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概并没有失踪,十天之后阖闾接到来自姑苏城的急报,这封急报惊得阖闾跌落在地。
“夫概叛乱了!”
夫概确实叛乱了。伍子胥、伯嚭、专毅和孙武相继带兵截击秦楚联军,陷入胶着状态无暇他顾,夫概假意请兵出击实则带领两万吴军秘密潜回姑苏城。驻守姑苏城的夫差毫无防范,被夫概囚禁起来。夫概又秘密勾结越国,达成一项邪恶的联盟,越国陈兵吴境,一旦吴国大军回撤,越国大军即刻与秦楚联军前后夹击,灭掉吴军主力后,夫概登基称王,吴国疆土三分之一划归越国。
夫概争夺王位的念头早已萌动,在小别山吸引楚军偷袭之时他穿上王服假扮阖闾,在那一刻夺位的念头变得尤为清晰。他屡次征战战功赫赫,还幻想有一天阖闾能按照兄弟循制将王位传给他。但阖闾早早就立夫差为太子,他连最后这点幻想也破灭了。因兵败与阖闾争吵之后他下定决心夺位,既然公子光能刺杀吴王僚而成为吴王阖闾,那么他也可以夺位成为吴王夫概。
夫差被囚禁之后,大夫被离秘密派人星夜给远在郢都的阖闾送信。阖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如此结局,他急急派人报于孙武和伍子胥。
孙武倒很镇静,吴军的颓废败势和姑苏城的风雨飘摇早在预料之中。
孙武命伍子胥和伯嚭趁夜色率军潜回郢都,他在汉水继续抵挡。吴国大军退至郢都,留下几百名兵士虚晃应挡,主力迂回绕道西北秘密回防。因为孙武深知夫概带领区区一万人是断不敢兴风作浪的,他的背后必有靠山,而兵力充沛又对吴国垂涎已久的肯定是越国。
四万大军仿佛从天而降,在黎明之前包围了姑苏城。城内叛军一片混乱,夫概自恃手中有夫差为筹码,还寄希望于越军的反扑,指挥城中军民守城。
一封封书信绑在雕翎箭上射入城中,这是阖闾的攻心之策。城内城外都是自家弟兄,而且城内的吴军的叛乱是在夫概胁迫之下的无奈之举,加之姑苏城内原有的兵士拥戴夫差已久,所以夫概陷入了孤立无援之中。
孙武不失时机带兵撤走,楚军见吴军全部撤走,也知孙武用兵如神,恐怕退兵有诈不再追赶,将楚昭王迎回郢都。秦军助楚复兴任务完成也全军凯旋。
越国眼见与秦楚夹击时机丧失,灭吴无望也回师归越。夫概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正想挟持夫差逼迫阖闾退兵,这时却发现夫差早已被大夫被离释放了。而且守城的兵士临阵倒戈打开城门,城外吴军涌入城中。
夫概自知作茧自缚,喟叹良久,趁乱乔装改扮逃离姑苏,从此不知所终。
吴楚之战历时一年,终于结束。
楚昭王逃亡半年重回郢都,感恩申包胥冒死搬救兵,授封左尹。申包胥决然拒绝,“我去秦国求救是为大王非为自己,如今大王已经回郢,我的心愿已了,别无他求。”楚昭王更加敬佩其高节忠勇,强行加封左尹之位。申包胥带领全家躲进山林,给楚昭王留下书信,“我初为朋友之义,不泄子胥灭楚之谋。子胥借兵破楚实乃我之深罪。不领罪反而受功,是为天大耻辱。”楚昭王遍寻不遇,只得加封申包胥的宅门为“忠臣之门”。
阖闾也重回姑苏,伐楚之战,先是大胜后有小挫,大伤楚国元气,威震四野。吴国虽未最终占领郢都,但楚国附庸小国大部归顺,北进中原的道路打通。阖闾也在宫中论功行赏,他心里明白,携六万之师横扫二十万之众,破楚首功,非孙武莫属。
大摆酒宴举国欢庆之时,唯缺孙武。
孙武从汉水返回姑苏城,一路见到乱葬岗野狗争食,新坟星星点点,白发苍苍的老妪领着蹒跚学步的小儿伏在坟前痛泣。往日的繁华集镇也萧瑟肃然,几处坍塌的民房冒着青烟,还在噼噼啪啪地爆裂着,路上多了蓬头垢面的逃难者。
孙武回府之后踯躅半晌,独自一人躺下。点点疏星从窗外漏下,一轮圆月被窗棂切割得支离破碎。
远在千里之外的齐地今夕是否月圆?
战火纷飞,掩盖了皎洁的月色。
被战火熏黑的月亮几时可以洗净?被戈戟切割的月亮几时可以重圆?
一行清泪滑落枕边。
孙武坐起身踱到窗前,远远的是罗浮山。月亮的清辉是否也洒落在破旧的茅屋之上?
也许自己要重归罗浮的茅屋,更臻完善兵法,让这个世间少些戈戟?
也许自己要重归齐地,年迈的父母,阔别的娇妻,是否**依闾相望?
孙武走出门外,凭栏遥望。姑苏城外,秋风瑟瑟,河水潺潺,几艘
乌篷船,几点如豆灯火。隐隐有凄楚的歌声透过凉雾传来:
侯人兮猗,
斯人远去。
侯人兮猗,
相见何日?
侯人兮猗,
离泪滴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