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咱们这几日的新鲜事儿啊,还得从那烟柳巷子里,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名家:醉红楼的稀奇事说起了。
这期间,最讨各位听客耳朵的,便是那醉红楼艳名震响整个东陆的五位狐仙姑娘。那么,接下来,老夫就来给大伙说说,这艳名震响整个东陆的:五色银狐。
要说这五色银狐,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惜‘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真真叫人痛呼可惜啊,可惜!
可是,她们怎么来的,你们可有人知道?你知道吗?你呢?你呢?哈哈,我们说正题。
相传那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季。大雨滂沱,乌云密布遮天蔽日,大雨稀稀拉拉整整下了半月有余。
突然有一天,骤雨乍歇,疾风骤止。天上乌云开裂,五色光芒映彻苍穹啊,五道华光芒破空降世。于是,五个神仙女子翩然乘风来。
话说神仙下凡,必定要选一方福地。大家可都知道。我们越国,在千余年前,那可是王域。就这样,五个神仙女子到了我们越国的大地上……”
……
君荒1685年,越国昭宁四年。
正月二十。
虽说春节已过,但是冬日的寒冷气息依然死死盘亘在越国大地上。
走在大街上,感觉天气依旧冰冷刺骨,丝毫没有春暖花开的意思。
新年伊始。
路上的人们,在寒风中裹紧厚重的棉衣。
在雪地上,倒蹬着小碎步快步地来去匆匆。
正月十五那夜,烟柳巷醉红楼那空前绝后的繁盛与辉煌,都在一把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再看那繁盛一时的醉红楼。
那些奢华富丽的建筑,大胆独特的经营模式,搔袖弄摆的姑娘们,灯影摇乱的烛影,彻夜不歇的清歌,红粉眉黛的华妆,玉彩沾衣的良宵。
以及那空降袭来的五位神仙女子——五色银狐。
都如同十五那晚,茗川之上盛开的烟火幽昙一般,匆匆忙忙粉饰盛装而出,极致绽放之后立刻凋落成泥。
所有一切,都已化为烟柳巷的一大片焦土废墟。
此后,万千锦绣,夜夜难再!
对着这一方沉寂的焦土,对着门口破败碎裂的金字招牌。
有人唏嘘,有人感叹。
有人趁机盖棺定论,矛头直指朝廷。
妄言醉红楼过于招摇,震怒朝堂,才惹来一场灭门之灾。
有人悲叹凄凄,暗道江湖无常。
揣测醉红楼掌柜芸娘涉足江湖势力由来已久,终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市井贫民,则是茶余饭后信手拈来大肆谈论一番。
然而,醉红楼那些所有繁盛,已渐成过往。
是谁曾说,悲欢渺渺,一夕巨变。
一切,不过付与说书人。
越国京城,城西。
十字路口上迎着朝阳的那一家店,便是市里有名的一家客栈,名为“答春绿”。
此时店铺门前石台阶上的积雪,早已经被勤快的店小二打扫的十分干净。
厚厚的棉布门帘牢牢地冰雪寒气阻隔在外。
多少路人驻足,步入其中,品茶,听戏。
装饰一新的一楼大厅里。
白山羊胡子,黑眼镜的老掌柜靠在吧台边的柱子上低着头,舔着手指,慢慢滴翻着手中厚厚的一沓账本。
不时抬眼扫一下大厅里来来去去的伙计,有没有偷懒,却不发一语。
在他身后的大泥灶上,大大的茶壶正咕嘟嘟地冒着热气,热气拖着茶壶盖子,“嘎达嘎达”地响着。
平日里,这烧开水的大火炉是大厅里一个,后院里还有一个。
夏日暑气难耐,便把那燥热的烧水器具一应挪去开阔敞亮的后院,免得热气熏着了大厅里的贵客。
冬日里,为了取暖方便,则是直接在大厅里开火烧水,热气蒸腾,整个大厅里也是一派暖意融融。
大厅里摆放着的几十张木制的大方桌上座无虚席。
桌子上,一杯杯或浓或淡的茶水,慢悠悠地吐露着悠长的热气。
茶香和热气,把整个大厅熏得暖意十足。
灵巧的店小二,是个个子矮小的半大小子,猫着腰,机灵得很。
肩上搭着一条白肚手巾,一声吆喝,提着长嘴大茶壶穿梭在人群里。
大厅正前方,正放了一个圆溜溜的小桌子。
“五位女子,体态妖娆,身怀绝技以狐仙自居。
传言魔狐霏雪玲珑多智,刁蛮善辩;仙狐碧珞慎思多才,善乐通理;神狐沧澜内敛谦和,进退识体;妖狐樱桃贪吃爱玩,舞艺超群;灵狐荧火胆大心细,精怪古灵……”
就在小桌子边上,坐着一个尖嘴猴腮,下巴长痣,痣上带毛的说书先生。
先生一本正经,鼻梁上架着一副黑黝黝的墨色眼镜。
昭示着,他是个盲人。
干枯的手掌抚尺一横,尖翘的嘴巴瘪瘪一撇,噼里啪啦唾沫横飞正在说书。
这家客栈,原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茶楼,名字叫“一品香”。
自从醉红楼五银狐的魔狐霏雪智斗西南蛮子,那一首《暗是绿》,让坐下宾朋极为推崇。
掌柜灵机一动,一挥笔,把牌匾硬生生改成了“答春绿”。
这一改,不但名字火了,楼火了,生意也跟着火了。
先是在午饭晚饭时间添加了饭菜服务,傍晚时分添加了留宿服务,上午安排民间艺术吹拉弹唱,下午安排名嘴快人说书八卦。
茶楼从此摇身变客栈。
大把的雪花银子蜂拥而至,老掌柜笑得,一口缺了齿的大黄牙更加合不拢。
如果有人问起,这茶楼兴起的奥秘,掌柜定然会挤着眼睛,神秘地告诉你:
这还要得益于神仙的——点化。
那还是去年秋天,一个落叶缤纷的下午。
夕阳里,有一对青衣白衫的年轻眷侣来到楼里喝茶。
男的一身青衣丰神俊朗,女的一袭白裙娇俏可人。
老掌柜那游手好闲的小儿子不知怎的竟然偷了这对情侣的钱袋,还被抓了个现行。
掌柜怒极,拾起手杖便要打那逆子。
却被那二人拦下。
那两人不但没有责罚小子,男子反倒摘下钱袋上的夜明珠送予小子。
女子则是向伙计要了一页纸,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字,仔细一看,却是一整套茶楼的经营模式和管理规划。
日后至今,照此经营,果然繁盛,这小茶楼还真的发达了。
后来掌柜的多方打听,才堪堪得知。
白衣飘飘的女子和青衣飒飒的男子,正是魔狐霏雪和她的某位男伴。
“熊熊大火,烧了他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早上,天气突变,寒冬之日竟降下暴雨,一场大火才得以完结。你再看那醉红楼,昔日的风光何处有!
那五个神仙女子,如今又在何方呢?”
满头大汗的说书人把手中的扇子摇得刷刷作响,猛的一抬惊堂木:
“啪——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台下托着下巴听书的众人意犹未尽,一阵唏嘘。
一个年轻男子抚着手中的茶碗,高声问道:
“先生,那魔狐霏雪,到底死了没啊?”
身边的一大群人听客全都抬着头附和,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小桌子上的说书先生。
只见那说书先生缓缓端起巴掌大的小茶壶,豪放地一饮而尽,赖皮地大喝道:
“神仙的行踪,我哪里摸得准确。我要是摸得准确,我岂不就是神仙了?”
这一句调侃说得有理有据,引得台下众人随着附和大笑起来。
笑声刚落,另一方向又有一个年老的声音响起:
“先生啊,你上次提到的应璇门,也给我们说说呗。听说,那出云山上的神仙,可厉害着呢。”
“就是就是,说说应璇门吧。不是说门主很厉害吗?”
“哎呀,说嘛说嘛。”
众人突然来了兴趣,七八跋涉地催促着说书先生赶紧继续讲。
说书先生应着众人的催促,缓缓抬起下巴。
居高临下地扫了众人一眼,手中一抬扶尺,台下瞬间一片安静。
“要说,这个千年大派应璇门的门主,可是大有来头。且不说他如何,就说他座下的四护法就足以让人闻风丧胆了。这五位峰主,在应璇门中没有特定的称呼。小一辈的弟子只是简单尊称一句:‘师叔’。但是,这个分量,却不仅仅只是一个师叔……”
店内说书先生还在洋洋洒洒唾沫横飞。
店外,一辆简朴的马车缓缓驶来。
布满积雪的道路有些打滑,拉车的棕色小马驹仰着长脖子,四个小蹄子不停地倒换着,努力地稳住身子。
“吁——”
坐在马车外沿上,缩成一个球的老车夫,穿着臃肿的棉衣抄着袖子,戴着大毡帽子,脸冻得通红通红的。
露在外面的眉毛和胡子上都结了一层冰。
一声吆喝,小棕马连忙慢下脚步,原地踏了几步,站住。
老车夫率先跳下马车,伸出手,抬手敲了敲马车门板,苍老的声音道:
“客官,到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马车厚厚的棉质帘子掀开一角。
一个年轻的男子瞪着晶亮的眼睛,警惕点扫视了一下周围,才把目光放在面前站着的老车夫身上。
老车夫年纪很大了,佝偻着身子,缩着脖子,通红的脸,下巴上的胡茬子结了花白的一层冰霜。
马车上年轻男子掏出一把碎银子递给老车夫。
老车夫憨厚地一笑,老实地说道:
“客官您可慢些,小心尊夫人的腿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