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雨菲回忆起往事,想起年少时阳春的那一天,走进朋来聚的那一刹那,所有的情缘似乎突然就开启了它尘封已久的门扉。没有原因可以诉说,没有道理可以分析,更没有条理去理清楚。
雨菲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一步步走到散堂中央的那张桌案上,这短短的十几米,几十步的距离,雨菲清楚的接收到来自其他人或好奇,或猜疑,或鄙薄,或考究的眼神,朋来聚的规模不小,一楼的散堂里坐着上百人,却不怎么显得拥挤。雨菲一步步走到正中央的桌案边,也是从故事的外面,一步步的走进了这个尘世的故事中去。
店小二麻利的在桌案上铺开宣纸,研磨了墨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一处,整个酒馆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要看这最后的两个人,到底能做出怎样的诗句来呢。
雨菲接过店小二递过来的毛笔,在手里熟悉了一下触感,然后蘸了墨水,顺了笔尖,手起笔落,墨迹落处清秀柔美的瘦金体汉字一个个跃然而出,正是李太白的那首将进酒。雨菲前世临帖的时候,临过无数次的名句,很快地便跃然纸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如果诗仙李白的名句还不能打动楼上的那位玉剑公子,那么便是天意不让她寻到那玉剑公子了。雨菲一瞬间觉得自己太弱小,这哪里是找人寻仇,分明是挖空了心思求人家赐一个见面机会嘛。心里不免一丝微苦,看来不管在哪个时空,哪个时代,人和人并不是平等的。
一首将进酒写完后,堂上的所有人都惊叹起来,雨菲没心理理会别人的评语,再好的评语也是属于千古诗仙李白的,而她不过是借了这首诗求见一个人罢了。
店小二照例捧了雨菲的诗作上了楼,呈给那神秘的客人浏览。少顷,小二缓步走下楼来,对大堂上所有的人恭敬一礼,然后说:“最后两人的诗作已见分晓,这位小兄弟的劝酒词很是经典,状元红的主人已然分晓,今天小店备下的十坛状元红,便归这位小兄弟所有了。”
店小二口中的小兄弟,便是女扮男装的雨菲了,因为身形瘦弱,便成了店小二口中的“小兄弟”了。店小二话音刚落,堂上又是一阵热闹,有的人猜测着雨菲的身份背景,也有的人沉浸在刚刚雨菲默的那首将进酒,还有一部分人则是感叹着那轻佻且柔美的瘦金体字形,不论是字体还是诗作本身,都把那些书生震惊的觉得自己十几年的书统统白读了。
雨菲不喜饮酒,当下让小二将那十坛状元红分给堂上所有的人,美其名曰好酒须得共饮才有味道。在场的所有人见识了卓绝的诗句,见识了柔美新奇的字体后,还有美酒品尝,无不心情大好,更有些豪放的开始走到雨菲跟前拉关系套近乎了。
店小二走到雨菲跟前,朗声说道:“小兄弟,楼上请。”
雨菲道了声谢便跟在那店小二的身后朝楼上走去,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异常的紧张,胸膛里德心脏跳动的厉害,心里生出一丝羞涩,一丝期盼,一丝甜美。雨菲很确切的判定,这并不是自己真实的情感,难道说,这是之前的雨菲留下来的感情么?一个人该有多么的爱一个人,才会在死后身体依然对那个人有着如此强烈的反应啊。
一间房门微微开启,雨菲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聊起一扇珠帘,这才看清楚房间的正中央放置着一张圆桌,圆桌很普通,房间也很普通,就连圆桌上摆的几碟小菜也很是普通。可是那坐在圆桌边上的人却如此的不普通。若是一个男人都能长出这样一张妩媚勾人的俊脸,那么天底下的女人都不要出门了。
男子身着一身白衣,布料一般,剪裁也一般,可是穿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却是风情万种,韵味无穷,他就这么随意地坐着,甚至还极轻佻地翘着一条腿踩在身旁的圆凳上,可是真个人却还是那么的美,就像是从某张美妙绝伦的卷轴画卷上扣下来的玉人一般。
雨菲感觉自己的脸开始红了,心脏跳动的更加厉害,这时她已经分不清这时以前的雨菲的情感反应还是自己的反应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走进这个房间是为了什么。
一片沉静之中,玉剑公子先开的口:“听外间传闻,秦小姐你思慕在下已久,为何现在见了面,反倒不说话了呢?”
雨菲连忙回神,张开嘴,却问了一个极没水准的问题:“你就是玉剑公子?”
男子挑眉一笑,这一笑更是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风情:“是,也不是。”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一阵吵闹,借着那个姓周的浑身穿金戴银的纨绔公子浑身酒气地走了进来,脚步虚浮,可见喝了不少酒了,一边踉跄地走着,一边呜呜囔囔地说:“我的诗哪里不好了?凭什么状元红不给我?”待他闯进房间,看清楚玉剑公子的相貌后,顿时六七口水来,满眼放光地喊道:“竟然是个神仙美人,美人……到爷爷这里来……”
雨菲想阻止,已经来不及,那周姓的纨绔子已经脚步踉跄着朝玉剑公子而去,正在雨菲很是担忧的时候,周公子的身形猛然顿住,接着一丝丝腥红的血液顺着他衣袍流了下来,缎面的布料很是光滑,鲜红的血液就这样顺着布料表面一滴滴地滴到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然后猛然间,相貌猥琐的周公子的身体颓然倒下。
雨菲这才看清楚这周公子的脖子已然被割断,死相很是吓人。吓得她顿时不知该怎么办。好像自己从一走进这个房间开始,思想就没有正常过。
这是店小二匆忙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地上周公子的尸体,略微皱了下眉头,对玉剑公子说道:“玉,你不该如此冲动,他可是晋王爷侧妃的胞弟啊。”
玉剑公子就着桌布擦着手里的一把精致无比的白玉剑,从剑锋到剑柄,乃一整块玉雕刻而成,而剑锋采用的何种工艺打磨得如此锋利就不得而知了,不可否认,这是一把极稀罕极宝贵的白玉剑。玉剑公子拿桌布擦掉了白玉剑上的血迹后,又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白玉剑,像是小孩子呵护自己心爱的玩具一般。
擦完白玉剑,玉剑公子小心地将玉剑放回腰间,站起身走到窗子边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晋王本人我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侧妃的弟弟?不玩了,先走一步了。”说完这话竟然一个纵身,从窗子跃了出去,然后就不见了人影,动作之快,肉眼根本就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