子大小姐?”
说放逐就放逐,十年来不闻不问。如今用到她了,倒是来找她了。季嫣然收回手指,顿时茶碗“咚”的一声扣倒在桌上。
三个家丁的目光落在那只不动了的茶碗上,不禁纷纷打了个颤:“大小姐,这,这都是老爷,老爷的意思。”
“哼。”季嫣然没有就此事继续为难他们,她根本没指望从他们口中得到解释和歉意。他们只不过是下人而已,做的是“奉命行事”,说的是“有学有样”,为难他们没意思。
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能够从他们口中探到的:“被提亲的明明是季媚然,老爷怎么敢叫我替嫁?李代桃僵,老爷就不怕结亲不成反成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