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子点点头,淡淡地一笑算作回礼,回过身探入车厢。
老车夫走过来,帮忙打起厚重的帘子。
年轻男子小心滴在车厢里抱出一个裹着银色斗篷的女子。
女子安安静静地窝在男子怀里,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
年轻男子一身青色衣服,抱着银色斗篷的女子从马车里出来的一瞬间,便抬手给怀中的女子戴上了斗篷的帽子。
老车夫匆忙地给青衣男子提起落在马车车箱里的包袱,快步跟着青衣男子走进这家“答春绿”。
机灵的店小二一见有客官进门,立刻灵巧地几步蹿了过来,迎上青衣男子,一叠声招呼道:
“哎呀,客官。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殷勤地过来给青衣男子领路。
青衣男子并没有搭理店小二,只是稍作停顿,在掌柜的面前扔了两锭银子,清冽的嗓音道:
“一间上房。要安静的。”
老掌柜的一见银子砸下来,立刻扔了笔,扶着眼镜看了看银子,抬头给店小二使了个眼色。
店小二一高跳起来,连忙接过车夫手里提着的包袱,快步跳到青衣男子身边热情奔放地说:
“好嘞好嘞,上房,上房。客官您随我来!上楼,仔细脚下……”
说着,迈着猴子的步伐,一步一跳地带着青衣男子上了楼。
青衣男子脚步很轻,明显是个会些功夫的人。
陈旧的破木楼梯在他脚下并未发出太大声响。
更何况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衣女子。
只是那男子抱女子的姿势十分奇怪,他很别扭地把女子的右脸贴着自己的左胸口。
细看。
这女子散着头发,脸向里,很疲倦的样子。
又似乎是睡着了,因为脸向里,店小二几次抬眼瞄上去,都没能看清女子的长相。
唯一惹人眼球的,便是这女子一双小腿缠了厚厚的一大层纱布。
是腿上有伤吧?
店小二在前面殷勤领路,领着男子向三楼走去。
路过二楼的雅间小厅,此时靠窗的位置正坐着两个年轻的女子。
两个女子都眼睛看着窗外,并没有注意楼梯这边来了人。
青衣男子侧头扫了一眼窗边坐着的两个女子,目光里有一丝冷酷闪过。
转而调开眼神,目不斜视,只专注于自己怀里的女子。
店小二习惯地弓着腰,小心翼翼滴招呼青衣男子上了三楼,热情地在走廊边的房门前站定。
嬉笑着从腰际摸出一大把钥匙,“稀里哗啦”地翻了翻,捏着钥匙打开一个房间的门道:
“客官,到了。您里面请……”
说着,含胸示意青衣男子进去。
青衣男子目不斜视,抱着白衣女子,侧着身子,尽量不让门框碰到怀里女子的腿,轻手轻脚地侧身走进房间。
耳边殷勤的店小二还在絮絮叨叨:
“客官,这是上房,这边是床,洗漱在那边。那边的窗可以看见楼下。
您要是想用膳,可以去楼下,也可以随时吩咐小的给您送上来。当然啊,有啥吩咐您随时招呼。要是没什么事,您先歇着,小的退下了……”
青衣男子并不着急打量房内的设施。
只是快步走到床边,把白衣女子慢慢地放在床上躺好。
悉心地扯过被子,轻手轻脚地给女子盖好。
这才回过头来,急忙叫住店小二,沉声说道:
“哎,小二哥,你等下。我家娘子身上有伤,还在发着高烧又昏睡不醒。你看看,去给我请个大夫。”
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把碎银子塞到小二手中,逼近店小二的脸,低声告诫道:
“切记不要声张。”
店小二一见手中的银子,两只眼睛像突然通了电的探照灯,立刻大放光彩。
弯着腰,笑呵呵地双手接过银子。
立刻眉开眼笑,更加殷勤点头如捣蒜称是,弯着腰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时,床上躺着沉睡着的女子似乎是嫌身边的人有些吵,嘤咛一声,竟然直接翻了个身。
原本向里侧着的脸,此刻翻了过来,面朝外。
却不料,他原本遮在脸上的轻纱,竟然随着她的动作悄然滑落。
自从男子进店到现在,店小二看着男子一路好好的保护着白衣女子,心底下着实很好奇。
能得男子如此呵护,定然是绝色美人吧?
临出门的一刻,便转头回悄悄滴向那女子望了一眼。
虽然青衣男子立在床边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大半光景。
但是,这一眼看过去的光景,还是把店小二倒抽冷气,身子猛地瘫软在地。
两条腿不自觉地瘫软着,挣扎了半天也没站起来,经过只能是用双手抚着胸口,浑身颤抖不已。
就连手中的那一把碎银子也“稀里哗啦”地散落了一地。
那是怎样的半张脸啊!
密密麻麻爬满了如蛆虫样扭曲复杂的深红色纹路和疮疤。
就像那上好的丝绸被人那粗糙的石头,在上面一点儿一点儿磨得跳了丝,脱了节一样,又被人涂满了呕吐物,毁得让人震惊。
只看了一眼,店小二的胃里就是一阵翻滚,一股热流猛地涌了出来。
“呕……”
青衣男子敏感地察觉到店小二的异常,立刻满目寒光地回头瞪了过来。
感觉那青衣男子的目光就如同利剑一般抵在了后心,店小二猛地一凛,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闭好你的嘴。”
青衣男子转过身来,步步紧逼恶狠狠滴告诫,同时。
“唰——”地一声,猛地抽出了一大节自己腰间的长剑。
利剑幽深的寒光随着出鞘的一刹那,瞬间射满整个房间。
寒光之中,店小二瑟瑟发抖地靠着门板点点头,哆哆嗦嗦地点头称是,再不敢有任何反应。
青衣男子乍然一声喝斥:
“还不快滚!”
店小二如蒙大赦,完全不顾自己双腿发软,连滚带爬逃也似的向楼下奔去。
……
旁晚时刻,太阳慵懒地向西边沉去,带起了一阵阵异常的喧闹。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并不算多,然而此时的喧闹声似乎都来自对面的一家赌坊。
虽然赌坊那边如此喧闹,在其对面的“答春绿”的三楼上房里,却是安静异常。
干净整洁的床,洁白的床帏帘幕半合。
床边,青衣男子背着手站在一边。
两只手在背后焦急地握着,用力过度,使他的指腹都有些发白。
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坐在床边,那位店小二重金请来的京城名医。
花白胡子的老大夫一身棕色布衣正襟危坐,头上的方冠罩着一头花白的发丝,脸上的神情肃静而又谨慎。
双目微闭,紧紧抿着唇角。
黝黑的木质大药箱,稳稳地搁至于脚边的矮凳上。
略显干枯的右手稳稳地把着床上帘幕里,沉睡女子的纤细手腕。
左手捋着面上的胡子,一下一下,状似深思。
屋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现有的三个人的沉重呼吸声。
许久,老大夫睁开眼睛,沉稳地松开右手,一脸思索的深情,表情异常凝重。
青衣男子连忙跨步上前,紧张滴询问道:
“大夫,我家娘子的病……”
大夫侧过头看了看青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微微沉着,沉思着抬起手,比划着。
用沙哑的嗓音缓慢滴解释道:
“尊夫人的脉象虚浮,有气血两虚之证。有兼之外伤稍有感染,六腑燥热,此乃余毒未清之兆。敢问公子,尊夫人脸上和腿上的烧伤,几日来怕是根本没有愈合吧?照理说,应该有愈合的迹象了。可是现在还是依旧溃烂,恐怕就是其他的问题了。”
青衣男子惊讶地看着大夫,似乎是被大夫点透了什么。
瞬间恍然大悟,抬手抚了抚额头,疑惑地看着大夫,出声问道:
“您老的意思是……”
话到嘴边,却又迟疑了一下,思考了半晌,不确定的说道:
“难道,你老索说的是……中毒?”
老大夫捋着胡子,看着青衣男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随后,抬眼看着青衣男子,老大夫沉吟着缓缓开口说道:
“公子猜的不错,老朽认为正是中毒。只是尊夫人中的这种毒,似乎很离奇。不过,幸好老夫平生倒是见过一次。老夫早年游历西南五族地区,曾经在一个村子里见过一个猎户,是与尊夫人伤情类似的一个患者。据说,似乎是这位猎户追打猎物的时候,误入了一片花丛。小腿被不知名的植物叶片划了一道极浅的伤口。那只回来后伤口不但曾愈合,反倒溃疡恶化,没过三个月便一命呜呼了。后来,老朽才了解到,那位正是中了西南地区的某种花毒,这种花毒极是凶险,从中毒到毒发只需要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只是老朽对此毒解法此知之甚少。公子还是尽早查证寻取解药,不要耽搁了夫人的伤势才好啊。”
老大夫说完,看着面前的青衣公子面色早已苍白的毫无血色,一时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是规矩地起身走到桌边,拉过桌边的一把凳子坐下。
拿起笔,缓声对青衣公子说道:
“公子也不要太过忧心,尊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容老朽暂且开个方子,先行退烧消毒。不过,这也是暂缓毒发日期,治标不治本呐。寻找解药才能根治啊。”
青衣男子听完,连忙给老大夫拿来纸和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