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佛寺的厢房里,衣着华丽的将军府小姐脸带愁容,看着身边神态脱俗的丫鬟道:“雀儿要在这寺里住多久?”
雨菲摸着自己梳成丫鬟发式的小辫子,不紧不慢的说:“我也说不准,反正呢,这里没人认识你,也没人管着你,你放心地住下去吧,平时没事了多帮你家小姐我念念经。等我把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就来寺里接你回家去。”
“可是……小姐,雀儿害怕啊,万一将军发现了……”雀儿很是不安,一脸的愁苦。
雨菲拍了拍雀儿的肩膀:“怕什么,出了事我替你担着,我爹最近忙得很,可没功夫管这许多事。”
雀儿还想再说什么,雨菲不耐地说:“让你在寺里住上几个月,又不是让你去坐大牢,磨叽什么。”
雀儿大约也觉得自己已经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只好取来厢房的床上的一个黑色包裹递给雨菲说:“小姐,这次是你第一次瞒着将军出远门。你一个人万事小心啊。”
雨菲淡淡笑了一下,一个人?她前世早就已经习惯一个人了。于是安慰雀儿说:“没事的,放心吧。”说完后接过包袱,推开寺庙厢房的木门,走了出去。寺庙里的阳光柔和中夹杂着些许檀香的味道,让人的心境一下子变得很是空明。雨菲一面朝寺庙的大门走去一面朝过路的僧人们作揖打招呼。心里想着,其实能在这纷乱不堪的红尘之中来这样的佛门清净之地小住一段时间感觉也是不错的。
走水路水路到京城,只要天气好,差不多半个月就能到了。雨菲换了身男装,因为女子身材瘦小,所以索性就扮了个弱不禁风的书生。青色长袍,头发用方巾束起,再添置一把折扇,雨菲觉得自己就像那山水画里的诗人一般了。
多花了几两银子,雇了一艘木船。船家因为运了一船的货物要去京城,载不了太多的客人,所以也没推辞。
一路上闲来无事,雨菲便和船家闲话几句,通过船家的话把当下大宁王朝的大略情形摸了个透彻。天下初定,开国先帝却突然驾崩,天下百姓刚刚从战乱中修养出来,百废待兴,却偏偏又遇上个婴儿皇帝。若不是介于晋王的雷霆手段,只怕是民心又要动荡了。
对于寻常百姓,倒还没什么要紧,只要不打仗,日子过得安稳就成。可是对于有心走向仕途的学子们来说,就闹心了,对于大宁朝的这开国以来第一次的科举考试,到底该抱着一个怎样的心态去看待呢?前面没有老师引导,更没有前人做榜样,更不知道当今朝廷着重从那个方面选拔人才,是重文采,还是重律法,亦或是重治国之道?统统不得而知。渐渐地,这暮春时节即将来临的科举考试,成了天下间最热门的议论话题了。
雨菲刚刚一来到京城,就收到了请柬。原来是京城的一家名为朋来聚的酒馆为了招揽生意,免费请了许多进京赶考的学子们来酒馆里吃酒对诗,这进京赶考的学子们,一旦被晋王选中,那便是朝廷重臣了,各个都是潜力股啊。不得不说这朋来聚酒馆的东家,很有生意头脑。于是一身书生打扮的雨菲也很幸运的收到一张朋来聚酒馆的请柬。
初到京城,看着繁华而朝气的古代文明,雨菲觉得任何事情都充满了新奇,这次既然得了个免费吃酒的机会,当然是不能错过的。这一日天气出奇的好,气温适宜,人们已经换下了厚重的棉衣,穿上了轻便的春衫。雨菲收拾停当,确认自己着实像个读书咬文的书生后,便出了客栈,朝那朋来聚走去。
朋来聚虽然是个酒馆,可是规模却不小,上下三层楼,一楼为散堂,二楼三楼皆为雅间,雕梁画栋,布置的堂皇却不落俗套。雨菲走进朋来聚的时候,一楼的散堂上已经来了不少读书人打扮的学子了。有衣着华丽的,也有衣着简陋的,有脑满肠肥的纨绔子弟,也有举止有礼却略显拘束的寒门子弟。
雨菲轻摇着手中的折扇,寻了个僻静的位置落座,她今天只是来当观众的,一旁看着就好。散堂里面的学子们落座以后三五成群地议论着,有闲话当今朝局的,也有赋诗做对咬文嚼字的,还有一些个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聊着某某花楼的某某头牌姑娘的。
雨菲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忍不住微微摇头。这散堂里来的人也不少,可是看来看去,却没有一个担得起重任的国之栋梁,不是太迂腐就是太虚荣,要么干脆就是不务正业的浪荡子。难道堂堂大宁朝就没有一个人才么?雨菲不由想起了脑子里记得的李白杜甫,王勃,苏轼等人,看来那样的才俊,着实难得,几千年历史也不过才出了这几个人而已。
雨菲懒得再看散堂上的那些人,推开身边的窗子,托着腮帮子看着窗外的街上往来的行人。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姑娘,可要点些茶点吗?”
雨菲诧异的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这位身穿粗布衣,肩搭白毛巾的店小二,这人正微微地笑着,眼睛明亮,笑容温和,若不是他的这身打扮,还真看不出他是店小二,关键是这人的眼睛也太毒了,他看出来自己是女子。
雨菲正想开口叫一些点心,忽然酒馆的门口进来一位身穿墨绿色缎面长袍的贵公子,此人头上别着金簪,成色不错,闪闪发亮,两手十个指头差不多戴了九个戒指,有羊脂白玉的,也有翠绿翡翠的,有黄金的,也有雪银的,长得却是一张猥琐的模样,却也摇着扇子,装着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到散堂的中央,趾高气昂地大喊着:“小二,带爷爷去上房,免得这些粗鄙之人弄脏了爷爷的衣服。”
好大的架子,雨菲冷眼看着这个滑稽的满身金银的纨绔子弟,只怕此人堪称京城纨绔子弟中的极品了。雨菲身边的店小二朝雨菲微微一躬身:“姑娘,对不住,小的去去就来。”说罢又是温润一笑,转身朝那散堂中央站着的极品纨绔公子走去,嘴上客气地说:“小的该死,怠慢了周公子,公子今日看起来着实气派,小店的二楼上天字一号房刚刚整装过,和周公子您的身份最是搭配,小的这就带公子去瞧瞧。”
周姓的贵公子微微一吸鼻子,满意地笑了笑,对那店小二说:“既然如此,还不快带路?”
“是,公子请随小的过来。”店小二带着周公子朝楼上走去。不知为何,雨菲看着店小二儒雅的举止,不卑不亢的对答,以及言谈间的温润之气,觉得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店小二,可是他做起店小二来,却能让客人觉得很舒坦,他的笑容让人安心,他的举止让人赏心悦目,他的话语让人如沐春风。刚才那个不可一世丑陋猥琐的周公子还不是被他几句话就收复了吗。
雨菲再次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笑了起来,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看来这朋来聚还真是有趣。区区一个跑堂的店小二,就能有着如此的资质,比那些散堂上坐着的咬文拽字的书生们看起来舒服多了。真让人好奇,这朋来聚幕后的东家又会是谁呢?
片刻之后,店小二重新回到了散堂,提高了嗓音道:“各位朋友,今天小店招待不周,让各位久等了。今天中午呢酒水饭菜一律免费,各位朋友请随意,另外小店拿出本店的镇店之宝,状元红,预祝各位科场一举夺魁。不过,这状元红乃小店的珍品,需得各位朋友吟了好诗,做了好对方能赢得这状元红,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小二的话刚说完,有人接过话头说:“状元红啊,状元红,就冲这酒的名字,我等也要好好切磋一番,倒要看看这状元红是不是真的好酒。”
也有人反应很快地想到:“小二,怎生判断谁的诗好,谁的诗不好?若我觉得自己的诗好,别人却时候不好,又该如何?”
小二笑了笑说:“各位,各位,既然来了就是客人,吟诗作对不过是为了助酒,只要是小店楼上的客人觉得是好诗那便吟诗之人便能尝到小店的状元红,各位只当是助酒的游戏,玩玩便罢,切莫伤了和气……”
听到这里,雨菲朝那二楼看去,原来幕后高人躲在楼上的房间里。不明白此人为何要大费周折地请了这许多进京赶考的书生,还弄出这一番才艺比试,是打发无聊觉得好玩呢,还是别有他意?
雨菲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面前的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酒水,色香味俱全,分量也够足,可见其诚心。很快地,读书人之间的切磋便开始了,散堂中央摆出一方宽大的桌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客人们可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心地享用饭菜,也可以起身将自己的佳作写道案上的宣纸上,由小二捧着呈给二楼的神秘客人过目。
如此,小二上下跑了几番,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的诗作可以通过,这下散堂上的客人便热闹了,纷纷叫道:“小二,既然我们的诗都算不上好诗,那么你倒是让楼上那位做个诗出来瞧瞧啊,该不会是吝啬那状元红,专门不让我们喝吧。”
小二又是温和地笑了笑说:“各位不要着急,眼下这这个店里,所有的客人中还有两人没有作诗。待那两人的诗作完成了以后,各位再评判也不迟啊。”
“明明都写了呈上去了,哪里还有人没写?”客人们没喝上状元红,很是不乐意。
店小二指了指最角落的雨菲,又指了指楼上的一个镂金门框的房间道:“眼下还有这两位没有诗作呈上。”
雨菲一直都在惬意地享用着饭菜看着热闹,不想看热闹的反倒招惹上热闹。毫无疑问,眼下就只有雨菲和楼上雅间的那个周公子没有作诗了。雨菲因为只是来旁观的,所以没有作诗,而楼上的那个周公子,大约是根本不会作诗吧。
很快地热闹就转移到了雨菲的身上,客人们纷纷冲着雨菲喊道:“你且做一首诗来,倒要看看当真几天中午那状元红就无人能喝到?”
店小二缓步走到雨菲身边,小声地说:“姑娘难道不想见见那位神秘的客人吗?”雨菲看向那个店小二,此人真是伶俐,早已看出自己对那神秘客人的好奇。没想到自己也早就在他们的算计之中了。这让雨菲感觉很不好,于是她微微一笑:“在下不才,不会作诗,莫要为难我这个浅薄之人了。”
店小二眼睛闪了闪,继续说道:“姑娘难道不想见一见那玉剑公子?”
雨菲大惊:“你如何知道我要见玉剑公子?”
店小二温和一笑:“秦将军家雨菲小姐爱慕江湖第一美男玉剑公子久矣,这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你是何人?今天的宴席又为的是那般?”雨菲低声问道。
点小二眯着眼睛,温润一笑:“我当然是这店里跑堂的小二,宴席也不过是为天下辛苦读书的学子们而设。只不过,姑娘若是想见那玉剑公子,就要写一首好诗出来,不然玉剑公子可是行踪不定,弄不好这辈子你都见不到他呢。”
雨菲当然很想去见一见那个玉剑公子了,而且她此次进京就是冲着玉剑公子来的,可是为什么玉剑公子会知道自己在这里,还摆了这么个局来套住自己呢。机会就在眼前,是放弃还是顺着他们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