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来,这些皇子中,只有他与楚冷夜走得最近。因为父皇亲口告诉过他,要他尊敬摄政王。摄政王是父皇为他巩固储君之位定下的第一重臣,他自然十分恭敬了。
楚冷夜眼眸不见喜怒,看了他半晌,抬步走到颜竹黎面前,伸出左手,猛然扼住她的左臂。
颜竹黎想躲,但速度却比不得楚冷夜,没躲过去,臂上却钻心一痛,不禁轻抽一口凉气,抬脚朝楚冷夜下盘踢去。
楚冷夜脚步微动,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松手,真真地开口道:“三小姐,刚才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你怎么不跟太子说呢?若不是本王亲眼瞧见,也不敢相信天洛第一美人竟然如此心狠!”
众人听着他不着边际的话,都呆愣在原处。
天洛第一美人,那不是颜缭莺吗?她有什么心狠的地方?她不是受害者吗?
颜竹黎咬住唇,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如果眼光能杀人,她已经将这头狼杀死千遍万遍了!该死的,她可不想牺牲自己!
颜缭莺吃惊地抬头,她不相信,自己装摔倒,楚冷夜居然也能察觉到!
她泪眼一冷,就算察觉到,没有证据,又能怎么样?
太子也是脸色怪异。
南宫瑾看着他和颜竹黎,心中有些不舒服,问道:“摄政王,您看到了什么?”
他总是感觉,楚冷夜发现了他与阿黎的关系,有意在他面前与阿黎走得这么近,心下便是有些不悦。
楚冷夜不急不徐地将颜竹黎手臂抬了起来,右手便去掳她的衣袖。
众人惊讶地看着,颜竹黎的衣袖被挽起后,肘部一块青紫色的掐痕现了出来。
连颜竹黎都吓了一跳,什么跟什么,这明明是刚才这大尾巴狼掐的,够狠、狗跟!
楚冷夜沉声说道:“半个时辰前,本王看到颜大小姐拉着三小姐不放手,不知道因为什么争执起来,大小姐将三小姐一脚踢倒在地,伸手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三小姐痛得哭出声,大小姐却也不管,嘲笑两声后,便带着下人离开了。”
颜缭莺有如听着天方夜谭,尖声叫道:“摄政王,你为什么要污陷我?”
何止是她,当事人之一的颜竹黎也脸色怪异,只是一看到颜缭莺的表情后,心情立刻爽多了。
“大姐,本来我不想说的,这毕竟是我们颜府的家事。刚刚我就说了,不要让这些人插手我们的家事,是你非要扬出家丑,做妹妹的也没有办法。”
颜竹黎真挚地看向颜缭莺,顺口将楚冷夜的话接了下去。
颜缭莺从来不知道颜竹黎会像今天这般可恶,也没想到楚冷夜为何会出来胡编乱造一番。
她只晓得,到了此刻,她说什么都没用。
楚冷夜落地有声的指证,颜竹黎胳膊上确实存在的掐痕,不容她辩驳半句!
南宫弥见事情转机如此大,点头说道:“这样子,确实是大小姐不对在前了。”一席话也是倒向颜竹黎这边。
虽然有人看到楚冷夜在刚才拿住颜竹黎掐痕的地方,但颜竹黎并没叫痛,神色也没有变化,所以,排除了是楚冷夜在刚刚下的手,都不禁眼光复杂地看了眼颜缭莺。
颜缭莺又气又怕,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太子见颜缭莺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双肩如抖筛子般抖动,着实令人心疼。他一咬牙,道:“阿莺就算掐了颜竹黎,也一定是被颜竹黎气到了,掐了她一下而已,可颜竹黎呢?却将阿莺折磨成什么模样?这么多人都亲眼看见的!”
颜竹黎冷笑:“照太子这么说,一刀杀死一个人和十刀杀死一个人判的刑不一样了?一刀杀死人的就不应该被判罪?太子还真是好见解啊!”
太子被她顶得哑口无言。
不知何时,颜敬谦和大夫人都被惊动了,很多人跟着赶过来看热闹。
颜敬谦听说下人禀报详细后,一张不显老的白净脸庞气得发青,今天是给颜玥绮庆祝,府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叫他将一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他大步赶过来,将颜缭莺的模样看得清楚,怒问颜竹黎:“小兔崽子,你竟敢出手打人,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
他狠狠一脚就向肇事者颜竹黎揣去,然而脚还没碰到颜竹黎的腰部,就感觉脚板底一麻,奇痛传上大脑,他惊叫一声,右脚急急忙忙落地,这一落地,却痛得他更是浑身直冒冷汗,“唉哟”声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颜竹黎收回手中的绣花银针,只是在他靴子上扎了一下而已,伤口触地,自然痛了。
颜敬谦怒火熊熊冲上头顶,大声地说道:“来人,将这个不孝女关起来!”
楚冷夜淡淡道:“大小姐的罪颜太尉就不打算处治了吗?”
大夫人跑过来,心疼地抱住女儿,满脸銸恨。
颜敬谦朗声道:“阿莺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你是在怀疑本王的眼力?”楚冷夜的声音蓦然就冷了下去,浑身气息一散,周围,平地而起一股冰彻心肺的杀意。
颜敬谦吓得连退三步,忍着脚底疼痛,摇头又说:“老臣不敢,自是不敢怀疑王爷。只不过,这其中必有误会。但颜竹黎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人人都瞧见的!”
这个时候,府里大夫已经背着急救箱匆匆忙忙赶来了,蹲下来便为颜缭莺看伤。
南宫瑾一直没作声,颜敬谦来了,他更不便开口说什么。
大夫却惊叫一声:“大小姐伤得可不轻啊,这五脏六腑都受了震荡,只怕要躺到床上好好调理。”
在大夫人使的眼色之下,大夫将颜缭莺的伤咬得重重的。
颜竹黎讥诮地弯起唇瓣,自己下手自己清楚,颜缭莺确实伤得很重,但也都只皮外伤,这样的痛,不至于下不了床,只不过每走一步路都是折磨,每翻一个身都是痛楚罢了!哪里涉及到五脏六腑呢?
楚冷夜眼色一沉,正要发问,却被颜竹黎眼疾手明地拉住衣袖,她站了出去。
太子怒指颜竹黎:“摄政王,我知道你见不得不平事。只是现在性质不一样了,阿莺只是掐了她的手肘,肌肤红了而已;而颜竹黎却是将阿莺打伤了,按我天洛律法,她是触犯国法的!”
颜敬谦闻言,想到这不孝女若是被关进宗人府,一时激动,会不会将梅瓶的事说出来?顿时,他没了声音,悄悄观察颜竹黎。
心里十分气恼,她令自己的爱女出丑,令自己丢脸,他真的很想一掌打死这个女儿,但没想到楚冷夜竟护着这不孝女。而他,又有把柄在这不孝女手中,又气又恨又无奈。
便开口商量道:“殿下,她虽然犯下大错,但还是恳求交由老臣自己处理。”
太子一怔,没有立即答应。
颜缭莺看到南宫瑾一直沉默,心头划过不舒服,娇声唤道:“瑾……”
南宫瑾见被点名了,也只得走过去,问:“阿莺,不要紧?”
“痛。”颜缭莺娇嘀嘀喃了一声,伸手拽住南宫瑾的衫角,泪水糊了满脸,娇弱地说道。
南宫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看了颜竹黎一眼,颜竹黎却连眼角也没有扫到他,正盯住太子。
他快速伸手扶了颜缭莺一把,道:“先让大夫好好看看。”
然后站起身,佯装关注太子这头的事。
楚冷夜想说话,却被颜竹黎三番两次拦住,见楚冷夜不作声,太子心里有了数,只要楚冷夜不插手,他就绝对要将颜竹黎送进宗人府,可颜太尉的面子也不能不顾。
众人沉默时,颜竹黎轻轻一笑,声音清脆地笑道:“去宗人府可以,但我自己会走,谁也别碰我。走!”
大家都呆住了,怎么听这颜竹黎的语气像是愿意去宗人府?
楚冷夜也万般震惊。
太子大喜,眼光示下,御林侍卫前头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颜府大门外走去。
南宫弥急得直挠后脑勺,冲到太子跟前,低声道:“太子,皇兄,一定要抓颜竹黎吗?”
太子虽然是他的胞兄,但当着人面他也得叫一声“太子”,这会儿便改成“皇兄”了。
太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帮起颜竹黎来了?”
南宫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颜竹黎朝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跟着太子离去。
南宫弥见状,纳闷不已,不禁跟着他们走。
“颜竹黎,你既然自己找死,就别怪本王不救你了!哼,你好自为之。”楚冷夜气怒的声音猛一下挤进颜竹黎的大脑,她不禁伸手揉了揉右脑,回头看去,却只看见一抹离去的高大背影。
颜缭莺的手却还握着南宫瑾的衫角,眼底浮着冷笑看她。
南宫瑾刚要过去,颜缭莺紧紧抓着他不放:“瑾,我记得你的清凉散一直带在身上,我脸好烧,给我用一点好吗?”
南宫瑾皱起眉头,看到四周人都在安慰颜缭莺,便从怀里掏出一盒清凉散,道:“这个你先用着。”
一耽误的时间,太子一行人已然走出了他们的眼界。
“我手痛,抹不了。”颜缭莺语声含着撒娇。
南宫瑾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下,只得揭开盒盖,将清凉散倒在手心,为她轻抹在脸上。
颜缭莺满足地闭上了眼。
颜竹黎,南宫瑾只会是我的,他不是对你好吗?那我就一定要将他抢过来!让你痛,心痛得无法呼吸,我看你奈我何!
颜竹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要去宗人府,潜意识里,宗人府这三个字在她心底掀起一番说不出的奇妙感觉,似乎,这是被从前的颜竹黎一直强压在心底的三个字。
今天,太子一提出来,那种诡异感就浮上心头。
宗人府,一定有着什么是从前的颜竹黎所挂念的。
到得颜府大门前,一道身影扑了过来,箐虹身形轻巧,避开一众御林侍卫,准确地扑到颜竹黎身上,哭道:“小姐,小姐!”
却在她手心塞了一张纸,低低道:“三姨娘给的。”并在她腰带上系了一张白色手帕。
“什么人,快点赶走!”太子回头喝道。
箐虹已快速退去。
颜竹黎嘴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来。
颜竹黎被押到宗人府后,宗人府府尹慕绍倾前来迎接,他是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宽额方脸,五官冷清,有着执法者的严厉。
太子与他低语几句,慕绍倾看了颜竹黎一眼,点头道:“先将颜小姐带到牢房,等候提审。”
御林侍卫退开,宗人府的银甲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去拉颜竹黎。
“我说了,谁也不许碰我!”颜竹黎的声音蓦然严厉,冷声道。
慕绍倾奇怪地朝她看了一眼,似乎没想到一名小姐也会有这么大脾气。
南宫弥站出来,脸色很不好看:“谁也不许碰她,给她安排的牢房也要最好的,一日三餐都得安排最新鲜的菜肴,谁也不许虐待她,颜竹黎是本皇子的朋友,谁敢待她不好,就是和本皇子过不去!”
虽然他一直不肯承认,可心里头早将颜竹黎纳入朋友的范围了。
颜竹黎闻言,勾唇一笑,心里暖暖的,看来,以后自己得少算计南宫弥了。
太子闻言,怒道:“南宫弥,你是脑子进水了?你居然说这个废物跟你是朋友?”
这会儿没有外人,他也不端着太子的架子,训起南宫弥来。
“皇兄,颜竹黎不是废物。”南宫弥毫不畏惧他,直直地看着他道。
太子气得不想再跟他理论,冷冷道:“我们走!”
“南宫弥,谢谢你。”颜竹黎冲他一笑。
南宫弥摇摇头:“颜竹黎,你以后还是少惹些事,不管怎么说,颜缭莺也是你姐姐,你这样做委实有些过分了。”
颜竹黎轻笑,南宫弥不理解,会说出这种话,她并不介意。
可南宫瑾,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吗?在她理解,就是说他自己是她的男人,既然是她的男人,不管她做得对还是错,都得无条件支持她!可惜,根本不是这样。颜竹黎心中冷笑。
果然,牢里的狱卒都很忌讳南宫弥,他在天洛街头横行霸道惯了的,谁也不想得罪这位皇子,给颜竹黎安排的牢房还不错,里面还打了床、桌子等家具,十分整洁,相对于其他只能在潮湿地面上睡觉的犯人来说好太多。
牢头也没有给她上手脚链,锁上门就出去了。
颜竹黎悠闲地打量了下周围环境,坐到床上,翘起二郎腿。
她又不是来做牢的,宗人府一日行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将箐虹递来的纸张打开,上面写了几个字:将手帕给慕府尹看。
最后的“看”字的墨在手帕上染开了,可见当时很匆忙,这句话便也草草写出。
颜竹黎将那张玉白色的手帕展开,一股淡淡的清香涌入鼻端,白色的丝绸微微泛黄,可见是上了年月,似是有故事。
帕面上绣了一朵小小的玉兰花,约有掌心大小,黄蕊白瓣,挂在枝头,极是绰约。
她蹙眉轻思。
慕府尹?是刚才太子叫唤的慕府尹了。
宗人府乃皇家亲管,府尹乃正一品,官职相当高,权势又大,所以在朝中颇受尊敬和忌讳。且不是一般人等能够接触,三姨娘如何认得他?
看到这张手帕,颜竹黎这个古灵精怪的小脑袋中不由浮出这么一个狗血的故事来。
姨娘原和慕府尹相亲相爱,高门贫户,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终究没能发生在她的身上,他们不能在一起,后来颜太尉看中三姨娘的貌美姿色,便将她纳回府做妾,两人就此分开……
想到这,颜竹黎不禁笑出声来。
“哟哟,你看看这笑声,什么事这么好笑?”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她回头,便看到七夜医白发白眉,手提一个酒葫芦,站在牢房外头,吊儿郎当的样子很是不同。
“师父。”颜竹黎心下大喜,却带着几分疑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了。”七夜医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凑过一张干巴巴的脸,嬉皮笑脸的说,“阿黎,我代你做牢,你赶快出去出去,我要换进来!”
颜竹黎大为感动,可这心中的感动还没有一秒,就被打碎了。
七夜医扬扬得意道:“我要在宗人府牢里躲着,那死小子肯定找不到我了,楚冷夜这家伙也找不到我,打死他们也绝不会想到本大仙会在宗人府,哇哈哈,想起来就很得意啊!”